过了一会儿翟琳出来引了她进去。一进门,好家伙,这半个宫里的人都齐聚一堂了。
卫氏远远跪在角落里低着头不言不语,宜嫔正坐在皇帝右手的交椅中抹眼泪,贵妃么站在皇帝左手旁小声劝着什么。
蓁蓁和惠嫔一起行礼,皇帝反而先问惠嫔:“你怎么也来了?”
惠嫔肃了肃说:“臣妾本和德妹妹约好了要弈棋,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出了这样的事。臣妾想宫中遴选宫女之事从仁孝皇后开始臣妾就多有从旁协助,所以特来向皇上言明: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行事端正,臣妾清清楚楚记得并未从辛者库遴选过宫女子。”
惠嫔掷地有声,反而贵妃的脸一下子就难堪起来,仁孝皇后没有、孝昭皇后没有,那么卫氏就是孝昭皇后去世后的这几年由贵妃选进来的了?
贵妃谨慎地说:“每年宫中遴选宫女臣妾一如当年仁孝皇后之时,只从内务府包衣佐领之中选人,且皇上多次言明宫中要减少宫女用度,因此从无破例。”
她指着顾问行接着说:“皇上若信不过臣妾自可让顾问行去海拉逊处查问,所有名单均一一造册,臣妾问心无愧。”
“你们一个个都冤枉,一个个都问心无愧。”皇帝不知怎么火气就上来了,“那你们说说,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皇上。”蓁蓁喊了他一声,端了一杯茶给他,“您先消消气,要不问问卫答应本人?这事咱们都不知道,只有她自个儿才最清楚。”
卫氏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全屋子的人都瞧着她,她一句都不敢回,贵妃先问:“卫氏,辛者库之人在宫中服役素来是日出进宫日落前就要出宫的,你坦白说那晚你怎么会在奉先殿的?”
“奴才……奴才原就是在宫里值夜班看奉烛火的……奉,奉先殿缺人,奴才那日就值夜了……”
贵妃叱道:“信口雌黄!辛者库人什么时候可以在内宫中值夜了?”
“贵妃娘娘。”宜嫔在旁边插嘴道,“宫中近年嫔妃阿哥公主足足添了一倍,人手不足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奉先殿远离内廷怕是内务府那些奴才觉得不要紧才让辛者库人暂时值夜的。”
贵妃脸上一白,转身朝皇帝下拜:“是臣妾调度无方。”
皇帝刚想开口,蓁蓁又问了卫氏:“卫答应,去奉先殿前你是在哪里伺候的?”
其实蓁蓁心中倒是有数,早上瞧见阿布鼐的婆娘瓜尔佳氏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有一次她怀着胤祚在乾清宫、坤宁宫交界碰到的洒了她一身水的洒扫仆妇就是卫氏和她的额娘瓜尔佳氏。之前她虽见过卫氏几次但都没把人认出来,只因那时卫氏满脸的污水,瓜尔佳氏又一直按着她的头她没怎么瞧清她的样貌。今儿又见到了瓜尔佳氏她是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卫氏低着头哭着说:“奴才原来是坤宁宫斜廊那儿负责洒扫的,斜廊拆除后就被派去奉先殿看守烛火。”
这一说便说得通了,事情的起因就是因宫里值夜当差的人不够,卫氏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得了这个差事在奉先殿守夜,偏偏那晚皇帝一时兴起去了奉先殿遇见了她就把她当做值夜的宫女带回乾清宫了。至于她承了皇恩后为什么没有坦言自己是辛者库的,那就是另外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了。
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心里都和镜子似的敞亮着呢。问话讲究的就是点到为止,知道卫氏怎么进宫的就成了,这事就是内务府的错,海拉逊的错。至于卫氏有千百次机会同皇帝坦白,又为什么没同皇帝说实话就不该再问了,再问就是挑明了说皇帝被卫氏给骗了,宠幸了一个不该宠幸的身份低贱的女人,这就是打皇帝的脸了。
“皇上。”惠嫔福了一福,心平气和地劝他,“臣妾相信贵妃没有违逆圣意选错人,可宜嫔说的是实情,怕是内务府人悄悄安排的,这事儿怪不了宫里的人,还是得问罪内务府才是。”
贵妃还屈膝半跪在地上,皇帝看着她想发作但忍住了:“顾问行,叫海拉逊自己去查,查完了自己递折子来认罪。其他人都回去!”
“臣妾自请罚俸。”贵妃却没起来。
“罚俸?”皇帝眯着眼摆了摆手,“罚俸就不必了,你掌管宫务不久以后还是多去慈宁宫和宁寿宫请教吧。”
皇帝这话说的不重不轻,像是原谅贵妃但多想想又是说她不能独立管宫,贵妃听了眼圈微红匆匆忙忙就走了。
蓁蓁看了半天好戏也准备拉着惠嫔回去,却听皇帝说:“德嫔留下。”
她无法只能站住,只见宜嫔忿恨地瞧了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顾问行去扶了还跪在地哭泣的卫氏离开,惠嫔朝她眨眨眼也走了。奴才们带上门正殿里就剩下皇帝和蓁蓁。
“好了嘛,万岁爷您就别气了。”蓁蓁走过去想给皇帝揉揉额头,被皇帝抓住了手。
“朕生气还不是你气的?”
蓁蓁给他掰手指讲起了道理:“臣妾的仪仗迟了生气的该是臣妾对不对?多了个嫔妃有孕吃醋的该是臣妾对不对?贵妃管事不力让不该进宫的人进了宫和臣妾无关对不对?您说说臣妾气您什么了?”
皇帝语塞,一撇嘴说:“理都是你的。”
皇帝其实看见蓁蓁走进来就知道了,这人就是来看笑话的,可他偏偏又挑不出理来。
“消消气嘛,大热天的,为了这事气得要死不值得。”
皇帝叹了口气问蓁蓁:“朕问你,你信贵妃是当真一点不知道吗?”
蓁蓁愣了一愣,不知该怎么回话,要说实话她是不信卫氏去永寿宫后贵妃没去查过底细的,可她要是把实话说了不就是在皇帝面前给贵妃上眼药吗?贵妃和宜嫔不一样,她如今同贵妃一起养着胤禛,蓁蓁还没到和贵妃明着闹不快的时候。
她于是绕开了说:“贵妃姐姐难做呗,您还怪她?人不是您从奉先殿带回来的吗?”
皇帝当然知道这事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就是气卫氏封答应后贵妃和内务府竟然一起装傻充楞。宫女正式给名分的时候都是要在内务府上册的,须写明出身旗籍,父亲是何人,所以卫氏出身辛者库内务府早就知道了,偏一个个都装哑巴,现在人都有了身孕才告诉他,不是把他当傻子骗吗?
“查好了就罚,您别气了。”蓁蓁这就是给皇帝降火了,她也明白卫氏有身孕就是木已成舟的事,虎毒不食子,皇帝就是再不喜欢卫氏的出身为了她肚子里那块肉也只能忍着,最多就是等她把把孩子生下来后送给别人养。
“朕回头和太皇太后说吧。”皇帝揉了揉脑袋,看见蓁蓁嗪着笑的脸无奈说,“热闹看爽了吧?”
“我没有。”蓁蓁扁扁嘴。
“不是又生气、又吃醋吗?”
蓁蓁咬死了不承认:“我没有。”
皇帝懒得追究她,只是感叹了一句:“贵妃到底不是皇后啊。”
蓁蓁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惠嫔刚刚那些话的意思。
第76章 第 76 章
一边是瀛台闹的沸反盈天, 一边宫中也并没有全静下来。
“都走了?”荣嫔涂着丹寇的长指甲捏着一根线香放在鼻尖轻闻。翠屏捧了琉璃香炉至荣嫔跟前道:“走了,德嫔的仪仗也刚刚起驾。”
荣嫔把线香放在蜡烛上燃了起来,火星子窜起她吹了吹随手插在香炉里:“可算能点起来了, 这些日子把我给憋的。”
“还不是为了后头那个贱蹄子,为了她,娘娘连瀛台避暑也没能去。咱们钟粹宫都落得和端嫔一个样子了。”
“端嫔?”荣嫔嗤嗤一笑, “你主子我干甚要和那起子包衣贱婢相较?”一说起包衣,荣嫔想起了另外一个让她不畅快的人:“不过包衣和包衣也有不同, 你瞧永和宫那个包衣就有那本事让贵妃伺候着她儿子, 呵呵, 真是有趣极了。”
“娘娘,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贵妃娘娘……”翠屏从旁想劝荣嫔一句,荣嫔横了她一眼, “不能说?怎么不能了?这事不就是这样吗?堂堂贵妃赶着去瀛台做包衣儿子的保姆去了。”
翠屏心知自己主子这点口舌之快如若不逞干净了, 怕是顺不过气,也不敢再多嘴,只想着要紧的事情:“娘娘,贵妃这一走, 后头这位的责可全在娘娘这儿了,您看咱们……”
“责?我有什么责?”荣嫔扇着香味闻得痴迷,“她心思重不好好养胎, 难产了能怪我?呵呵, 孩子又没生在我肚子里。”
翠屏有些害怕:“娘娘, 之前为着那个张氏,皇上可是……”
听见张氏荣嫔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张氏是去给我的长生陪葬,她活该!”可她因张氏失了宠是事实,荣嫔纵有不甘也不敢再逆龙鳞。“也是,我宫里不能老是死人,皇上还觉得我不吉利。只能算后头那个贱婢走运,我饶她一命,不过么……”荣嫔阴恻恻一笑:“那话也有道理,有些人天生就是争不过的,三灾八难多着呢,这可不能全怪我了不是。”
“娘娘睿智。奴才会好好待住在宫里的姥姥们。”
荣嫔赞扬地点头:“你看得紧点,内务府总管噶禄和她是亲戚,虽说她家陈芝麻烂谷子事多,帮不上什么忙,但难不保家里要出皇子了,白眼狼也能发善心。”
翠屏道:“奴才估摸着应该不会,那噶禄同苏常在的阿玛虽是同族但当年为了抢爵位是深仇大恨,再说他可是明珠的人。”
“纳兰明珠?”
荣嫔眯了眯眼,突然心里蹿过个念头。
翠屏看她突然不说话了,问:“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哦,没什么。”荣嫔道,“我只是想起一桩事来,苏常在这贱人的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来的,按说吃药沐浴应该不会错。你给我看着点大高小高,别是她两出了纰漏。如果是,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说到这翠屏想起今儿听来的传闻:“娘娘别说那个苏常在了,据说瀛台那儿今天出大事了,就被德嫔塞到宜嫔那儿那个卫答应,娘娘可还记得?”
荣嫔懒懒地说:“记得,不就是说长得像元后的那位么,怎么了?”
翠屏道:“那位今天也说有喜了。”
“什么?”荣嫔一听脸都皱成了一团,翠屏把外头听来的传闻细细给荣嫔掰开了揉碎了说了一通,荣嫔合掌仰天大笑:“这卫答应真正是好手段啊,好手段,不但在宜嫔和德嫔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好戏,连皇上都骗了,真真是厉害人物,说她像咱们元后娘娘倒是埋汰她了。哎,真可惜我怎么今儿不在瀛台呢,生生就错过了这场好戏,真想瞧瞧宜嫔这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样儿,德嫔这个小蹄子怕今天也受了一肚子的气还没地方撒出来。哈哈,痛快痛快,我憋,我憋死她们!”
荣嫔笑得是艳若桃花,她一下站起来,指着门外道:“去,去他坦那儿要酒要肉,今晚我得好好高兴高兴,不醉不休。”
天一日较一日热了起来,卫答应被悄无声息地送回宫中已经月余,她既怀有身孕她的事只有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做处置了。而内务府总管海拉逊被皇帝连降五级并罚俸两年留用,其余人等全部罚俸降级,连顾问行也因为办事不利被罚俸半年。蓁蓁知道顾问行都被牵连以后还让张玉柱悄悄去给他师傅塞了点赏赐,算是弥补她连累顾问行的歉疚。
另一边,苏常在临盆之日也近了。这日蓁蓁正伺候皇帝用早膳,顾问行进内传话说惠嫔求见。
惠嫔一直甚少到御前走动,皇帝也觉得奇怪,可瞧着外面刚亮的天色也皱起眉头:“有什么事,这么一早匆匆前来?”
蓁蓁心下也觉得奇怪。“惠姐姐是稳重人,她这一来必然有什么要紧事情,皇上不妨听上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