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事。”卡尔立刻说，端起茶杯，咽下饼干。今天的饼干有点苦。
海薇王后微微一笑，聊起了她身边的趣事。她参加了许多民间活动，是许多慈善会的代言人。
卡尔心思浮动地听着，脑海里不断闪过蒙天爱的脸。这张脸，今天下午无数次浮现在他正在批阅的文件上，害他的工作效率降到史上最低。
“……所以，你觉得呢？”海薇王后说。
他猛地回神，看着母亲，镇定地说：“嗯，就这么做吧。”
海薇王后扑哧地笑出来。
“说真的，卡尔，你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对不对？”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垂着眼睛笑了。
海薇王后温和地说：“你有心事。”
他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海薇王后把茶杯放到桌上，她握住他的手，神情认真：“亲爱的，你知道，我和你父亲都非常爱你。所以，当你说你要娶蒙小姐，我说服了你的父亲。”
卡尔又惭愧又感动：“妈妈……对不起。”
海薇王后摇头：“你永远不用对我抱歉，宝贝。但是我现在很不安，你告诉妈妈，你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要娶她吗？”
他抿着唇，视线落在空了一半的点心碟上，脑袋里乱纷纷。
为什么突然问这些……有人告诉了妈妈他们吵架的事？所以她才来关心他……
“是吗？”她再次追问。
他心里乱成一片，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爱她吗？像母亲爱着父亲那样，他爱着她吗？
……
他听到自己低声说：“因为她爱我。”
海薇王后静了静，说：“只是因为这个？卡尔，达莫小姐也钟情于你。”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小卡尔，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扯了扯领带，皱起眉，“她比任何人都爱我。——我是说，除了您和父亲，她最爱我。她也足够强大。爱彼星虽然落后，但是极具潜力，她是那颗星球的女皇，深受人民爱戴。她本人是优秀的Alpha。我认为，在所有女性里，她是最合适我的。”
海薇王后高深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试图用海水堆砌城堡的男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亲爱的，我可以把你刚才的话理解为，你只是选择了一个对你最有利的对象，向她发出了联姻邀请吗？”
他狠狠地拧着眉，只想结束这个话题。他像坐在火山口上一样烦躁不安。
“是。”他说。
“你一点都不爱她？”
“对。”
“但你仍要娶她？”
他倔强地仰着脖子：“有问题吗，您和父亲不也是这样吗！”
“……”
他猛地醒过神，慌忙站起来：“抱歉！妈妈……”
海薇王后摇了摇头。她温柔地说：“亲爱的，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但你……或许需要向另一个人做出解释。”
卡尔一愣，忽然，他看到了站在海薇王后身后的人影。
是蒙天爱，她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他呆愣着，思维短暂地断了线，然后疯狂地倒带：他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是不是让她难过了——
她对上了他的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过身。
他脑里轰的一声。
他坐着的那座火山，爆发了。
“站住！”
第18章 Chapter.18
对上卡尔惊慌的目光，蒙天爱想扬起一个笑，却发现这很难。
果然，当面听到那种那种话，还是有点受伤。
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她转过身，打算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就此将事故揭过去，没想到他却大声命令她“站住”。
……看看气氛啊，陛下！你母亲还在这里呢！
她只好回过身来，面对四道目光，露出一个标准的淑女笑。
“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看看我写的方案。”她给出解释，也给出梯子，“但看你现在没空，就想着晚点再来。”
卡尔盯着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都听到了。”
他的脸色白得像刚刚被刺伤了的人是他。
可他还要咄咄逼人：“你有什么话要说？”
蒙天爱几乎想叹气。陛下……您真是太年轻了。
她只能装傻：“什么话？我刚到，你们聊了什么吗？”
“卡尔。”海薇王后温和地出声，却像一只手捂住了卡尔的唇，他不做声了。
“……”
海薇王后微笑：“你【回来】了。我都没留意。”
“……”卡尔错愕地望向海薇王后。
算计。没错，这是海薇王后的算计。
蒙天爱笑笑：“就刚才，打完电话就回来了。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海薇王后：“没有的事。快到饭点了，一起用餐吧。”
她想拒绝，可看到苍白的男人，顿了顿，微笑：“好的，谢谢您。”
晚餐。
偌大的餐桌，海薇王后坐在一侧，蒙天爱和卡尔坐在另一侧。所有人按照欧蓝星的传统进行了餐前祷告，然后开始用餐。
蒙天爱：“亲爱的，麻烦把红茄酱递给我。在你右手边。”
卡尔顿了一下，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松了口气，把酱料递给她。
过了一会儿，蒙天爱又说话了：“亲爱的，你的豆糕要是不吃，可以给我吗？”
卡尔：“……你喜欢这个？”
她睁眼说瞎话：“嗯，口感细腻。”
不，她不喜欢。整个桌上，就没有她喜欢的菜。他们都清楚。
见卡尔不动，她笑眯眯地自己动手，想把豆糕夹过来，他却抓住她的手，然后转头吩咐旁边侍立的厨师：“给王后做一份炸鱼和红茄汤，要快。”
厨师领命去了。蒙天爱看着卡尔。他松开了她的手，眼睛没看她。
她笑了笑，低头去吃自己碟里的蛋饼。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海薇王后在对面微笑：“我们欧蓝饮食清淡，蒙小姐吃不惯，也是难免的。”话里仿佛有话。
海薇王后一出声，卡尔就紧张地看过去。她一说完，卡尔赶紧说：“其实我开始时也吃不惯爱彼星的食物，但现在觉得抹茶卷很不错……饮食有差异很正常。”
……啧。现在着急维护她，刚才干什么去了。
蒙天爱心里吐槽，从蛋饼后抬起头，冲卡尔扬起一个笑，嘴边一圈红腻腻的酱汁，笑容黏兮兮，一副恋爱脑的傻样，宛如中了降智打击……卡尔瞪大了眼睛，余光里瞄到海薇王后正望着这边，他立刻扯过餐巾，把她的脸抬起来，大力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一遍……
蒙天爱还对他笑，笑容甜得出糖：“谢谢亲爱的。”做不做作？肉不肉麻？都是你自找的。
卡尔手一抖，差点把餐巾扔到她头上，好歹忍住了，装模作样地用手理了理她的鬓发。
两个人四目相对，周围仿佛升起了粉红泡泡……
海薇王后静静看着对面两只戏精，脸上依旧是慈爱的笑意，握起酒杯，抿了一口。
一顿晚餐就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海薇王后回她的宫殿，卡尔送蒙天爱回桃宫。
他们并肩坐在轿车里。蒙天爱恹恹地靠着窗户。刚才那顿饭把她吃伤了。
“戴伦，放点音乐吧，欢快的。”她说。
戴伦从后视镜里瞄了卡尔一眼。“好的。您想听古典乐还是流行乐？”
蒙天爱：“随便。……放广播吧。”
戴伦把频道调到音乐广播——
[你欺骗了我/我根本不是你的爱/你的每句情话都是谎言]
广播传来的女声忧伤缠绵。
戴伦手一抖，赶紧划屏幕，换了一个频道。后视镜里的卡尔眼睛像是要吃人。
[他不爱我/我看透了他的心/他不爱我/哦他不爱我]
女声凄楚。
刷！戴伦的手指划过屏幕。
[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撕心裂肺！
戴伦满脑门是汗。卡尔看他的目光像在看死人……
蒙天爱揉了揉眉心：“别调了，就这个吧。”
戴伦：“……是……”QAQ
轿车安静地行驶。道路两旁的风景不断向后流逝。
最终，抵达了桃宫。
车门自动打开，蒙天爱跳下车，紧接着卡尔下车，戴伦在驾驶座里一动不动，他要离即将爆发的火山远远的……
蒙天爱刚迈进桃宫，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卡尔抓住她的手，她回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你有什么想问的？”卡尔说，盯着她。
“没有。我很累。想休息。”她已经以行动表明态度了不是吗？一切照旧。他们仍旧是夫妻。——至少按照爱彼华国的法律，他们现在还是夫妻。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
“我不会收回在梵宫里说的话。”他说。
不会收回。
蒙天爱听清了，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有你的骄傲。我不怪你。”
他望着她，脸上慢慢地浮现出困惑。
或许在困惑为什么她不哭不闹吧。她想。
但她真的不想哭。比起伤心，她更多的是轻松。这样就不欠他什么了。之前她还以为他真对她情难自禁呢……其实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没那么简单。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啊。
他一直抓着她不放。她感觉，或许她应该说些什么，把他们都彻底从歉疚的牢笼里解脱出来。
“听着，卡尔。”她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怪你。因为我和你一样。”
“……”他脸上的困惑加深了。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为了利益才和你结婚的。”她温和地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不用觉得歉疚，你的话没有伤害到我，反倒让我轻松许多。”
男人的表情终于变了。疑惑、惊悚、难以置信……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保持现状。”她说。
“保持，现状？”他机械地重复。
“对，保持现状。我对婚姻绝对是忠诚的，我相信您也和我一样。只要坚持这点，我们就是一对优秀的夫妇。”
她握住他的手，像是要把信念传递给他。而他的手非常僵硬，冷得像冰。
他们相对而立，双手相握，远远看上去，如此般配。
太阳落下去了，暮风由远而近，裙裾在风中微微扬起，女人抬着脸，男人垂着眼，两人目光相接。
男人看着蒙天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许久，才挤出一句：“那么，‘爱’呢？”
蒙天爱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她放开了他的手。
“嗯……”她望着他身旁的树梢，挑选着词语，“爱情，当然很重要……”
爱吗……这可真不像他会问的问题。
“但是，”她平静地说，“我认为，责任心才是第一位的，不论什么时候……尤其在是婚姻里。”
欲望是低劣的本能。爱情总是带来混乱和烦恼。唯有责任，清晰明了。很小的时候，她就从父母身上学到了这些。出轨的男人抛弃妻女，“爱情”就是他的遮羞布。
她顿了顿，继续：“男人与女人之间，不是只有‘爱情’而已，相处的日子久了，也能培养出友情和亲情……你觉得呢？”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应，她抬头，正好看到他失神的双眼。
“卡尔？”
他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抬起眼，用一种压抑着什么的语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一个不爱我的王后？”
她愣了下，然后心里叹了一声。
也是。他那么骄傲。
其实谁不骄傲呢。只是她以为他能接受的。纯粹由利益结合的婚姻，在皇室里挺常见的啊。相比起来，至少她一心扑在事业上，能保证她对婚外情没兴趣……这已经比大多数商业联姻强了吧。
三观不合就没办法了……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既然您非常介意，那么，离婚吧。”
话说出口，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原来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离婚协议我会尽快拟出来。”她顿住了，想到按照欧蓝的法律，他们并不是夫妻，“我忘了，您这边用不着离婚……那么，我一个人回爱彼星办理诉讼离婚。您可以不用出席，我这边会全部处理好。”
事情很简单。他们之间甚至连标记都没有。轻轻松松就能分开。
她想了想，不放心地问了句：“我们这种情况，不会影响到两国人民之间的通婚条约吧？”毕竟是和平分手，又不是她单方面撕毁婚约。
卡尔盯着蒙天爱，像是要看进她骨头里。
慢慢地，他的脸上扬起一个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