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
她很轻松地就回应了。他反倒愣住了。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水，靠在窗边，闲闲地喝。
“我认识你也有小一年了吧。”她说，“你哪次能好好说话？我都习惯了。”
“……那你原谅我了？”他不敢相信。她那天看起来很生气，后来很长时间不理他。
她说：“你指的是哪句话？基因相斥的事，我标记不了你的事？还是‘从现在起，我和你没有关系了’……这句？”
……好的他现在明白了，她那时真的非常生气。直到现在，气也没消。
他掀开被子，双足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缩了一下，找到拖鞋，套上，站起身。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走向他，看他走到她面前。
他低头，抓住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覆盖上去，牢牢抓住她。
“我正式向你道歉。”他说。
他紧紧地抓着她，像是怕她一气之下，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转身离开。
她垂下眼睛，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脸上掠过一丝笑，却摇了摇头。
“诚意不够。”她说。
“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承诺。
“诚意不够。”
“……你现在就打我几下？”
“诚意不够。”
“踢我几下？”
“诚意不够。”
“……那么，”他握着她，“请跟我回欧蓝，让我展现我全部的诚意。”
蒙天爱眨了眨眼，觉得是时候告诉他某个真相了。
“我觉得，”她慢吞吞地说，“我现在去欧蓝，立场会很尴尬……”
卡尔以为她是在意以前的事，面露焦急，想解释：“听我说，我……”
“你先听我说。其实在回爱彼星的前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公诉离婚文件，托人带回爱彼星。我当时想着，如果之后你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这边就按诉讼离婚的程序走……”
卡尔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听到最后，脸都青了。
蒙天爱挠了挠脖子，继续道：“之后彗星号出事，但是负责送离婚文件的是另一艘星船，经过这么多天，应该早就到爱彼星了吧，文件也送到司法庭了……”
卡尔整个人都木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
“嗯。”
蒙天爱放下手，冲他一笑，非常灿烂。
“根据爱彼华国的法律，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算是你前妻。”
她说。
第34章 Chapter.34
蒙天爱骗了卡尔。
公诉离婚， 被起诉方可以不在场， 至少起诉离婚的那方， 必须亲自到场，陈述案情，如此， 法官才能判断是否准许离婚。
因为不了解爱彼华国法律，对蒙天爱的谎言， 卡尔信以为真。于是他持续地低气压， 持续到了出院， 持续到银和归来，持续到了所有人前往塔楼， 持续到了银和点亮奇蒂之眼，打开两个宇宙相连的通道……
银和对蒙天爱说，他就不亲自护送她回家了，他要赶回他的星球， 用月珀解除族人的诅咒。她和钟优桓只要顺着他给出的那条光道走，就能去到爱彼星。
临行前，他向蒙天爱道歉，为了月珀的事， 将她和卡尔、钟优桓都卷进了危险中。
蒙天爱扬了扬眉：“你需要道歉的只有这件事吗？”
你接近我的动机不良， 不说说？
银和眨了眨眼睛，凑近了她一点， 悄声说：“刚到地球那会儿，你桌上那块西瓜其实是我吃掉的。”
“……”
她摇摇头， 转身，与钟优桓一起，朝光道走去。
“蒙蒙。”银和突然说。
蒙天爱回过头，银和望着她：“你现在开心吗？”
她看着他，点头，眉目舒展。
银和的神情变得柔软。
她命里有一个劫。
如果她放弃钟优桓，独自回爱彼星，这件事会成为她永远的遗恨；如果她放弃女皇的责任，留在地球，余生她都会囿于对爱彼星的歉疚。
他很庆幸他跟过来了。他治好了钟优桓，那孩子的病不再是她的束缚，她可以依从本心做出选择。
这是“银和”对“蒙天爱”的报答，感谢她为他带来了月珀的线索，救了他全族的命。
但“银和”对“蒙蒙”，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他希望她能幸福，不论这份幸福是不是他给予的。
从奇蒂之眼中延伸出的光芒，通向远方。
蒙天爱和钟优桓已经踏上了通往爱彼星的光道。银和叫住了想要跟上去的卡尔，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将一样东西交给他。
在卡尔迟疑的时候，银和已经打开了一条通往欧蓝星的通道。银和：“你信我，就从这条路走。”
卡尔瞧了他一眼，再看看光道里只剩两个小黑点的蒙天爱与钟优桓，咬了咬牙，朝欧蓝星走去。
银和在他身后，微微一笑，再看了已经接近消失的蒙天爱与钟优桓一眼，挥手，打开了通往回家的路。
前方的蒙天爱若有所感，她回过头来，就见银和踏进了一条银色的光道，而卡尔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回过神，见钟优桓正望着她，神情似有担忧。
她冲他一笑，牵起他的手。
“来吧，带你看看我们的新家。”
他们沿着光道，稳稳地向前。
……
那天，爱彼星皇城里许多人都看到了，蒙天爱和一个黑发青年，凭空出现在苍穹里——就像是天空里多出了一道看不见的门，而他们从门后走出来似的。
这种奇观只持续了十秒钟，接着蒙天爱和钟优桓就脚下一空，一头栽了下来，双双掉进湖水里。
——天爱陛下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男性Omega！
——那个男性Omega是天爱陛下的情人！
短短两天，皇城里所有人都听说了他们的女皇有个黑发黑眼的Omega情人。
六天之后，整个爱彼星都知道了。
第十天，官方出来发表声明，说那个男人不是Omega，而是来自遥远星系的地球人。他也不是陛下的情人，而是她的恩人，他救了陛下，因此陛下特授他为二等公，并将他推荐给爱彼华国最负盛名的蓝森弦乐团。
第二十五天，钟优桓作为蓝森弦乐团最年轻的作曲家，发表了他的新作，《光年序列》。
爱彼人民本着“陛下恩人的新曲必须捧捧场”的想法，去歌剧院里听了，说说笑笑地进去，一脸懵逼地出来。
听不懂！
但是好听！
莫名好听！
又过了几天，由《光年序列》配乐的独白剧上演了。稀奇的是，这里的《光年序列》没用多重乐器联合演奏，只用了一种来自地球的古老乐器，二胡。
外行听不懂这样的安排好在哪里。只是这次从剧院里出来的人，都在抹眼泪。
皇宫里，蒙天爱刷着爱彼华国民间最大的论坛，看着上面对钟优桓的评价，舒了口气。
邹牧白就在此时过来，告诉他，有一艘欧蓝星的小型星船正往星际航空站驶来，卡尔就在这艘星船上。
自从两国元首同时失踪，欧蓝星与爱彼星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直到蒙天爱与卡尔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宣布解除紧急状态，并向欧蓝星/爱彼星派出外交官，两颗星球之间的气氛才逐渐回温。
王位空虚数日，政务都堆起来了，蒙天爱忙得团团转，一时也忘了自己还有份离婚起诉书丢在司法厅那儿。直到邹牧白提醒他卡尔来了，她才连带着想起这事儿。
邹牧白请示她是否需要派人去迎接国王陛下，她想了想，让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卡尔这次来得很低调，显然不想张扬自己欧蓝星国王的身份。正好她也不太想以爱彼星女皇的身份接待他。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那份离婚起诉书。
落在办公桌上的日光渐渐泛起了橘色，橘色又转为朱红……傍晚了。
蒙天爱换上出行服，戴上遮住半边脸的墨镜，溜达出了皇宫。
傍晚的爱彼华国首都，热闹得像广州的周末。今天也的确是爱彼星的公众假日，街头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坐在花坛上的中年大叔，笑嘻嘻地丢出玉米粒，投喂中央公园前的白鸽。
突然有人吹口哨，有人单手后空翻，有人咚咚咚地捶起了自己的胸脯……二三十个年轻人，一齐举起手，大喊“落落落落落”，然后在围观者反应过来之前，一哄而散……
静默之后，零星的笑声响起，接着越来越多，所有目睹了刚才那幕的人都哈哈大笑。
蒙天爱坐在露天甜品店里，把那场“快闪”全程看在眼里，也弯起了嘴角。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她觉得自己回来对了。
忽然有人走到她身旁。她一转头，发现那是张没见过的面孔。信息素若有似无地飘过来，是陌生的Omega的味道。
不是卡尔。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失落。
对面的Omega是个中年人，但气质里却有种夏风般的轻快。
“嗨。我在对面看到你，觉得不论如何都想认识你，所以就过来了。”他说。
这么单刀直入的吗？
但这种坦率的态度并不惹人讨厌。
她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微笑：“你今天‘认识’了几个Alpha？”
他的眼角有一丝笑纹，有种孩子似的调皮：“五个，你是第六个。”
“目标几个？”
“十个，会不会多了点？”
“不多，还可以再多点。”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都笑起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两杯草莓奶昔。
蒙天爱：“你能喝这个吗？”
他说：“我在这里住了三年，我家在那边。”他指着她不远处的某个小区。
蒙天爱有些意外。这个国家里有Alpha，有Bate，近来也有一些亚人定居，但Omega就……
女皇的使命感顿时袭来，她开始询问这位Omega对首都的感想，是否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有没有觉得可以改善的地方……对方很配合地一一回答，脸上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直接笑出来。
他说：“这样，我把地址留给你，你给我寄一张调查问卷，我填好了送到皇宫去……这样满意吗？陛下。”
蒙天爱一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看出来了啊。”
她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揉了揉鼻梁，苦笑着说：“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连珠炮似的地问，吓到他了吧。
“你是个好君主。”Omega神情柔和，“你可以更放松点。这个国家现在很安稳。”
他看向街头的人群，蒙天爱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灯光点点，面带笑容的人群。
“……我一直希望，”她说，“能有更多的Omega来爱彼星。有些事是必须亲眼见过，才能相信的。”
Alpha其实和Omega一样，是浩瀚星河中诞生的智慧生物，大家对和平、对幸福、对平等、对生命的定义，即使有所不同，但也不到天差地别的地步。
但有件事，确实让她耿耿于怀，梗在心里，像一根刺。
ALpha和Omega之间的永久标记，一旦标记了就无法消除。被标记的Omega情感上对Alpha感到依赖，生理上也非TA不可，但Alpha却没有与此相对应的改变。仿佛Omega成了ALpha的附属品。
这样，看上去是ALpha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其实并不利于两族的长远和平。毕竟谁也不愿意成为“附属品”。
看似平等的婚姻里，被信息素束缚的，只有Omega。
所以欧蓝星那边才会有“AO恶婚”的说法。
“两个月前，我回了一趟欧蓝星。”Omega突然说，“艾尔区大骚乱之后，我得到了一份数据：在那场骚乱里，所有标记过Omega的Alpha，在被信息素侵袭后，全都坚持等到了自己的Omega。”
蒙天爱一愣，随即心里掠过暖流。她为她的国民骄傲。
Omega也对她微笑：“我认为这个现象很特别，于是稍微深入地研究了一下……我收集了二十万份数据，做了大数据调查分析……现在我可以肯定：永久标记是双向的，并不是只有Alpha改变了Omega，Omega也改变了Alpha。”
蒙天爱紧张地攥住了手，声音有点激动：“您能将您的调查结果公布出来吗？”
他抿了口奶昔，摇摇头：“我是一个社会学家，给我数据，我能从宏观层面上做出推断。但光有这个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微观层面的证据。”
她有些失望，但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来想办法。——您这边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说。”
Omega露出笑容，放下奶昔，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他说：“那么，三秒之后有个人会冲过来，你能答应我，今晚和他约会吗？”
蒙天爱：“……咦？”
三、二、一。
一个身影，伴着熟悉的气息，越过Omega，来到她的面前。
“你！你居然真的——！”他瞪着她，像是抓到女朋友偷偷相亲的倒霉蛋。
蒙天爱下意识地站起来，怔忪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