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抬起脸，看到她的微笑，依稀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以后就是偶尔有交集的陌生人，她不会吝啬她的宽宥。
甚至，她真的不怪他。因为他不够分量伤害她。道理再显白不过了：只有你在乎的人能伤害你。
他还不够格。
他望着她。那堵高墙在他眼前无边无际地铺展开。他大声嘶吼，声音沙哑，高墙毫无反应；他撞上去，一丝声响也没有，血溅开。
他笑了，笑容眼泪似的流了一脸。
他压着嗓子说：“谢谢。能请你帮个忙吗？”
她显然心情愉悦：“嗯？”
“在离婚协议确定下来之前，请允许我追求你。”
她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疑惑和防备，刺得他生疼。
“我想尽力弥补我的过错，”他控制语气，让它温和得像一个晴天，“我们的交往太仓促了。婚礼也是。我是个不合格的追求者，我连一束花都没送给你。”
她似乎松了口气，然后说：“不用。我们本来就只是联姻而已。本来你也不用做那些傻事。花我自己也能买……”
她顿住了，因为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束花，他将它捧到她的面前。
娇艳的黄百合，花瓣上还托着露珠，仿佛刚刚从田野里折下来。香味馥郁，最奇妙的是里面竟然混着浓郁的芝士味……
她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那花，触感滑腻腻的，再一看花瓣，被她摸过的地方缺了一块……
“这是用芝士做的可食用花。”卡尔望着她说，“黄百合的花语是，‘对不起’。”
……对不起，蒙天爱想，这可太逗了啊。我真的要笑出声。
#我（即将成为前任）的直男老公送给我的道歉礼物是一束黄百合，可食用的#
这可比情人节送西兰花要强多了。可以的。国王陛下。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没什么是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吃一口”吗？
她摇摇头，接过了那束史上最好吃的黄百合。
“谢谢。但婚我还是要离的。”
第21章 Chapter.21
那束黄百合被摆在了蒙天爱的窗前， 不知制作者在它身上究竟运用了什么工艺， 过了一晚， 竟然还没融化。
次日，蒙天爱醒来，看到百合上落着一只小蝴蝶。蝴蝶的翅膀被芝士粘住了， 触须还在微微颤动。
她把它拈起来，放在桌上， 过了一会儿， 蝴蝶抬起翅膀， 扑闪了几下，腾空而起， 飞向了窗外。
“拜拜。”她对那只蝴蝶挥了挥手。
她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
上午十点，蒙天爱与卡尔一起来到希尔顿博士的研究所。
这是他昨天的请求，希望她能过来做一个全身体检。他担心她可能存在某种爱彼星检查不出来的隐患。
爱彼星的医疗科技确实比欧蓝落后一些，但蒙天爱觉得， 她更需要担心的是，她那群盲目宠溺她的子民，会瞒下某些影响她心情的消息。比如……之前她无法标记卡尔，其实是她的原因。
Omega这边当然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
希尔顿博士给她做了全套体检， 期间她屡次试图诱哄她捐献 400CC的血， 每次都被卡尔义正言辞地怼回去了。
“小心这个恶魔，”卡尔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曾经拿我姐姐的细胞去做克隆体实验，幸好没成功。”
蒙天爱顿时对希尔顿博士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乱来还能安安稳稳地当她的皇家医生， 不是技术极强，就是后台极硬。她直觉两者皆是。《蜘蛛侠》里的章鱼博士就是好例子。
她也小小声地说：“你的细胞呢？她克隆过吗？”
卡尔摇头：“我和姐姐不一样，精神力很晚才成长到4S。她想骗我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了。”
蒙天爱露出了然的眼神。这还是个有追求的章鱼博士，等级太低的细胞她还看不上。
她继续咬耳朵：“那我在她眼里一定是个【特级货】吧。”
卡尔充分给予肯定：“最高级的。”在他眼里也是最高级的，另一种意义上。“所以如果她色|诱你，扭头就走，别回头。因为她接下来就要把你绑手术台上了……”
希尔顿医生一手撩着发尾，一手划着电子体检单，凉凉地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没有人立刻给我买一包【特级】的金台烟，我可能会看错某个重要数据，进而导致误诊……”
卡尔扭头说：“戴伦，去买……”
希尔顿医生：“我希望那包烟上能有【特级货】的香气。”
卡尔：“……”
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反正她有千万种理由可以使唤他。他不动腿她不动脑。有求于人就是这么憋屈。
蒙天爱笑着说：“帮我带瓶果汁。谢了。”
国王陛下忽然觉得，这一趟也没那么厌烦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屋里只剩下蒙天爱和希尔顿。
蒙天爱的视线从门板移到希尔顿身上。
“他出去了。”她说，“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请您对我说实话。”
希尔顿医生嗤笑了一声，摘下眼镜，挂在手指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你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小姑娘。”她语出惊人，“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不过你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嘛……失忆？”
蒙天爱错愕之余，仔细回想了一番，摇头：“抱歉……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你的腺体肿到平时的两倍大，体温烧到四十二度。你的相国连夜跑来我这里求助，我还请了一个月的假。害得我错过了那届的全球整复外科锦标赛，让蓝冰那家伙拿了第一。”
“……呃，谢谢。麻烦您了。……您说的是去年五月发生的事吗？”
“按照爱彼星的时间，唔，五月。”
蒙天爱怔住了。五月那会儿，她刚穿过来，“蒙天爱”这具身体死里逃生，大病初愈，她也很是吃了些苦头，之后还落下了“信息素失调”的毛病。
原来如此……如果没有希尔顿博士的援手，“蒙天爱”早就死透了，她也不可能借尸还魂。
希尔顿博士转着眼镜，说：“看你的呆样就知道你什么也没想起来。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腺体少了一半，我切的。以后你想标个普通的Omega，大概还行，标卡尔这种，没可能的。”
蒙天爱心里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真是她的问题。蓝医生骗了她。
“为什么？卡尔和别的Omega有哪里不一样吗？”她问。
“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希尔顿博士嗤了一声，“我就没听说过有精神力4S的Omega，他娘胎里怕不是个Alpha，发育过程中X染色体蹭掉了一个角，才变成了Omega。”
“竟然是这样……”
“开玩笑的听不出来吗？”希尔顿博士罕见地无语了，白了她一眼，“虽然我巴不得有人替我调|教那个小子，但看在蓝冰的面子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们两个到老都要不到孩子的。谈恋爱可以，结婚，当然也行，只要你不在乎子嗣。”
她沉默了半晌，问：“我和卡尔的婚约里有一条，三年内生不出‘Alpha’就离婚，是您的建议？”
希尔顿博士诧异：“我疯了把自己搅浑水里。哦，海薇吧。她知道你和卡尔不会有结果，但卡尔又认准了你，所以她就留了这么一手。”
蒙天爱抿着唇不说话。
希尔顿博士别开脸，看着墙上的年历画。她心里也不舒服。可总得有人把真相告诉他们，蒙在鼓里太可怜了。
她沉沉地回忆：“你第一次扑倒卡尔，海薇王后就发现你没能标记他。她知道你腺体动过手术，猜到了你失去了标记的能力。我是后来才知道，你们根本没做对，AO颠倒……于是我抱着侥幸，指点了那倒霉小鬼几招，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她心中叹息。只能说是天意了。
“这是最高机密，你不能标记卡尔的原因，只有我、海薇和莱特知道。你看着办吧，如果你喜欢卡尔，我觉得没有孩子也无所谓，皇室有得是分支，随便找一个继承；如果不喜……”
咔哒。门口传来动静。
希尔顿闭上了嘴。卡尔和戴伦走了进来。
“烟。”卡尔把一小包东西丢到了桌上，然后拧开果汁的瓶盖，递给蒙天爱。
蒙天爱接过，喝了一口。她喜欢的蜜桃口味。
她对他笑了笑，他不自然地移开眼睛，问希尔顿：“现在可以告诉我诊断结果了吧？”
希尔顿戴上了眼镜，点起一根烟，慢慢吸了一口。
“我要说的，都在之前的纸条里了啊。”她慢悠悠地说。
卡尔一愣，问：“什么纸条？”
希尔顿却以为他是当着蒙天爱的面不好意思，挥了挥手，说 ：“算了。反正你们年轻，有得是时间，慢慢闹吧。”
她再不肯多透露什么，下了逐客令。
蒙天爱和卡尔出了研究室，迎面走来一个穿银灰色衣服的男人。他胳膊下夹着一本书，头发有点乱糟糟的。
“卡尔陛下。”他对卡尔行礼，又对蒙天爱笑了笑。
卡尔认得这是希尔顿的学生，布莱克博士。
他站定了，看着布莱克。蒙天爱看出他有话要单独对布莱克讲，便说：“我在外面等你。”
蒙天爱一走，卡尔的脸就直直拉下来，盯着布莱克。
“布莱克博士。”他沉沉地说，“你不认得站在我身旁的人吗？”
布莱克一怔，低头应道：“认识的。”
“为什么不向她问好？欧蓝是礼仪之邦，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
布莱克博士静了一下，语气更加恭谦，道：“臣不知道，应该称呼那位大人为‘女皇陛下’，还是‘天爱王后’，犹豫之下，失去了问候的时机。请陛下恕罪。”
竟然还有点道理。
卡尔皱了皱眉，举步向前，越过他的时候，冷冷地说：“没有第二次。”
“是。”
“她是王后。”
“是。”
卡尔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看到男人垂下的眼睛里，闪过的冷光。
他快步向前，穿过长廊，赶往蒙天爱的身边。
蒙天爱正站在研究所的方形屋檐下，和一个男性Bata说着话——正是之前给她问过诊的蓝医生，蓝冰。
“我今天下午就回爱彼星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她问。
蓝冰微笑：“惟愿陛下此去顺利，贵体永康。”
“放心。我命大，四十二度的高烧都烧不死我。”她顿了顿，“我刚从希尔顿博士那里出来……蓝医生，上次你给我看诊，做了全套的检查，你说我很健康，现在你也这么觉得吗？”
疯狂暗示了已经。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和说我实话吧。
蓝冰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然后他说：“陛下。您非常健康。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不需要顾虑其他人。只要做您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她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莫非她拿的真是大女主爽文的剧本，怎么个个都要她放飞自我？
好吧。放飞。回去就选秀，娶三个貌美可人的beta，其他再议……
脑海中突然闪过卡尔的脸，耳边又响起那句“请允许我追求你”，她摇了摇头，把回忆关回脑海。
耳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是卡尔来了。
“久等。”
卡尔说，然后看到了蓝冰——准确地说是看到了蓝冰穿着的黑色衬衫，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警戒。
他牢牢记着邹牧白的告诫：不要让她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要让穿黑衣服的人接近她。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背后，对暗处的护卫做了个手势，然后对蒙天爱说：“走吧。我送你去星际航空站。”
蒙天爱却望着他，说：“卡尔，他是我的朋友。”
卡尔一怔，对上她隐隐含怒的眼睛，心里刺痛，还直冒酸水。
“……我不会对他怎样的。”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冤枉好人，调查清楚后，没问题自然会放人。
他抿了抿唇，说：“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是非不分吗？”
她一愣，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希尔顿博士让她神经过敏，“卡尔，他是蓝冰，我的私人医生，从小就是他照顾我。我把他介绍给你，你多照顾他。”
她和软地说。
卡尔面上的愠色也退去，他对暗卫做了个手势，然后说：“你的朋友我当然信得过。不过我恐怕不能照顾他。”
蒙天爱疑惑：“为什么？”
半小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了。
卡尔竟然要跟她一起去爱彼星！
——“你认真的吗？”
站在星际航空站巍峨的建筑下，蒙天爱瞪住卡尔：“一来一回至少四天，你不管你的国家了？”
“父亲代班。我要说明一下，我不是去了就回来，我要在你那里住一阵子。”
“……你们欧蓝星的国王可以随便旷班的吗？”
“我当辅国太子的时候全年无休，攒了很多年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