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侯门——女王不在家
时间:2019-05-03 09:40:21

  她回到自己房里,不免遥想起两年前,当时她才十四岁,尽管有着上辈子的记忆,但依然很年轻锋利。
  死过一次的人,心里满满的恨,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自己,充满了怨仇,谁这时候撞上,那简直是自寻霉头。
  就在那几个让她处处不喜的丫鬟嬷嬷接自己上京的路上,她遇到了当时还是南平王世子的七皇子。
  当时他高傲地扫过自己,目无下尘,仿佛自己根本不值得看一眼。
  她是不喜欢的,特别不喜欢。
  到了后来,法源庵再见,她觉得这个人很美,美得不像凡尘之人。
  再之后,他年轻好看,身份高贵,好像对自己有那么些意思,他们也是险些成了好事的。
  自己当然跑。
  重活一辈子,就想过好日子,不想让自己陷入是非之中,更不想为了哪个男子多付出一点让自己受罪,所以她逃了,逃得飞快。
  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这辈子他光明正大地成了皇子,也有了和三皇子一较高低的机会。
  但他还是失败了。
  甚至连娶那皇子妃都没来得及,就这么败了。
  成王败寇,身为一个皇子,夺嫡失败,被打入大牢之中,其结局是可以想见的,那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顾嘉深吸了口气,倒是为这南平王世子有些淡淡的惆怅和遗憾。
  但也仅止于如此了。
  她坐在榻边,一个人傻想了好久后,就起身叫来了丫鬟,让人收拾下屋子。
  她的夫君很快就要回来了吧,这屋子两三天没住人了,有些冷清,她要让人烧过炭,暖和一些,再熏熏香。
  ——
  顾嘉等着齐二回来,一直等了四天。
  一直到国公爷回来了,齐大回来了,甚至齐镇万都回来了,齐二还不见踪影。
  他们带来了宫里头的消息,外面的消息,关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关于谁家要倒霉了,谁家要获罪了,还有谁家要平步青云了。
  他们也提到了齐二,说这次齐二帮着三皇子做了什么什么,如今留在宫里头肃清余孽。
  可是顾嘉不太关心这些,既然局势已经定了,他不是应该早点回来吗?
  顾嘉就这么继续等着,独自躺在床上等着。
  没有他的床,便是烧了银炭熏着香,依然会觉得透着寒意,夜晚里每每醒来,觉得脚底心都是凉的。
  而顾嘉终于等到齐二回来是四天后的一个夜晚。
  那时候顾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便隐约感觉到身边有动静,她待到继续睡去时,却突然一个激灵,醒来了,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就见床边有个人正站在那里换衣裳。
  还是个男人。
  她唬了一跳,待要叫的时候,才认出来这是她的夫婿齐逸腾。
  “你醒了?”齐二声音低沉,有些意外地问。
  “你怎么不让人点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嘉赶紧坐起来,抱着锦被在那里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齐二这才起身要点灯,一边点灯一边道:“我回来,看你睡着,本不想惊扰你,洗过了悄悄换上中衣便回来睡,谁知道到底把你惊醒了。”
  说着间,灯亮了,顾嘉看清了齐二。
  齐二头发还湿着,身上比之前瘦了好多,因为瘦,那脸就显得棱角分明,眉眼也染上了几分冷厉,甚至动作间也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杀伐果断,还是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那种冷意?
  齐二这时候坐在了床边,看着顾嘉。
  顾嘉穿着雪色中衣,乌发披散下来,小脸儿比之前清瘦许多,一双眼睛倒是越发晶亮水润,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打量着他。
  她看着是这么娇俏柔媚的妇人,腰儿细细的,他用两只手掌都能拢住的,夜晚里稍微用力,便觉得会折断了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顾嘉,却在家里男人不在的时候,陪在母亲身边,帮着出谋划策,成了一家子的主心骨。
  齐二望着床榻上的妻子。
  他已经七天没有回家了,这七天里他经历了生死看到了皇位的更迭,他见证了登上至高无上位置的荣耀,也看到了功败垂成的绝望。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有人上去了,有人下来了,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当走过了血风腥雨后,他回到家,洗洗袍上的血,还能看到那娇媚柔软的妇人坐在榻上,用依赖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定定地望着她很久后,终于向她伸出手来。
  而顾嘉坐在榻上,承受着齐二的目光。
  夜色中,齐二的目光冷沉沉的,里面好像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在闪动,陌生冷酷,锋利无奈,但是这所有的情绪最后终于收敛成了那种她所熟悉的,包容怜惜,仿佛会用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来抱住她占有她。
  当他终于伸出手的时候,她就扑入了他怀里。
  他紧紧地拥住了她,连衣服带人,还有那披散在身后柔软的青丝,一并拢在怀里。
  抱住她后,他才发现她轻盈的身子在颤抖。
  “嘉嘉,嘉嘉,你害怕了吗?”他抱紧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这么问。
  顾嘉四肢几乎是贪婪地霸住了眼前的男人,缠住他的腰,环住他的臂膀,她的手指头隔着那湿润披散的长发掐在他的后背上。
  她的指尖也在颤:“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她仰起脸来,在黑暗中用自己的唇去寻他的:“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好,我总是醒,也总觉得冷。”
  这么残酷的世道,这么冷的燕京城,没有了他,她总是不安,觉得身子缺了倚靠。
  她的声音软绵绵地媚,刻入骨子里的媚,在这乍暖初寒的夜里,萦绕在胸口,浸入在心尖,让她的夫君血脉沸腾,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积蓄的热都给了她。
  ——
  许久后,齐二大口大口地呼气,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她在他怀里懒懒地拥着他,感受着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作为一个女人,她是喜欢看他结束后的样子的,那是一种拼命一般的冲劲之后的松懈,这让她越发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斗志昂扬和激烈迅猛。
  过了许久后,终于两个人都平静下来,都没说话,彼此听着彼此的心跳,感觉这一刻的宁静。
  大事已定,仿佛这辈子再没什么忧愁,她就跟在他身边,看他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位极人臣开始他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辈子。
  而她,只需要安静地享受这一切就好了。
  齐二身体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让他的下巴可以抵住她的头发,之后暗哑的声音低低地在锦帐中响起。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许多事他在宫里头已经听说了,不够详细,但是也足以让他知道她在家里做了什么。
  感激?这种言辞太过虚浮,夫妻之间也不应该用这么两个字。他心里感动,便想着回报她,疼惜她,想用以后无穷尽的好日子来一点点地疼惜她。
  “我也没什么辛苦的……你回来就好。”顾嘉低声呢喃了下,身上懒懒的,骨子里都是懒的,不太想说话的,就想赖在他身上,让他抱着。
  这样子很舒坦,她就要这样赖一辈子。
  此时外面已经是四更时分,夜浓星稀,帐子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有些疲惫了,谁也没说话,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慢慢地睡去,因搂得太紧的缘故,以至于睡中都没分开的。
  第二日醒来时,顾嘉的腿是卡在齐二的两条腿之间,而齐二的胳膊也是绕过顾嘉的腰肢被她压在下面的。
  两个人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和树干,彼此不分。
  夜晚里也就罢了,如今天亮了,彼此看得那么清楚,一抬眼,顾嘉看到那俊朗的夫婿,看他因为太过削瘦而显得突兀挺拔的鼻子还有略陷进去的眼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外,又有些心疼。
  昨晚上他满身都是腥风血雨中走来的凌厉,如今睡了一觉,却只剩下疲惫了,走过多少路越过多少山之后懒懒的疲惫。
  她抿唇,轻笑:“没想到一下子睡到这个时候了。”
  说着,她的腿动了动,示意他放开。
  他却是依然禁锢着她,就不放的。
  顾嘉无奈了,看看锦帐外面,外面自然是没有人的,但是这会子了,丫鬟们自然都是准备好了洗漱之物,巴巴地等在门外听着动静,只等着里面有动静就摸进来伺候的。
  当下也不敢太大声,只压低了声响道:“别闹了。”
  齐二却一个翻身,直接更把她压了:“怎么是闹,我还困,还想再睡一会儿。”
  顾嘉听他声音透着疲惫,再想他如今憔悴的样子,顿时心疼了,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道:“那也得起来,先吃点东西,肚子里好歹别饿着,吃了东西再继续睡。”
  想想,还是不行的:“先去父亲母亲那里请个安,要不然你回来就钻到自己屋里不出去,那算什么,总不能让做父母的过来看你。这几天母亲可是念叨着你,日日担心的。”
  齐二听她这小嘴儿叭叭叭的一下子说出一堆的大道理来,一时也是无奈,抬起手,用拇指轻轻压住她的唇:“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有这等本事,说出这么多有道理的话来。”
  他的大拇指指腹略有些粗糙,压在唇上,磨蹭得有点疼,也有点麻,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顾嘉略一歪头,躲过了,想想他说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上辈子,她都是听他说各种道理,教导自己这个那个的,没想到,这次竟然轮到她来教导他了?
  果然重活一世就是沾光。
  顾嘉顿时来精神了:“你且想想,难道不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你累得很,但睡了一觉,总得过去拜见下,然后吃饱喝足再躺下。”
  齐二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
  顾嘉一喜:“那就对了!”
  她可真是个贤惠的妻子,已经能规劝夫君了。
  齐二却道:“不过,嘉嘉要答应我个条件。”
  还有条件?
  顾嘉有些不敢相信,齐二竟然和她讲条件?
  但是想想他这几天怕是累得不轻,看他深陷的眼窝,不知道几天没睡好了,当下心疼他,也就顺着他了:“你说。”
  齐二两只有力的长腿越发肆无忌惮地压制住顾嘉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之后开始提要求了:“我想喝鸡汤,就是上次你做的那种。”
  顾嘉听着,倒是意外,挑了挑眉:“上次你是怎么说的?”
  其实她更想说,齐大人,上辈子你是怎么说的?
  齐二:“上次归上次,我如今却是想喝了。”
  顾嘉答应了:“好,那你起来吧。”
  齐二却得寸进尺:“我还有一个要求。”
  顾嘉:“……齐大人,请说。”
  齐二凝着手底下这精致妩媚的妇人,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娇嫩如花瓣一般的小嘴儿,哑声道:“我要你等下陪我一起睡。”
  顾嘉:“这可不行!”
  齐二听了:“为什么?”
  那声音,失落又委屈。
  顾嘉简直觉得好笑了,好笑又无奈:“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等下你歇下睡着,我怕是还得去打理元家里的诸事,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这种事,家里上下前后都乱了套,母亲是不怎么管事的,大嫂又怀着身子,这些事,可不都得我来。就算我不管事好了,我是府里的二少奶奶,是当儿媳妇当孙媳妇的,大白天的陪着你在屋里睡觉?别人不嫌弃我,怕是也得笑话死我。”
  齐二却用那深陷的眼睛看着她,眸中是顾嘉看不懂的光芒。
  顾嘉微怔了下,她总觉得齐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齐二低叹一声,重新抱住了顾嘉。
  他将他的脸埋在她的头发来,低声道:“嘉嘉,你说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嘉不明白为什么齐二好好地问出这种问题,想了想道:“银子吧。”
  有了银子,才能过好日子。
  齐二哑然失笑,宠溺又无奈地将手指插进到顾嘉的头发中,低声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一直到当我和七皇子对峙,在黑暗的皇宫之中,我们彼此占据一方,互不相让。”
  他的声音幽静沙哑:“当时我根本不能合眼,我想,七皇子也没合眼,他在前殿,我在后殿,我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彼此都在这小小的皇宫之中,近到一抬眼我们都能看到同一盏灯笼。”
  “我和他都又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打败对方。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们都懂,所以我们之间注定有一个活下来,另一个死去。”
  “活下来的会名垂青史成就一番功绩,会去涂抹书写这一段历史,而死了的却什么都不能做了,他会成为史书中一带而过的那个失败者,或许还是一个被抹黑的失败者。”
  “当时我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城墙上的灯笼,我不知道我会是死去的那个,还是活着的那个。”
  顾嘉怔怔地望着齐二,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站在黑暗中挺拔而立和七皇子对峙的齐二。
  削瘦,凌厉,紧握着手中的剑,寸土不让。
  让一分,就是死。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呼气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过了许久,齐二又重新说话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顾嘉听着这话,却突然想起来当齐二没回来时,她听到七皇子战败的消息,心中涌起的那股淡淡的惆怅和无奈。
  那是对失败者的些许怜悯吧。
  毕竟谁都可能是失败者,七皇子可能是,齐二可能是,胜利了的人看到失败者,总是会有一种恐惧,害怕棋差一招,那个失败的人就是自己。
  而回想上辈子,自己和顾姗之间,其实何尝不是失败者和胜利者的对立?
  她喉咙有些泛潮,不过还是问道:“那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齐二眸光炯炯地盯着她:“作为一个险些死去的人,我觉得活在世上,应该少一些繁文缛节,多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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