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种的一点东西,不值当什么。”徐昌盛笑着回了一声便也去了堂屋,徐平安紧随其后。
黄氏绿豆大的小眼鬼鬼祟祟地转了一圈,一双手在水果篮里摸了三个大梨子藏在宽大的袖口里,转身急忙回屋。
这一幕刚好被从厨房出来的徐氏看得清清楚楚,气得她一肚子的火,要不是徐大山他们来家做客,徐氏绝对要当场扒了她的皮!
黄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徐氏已经准备好要秋后算账。
徐氏沉着脸回厨房,坐在小凳子上剥豆子的林杏花便问:“谁惹娘生气了?”
徐氏不免抱怨:“还能是谁?在家里就黄氏一个能把我气死!哎哟,我当初肯定是被泥巴糊了眼才看上这么一个儿媳妇!又懒又馋就算了,居然还做那小偷小摸的事,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徐氏越说越激动,气得直喘气。
林杏花忙放下豆子给徐氏顺气,“娘你别太激动,这事或许是误会,二富他媳妇虽然有点浑,但是不至于去偷人东西。”
“怎么不至于!”徐氏察觉自己声音大了,忙压低声音,“你大舅刚拿过来的一筐梨,黄氏她看没人就偷拿了三个回屋了。我瞧得真真的,一点没冤枉她!就为了三个梨,她连脸都不要了?我们林家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儿媳妇!简直是要气死我啊。”
二妞也学着林杏花给徐氏拍后背。
徐氏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一肚子的苦水,“平常我没少教训她,她就死猪不怕开水烫,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点没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三郎摊上这样一个娘,能养得好才怪!三郎小时候我想带几天,她都不给,生怕我会害三郎一样。现在呢,九岁的人了还整天挂着鼻涕,跟周婆子家的丑狗一样惹人嫌!还有二富,让他干啥就干啥,就知道吃饭睡觉,其他事一点都不管,任由黄氏作天作地。哎,养儿子有啥用,真的就是讨债鬼哦!”
“娘啊,你不是还有我吗?”林杏花把脸凑到徐氏面前,不要脸道:“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以后你要是不想跟儿子儿媳待在一块,我养你跟爹,我来孝顺你们。”
徐氏被转移了注意力,破涕为笑道:“傻丫头,我跟你爹要是跟你住,你大哥跟你弟还不被村里人的唾沫淹死?再说,你要养三个闺女,你以为容易啊?”
林杏花盈盈的水眸眯成一条缝,“娘,你可别小看我,我力气这么大,能干的事情多着呢,我保证,过几个月就能把三个闺女养得白白胖胖的。我还要攒钱盖一间大院子,爹娘还有我们母女四个每人一间屋,每天都能吃三顿大米饭,我保证!”
徐氏不考虑林杏花所说的事情会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但是女儿的一腔孝心让她熨帖极了,忍不住弯了嘴角,“你跟大妞姐妹仨能过得好,我跟你爹就能放心了。上次卖野猪肉的钱先放在我这,以后你要用银子就跟我说。”
林杏花对银子没那么看中,再说她还想挣很多银子呢,“这野猪还有大哥跟大郎的份儿呢。”
徐氏不太高兴了,“怎么,他们给自己妹子、自己亲大姑留点钱都不行?他们要是敢不同意,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林杏花:“= =!”您是我娘,你说啥都对。
母女俩有说了两句,胡氏拿着五花肉进来,“娘,大舅送来的五花肉中午做了吧,这个天气也放不了。”
徐氏笑容微敛,点点头,“肉你放砧板上我来处理,你先把米淘了烧饭吧。”
胡氏一言不发淘好米,坐在灶底烧了一会儿锅,突然喊了一声徐氏,“娘......”
徐氏正在切肉,也没抬头,“啥事?”
胡氏嗫喏了一下,“我是想咱大郎也不小了,是时候娶媳妇了。”
徐氏抬头看向胡氏,“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胡氏犹豫片刻,说道:“我大哥家的小蝶还没许配人家,这个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手脚勤快又会持家,模样也是没得挑的,跟大郎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觉得挺般配。不过……”
“不过什么?”
胡氏似是有些无奈:“不过我大哥大嫂就这么一个女儿,在家被当成宝贝疙瘩一样,所以……所以这个彩礼钱自然要多一点。”
“你大哥要多少?”
胡氏小心翼翼看向徐氏:“……十两银子。”
徐氏眉目平静,砧板被剁得“砰砰”响,胡氏没等到徐氏的回答,一时不免有些忐忑。
“娘?难道你觉得不适合?其实十两听起来多,但是我大哥大嫂不会收,肯定会让小蝶带回来,这就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徐氏放下菜刀,“家里盖房子把钱都用光了,我从哪给你变个十两银子出来?”
胡氏脱口而出,“野猪肉不是卖了四两银子吗?大郎跟他爹都出了力,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林杏花了然,原来是刚才听到她们说话了,着急分不到银子呢。
徐氏自然也想明白了,但是看胡氏这个态度,她决定死也不把四两银子吐出来,亲手足该互相帮衬,再说大富都说了捉野猪主要是林杏花出力,他不要分钱,所以徐氏更是没有心里负担。
徐氏冷哼一声,“你爹说过银子都用在盖房子上吧?你还找我要啥银子?”
胡氏慌乱了一瞬,立刻道:“娘,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想要银子,我就是为了大郎的婚事着急了,怕耽误大郎。”
徐氏没有戳破胡氏,只脸色淡淡,“我们农家人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十两彩礼钱的媳妇我们家娶不起,你还是再看看吧。”
胡氏脸色一变。
徐氏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家里不止一个男娃,大郎娶个媳妇要十两,那二郎和三郎娶媳妇也要十两,你是让一家人不吃不喝、卖田卖地给你娶儿媳妇?家里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胡氏眼见徐氏动了气,忙找借口描补,“娘,看您说的,我就是真的喜欢小蝶这个孩子,想着十两银子也是走过场,不用真的出这么多彩礼钱,我这才敢说出来的。不过既然娘你不同意,我便舍下脸去找我大哥大嫂,求他们把彩礼钱减少一点。”
“男孩子迟点成家也没啥,你这么着急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大郎找不到媳妇呢。还有,这事你跟大富和大郎说了吗?”
胡氏笑道:“我跟大富提过一回,大郎还不知道,不过他跟小蝶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是愿意的。”
徐氏无语地看着胡氏,“你没问大郎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婚姻大事还是要征询一下孩子的意见,两情相悦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胡氏表面恭恭敬敬,“我知道了娘,回头我会跟大郎说的。”
吃完午饭,林家几个汉子跟徐大山父子等人一起来到院子外,现在要加盖房子只能往院子外扩建,所以首要的事情就是把门口的几棵大树给锯了。
林大富跟徐昌盛蹲坐在一个老树左右,正准备合力锯树,林杏花从院子里出来,笑盈盈地走过来,“大哥,大表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看我的。”
林大富默了一秒,然后默默地将徐昌盛推到后面。
徐昌盛一头雾水。
林杏花朝他笑笑,然后撸起袖子,抱着老树轻轻往上一提,老树被从板实的土地里连根拔起,然后被无情地扔在地上。
徐昌盛:“!?”
林大富:“......”我的双眼早已看破一切。
第21章
有了林杏花的帮忙,院外的树很快被拔得干净,剩下建房子的事情林杏花就不在行了,所以只要帮忙扛木头,挖泥土挑泥土就行,对林杏花来说不算是重活。
一晃六天过去,在大家伙的帮忙下林家加盖的两间土屋做好了,原本的院墙被推翻,新院墙将新屋全都圈住,原本的小院子顿时宽敞许多。
这天中午,徐氏和儿媳女儿一起忙活,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招待村里相熟的人以及徐大山一家子。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村里人相继离去,最后送走徐大山一家子,院子里安静下来,林家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农忙结束,家里的劳动力均闲了下来,但是家里的情况是养不起闲人的,所以林大富和林二富他们要去镇上找事做。
林二郎这些小孩子也闷闷不乐,因为从明天开始每天只吃两顿饭,以后的日子饿肚子是常事,这对孩子来说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而实际情况比小孩子想的更严峻,林家本就人多,现在又多了四张嘴,新收上来的粮食去掉交税的部分,剩下的粮食要支撑一家人吃到明年小麦成熟,徐氏不得不更加精打细算,恨不得数清米粒下锅,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到每个人碗里的食物只会更少。
对此,二房的意见很大,黄氏和林三郎林燕儿都是贪吃的,现在每顿的食物更少,她们能乐意吗?所以只要在徐氏跟林铁贵不在的时候,黄氏明里暗里没少挤兑林杏花母女四个。
胡氏表面没说,心里也是不乐意的,谁家闺女被休了还把前夫的三个孩子都带回娘家,让娘家兄弟帮养孩子的?
夜半十分,月亮挂在枝头,林家院子一地的银光,墙角树下的虫鸣声弱了很多。
黄氏摸黑进厨房,舀了半葫芦瓢的凉水咕嘟咕嘟喝下肚,总算感觉那么饿了。
二妞听到厨房有人,壮着胆子爬下床,黄氏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没在意,因为大家经常半夜起来喝水充饥。
厨房里很黑,黄氏见到一团模糊的小身影走进来,试探性问道:“玉兰?”
“二舅妈,我是二妞,我来舀点水喝。”二妞借院子外微弱的月光看到葫芦瓢在黄氏手中,伸手想拿。
黄氏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二妞,声音有些凶,“滚开!”
二妞被推得差点摔倒,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二舅妈?”
“叫我干啥!讨债鬼!”黑暗里看不清黄氏的表情,黄氏的恶声恶气却更显得刻薄。
“光吃干饭不干活的死丫头,你姓刘,在我们林家待着干啥!还有脸出来喝水,我呸!要不是你们母女四个吃我家粮食,我用得着半夜出来喝凉水吗?我要是你娘,直接带你们三个跳河死了算了,省的出来丢人现眼,还祸害娘家人!”
黄氏知道自己说得言过其实,很多话都是迁怒,但是饥饿让她失去耐心,她就想找个人骂一顿出气,很不幸,胆小的二妞就是这个被骂的对象。
二妞被黄氏一番无情的话语骂哭了,刚发出一声哭腔,黄氏一声责难,瞬间把二妞剩下的哭声吓没了。
二妞被骂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只敢用弱弱的嗓音辩解:“二舅妈,我,我跟大姐都在干活。”
黄氏还想再骂,突然听到徐氏的屋子有人说话,只能作罢,临走之前还狠狠戳一把二妞的额头,“死丫头,要是敢说出去,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等黄氏脚步消失,二妞蹲下来抱住膝盖,无声地抽泣。
一夜过去,二妞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今天的日子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上午吃饭的时候,林杏花看到二妞微肿的眼睛,问道:“二妞你眼睛怎么肿了?”
二妞的头垂得更低,支支吾吾半天,“没,昨晚,昨晚做噩梦,吓哭了。”
林杏花正想安慰二妞,黄氏却不厚道地笑出声,“大姐啊,你家二妞胆子也太小了吧,做个梦都能吓哭,真的是……”
林杏花不悦地拧眉,没等徐氏出口便率先骂了一句,“不会说话就闭嘴,我女儿轮不到别人来说。”
“你!”黄氏气得摔筷子,鼓着腮帮子对着徐氏抱怨,“娘你要给我做主,大姐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怎么说我也是二妞的二舅妈,开一句玩笑话都不行啦?”
林杏花只知道一条,对待黄氏这种人不能服软,只有比她更强硬才行。
“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姐?那请你对你大姐我放尊重点,别没事瞎叽歪,惹人烦知不知道?”
黄氏黑色的面皮被气得涨红,绿豆大的小眼睁得前所未有的大,她非常想立刻会骂过去,可是一转头却对上徐氏如罩寒霜的脸色,仿佛要吃了她似的,黄氏只能强忍屈辱。
看到黄氏忍气吞声的憋屈样,林杏花的心情好了一点。大人之间的龃龉不应该累及道小孩子身上,看着二妞被说她却无动于衷,那她就不配作一个母亲。
“好了,吃完饭还要干活呢。”徐氏说了一句。
林家只养了六只母鸡,院子里没有其他家畜,所以其实农忙之后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今天林大富和林二富收拾东西便准备去镇上找事做去了,林杏花看在眼里,和徐氏商量道:“娘,我跟大哥二富可以去打猎赚钱,用不着去镇上打工,而且比打工赚得多。不过如果你们担心不够安全,那就算了,我一个人去也行。”现在天气凉了,抓到野猪什么的可以全部送到满味楼,不愁销路。
徐氏和林铁贵对视一眼,两人犹豫不决。
村里人都知道,死去的那个老猎户之前靠打猎赚了不少银子,但是最后却被老虎咬死,深山的危险不言而喻。
林铁贵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堂屋大门外,摇摇头,“杏花,家里虽然困难,但是性命最要紧,你别去打猎了,家里省省还能勉强过得去的。”
徐氏附和道:“是啊杏花,打猎太危险了,老猎户打了几十年的猎,最后还是死在老虎嘴下,你还能比他有经验吗?”
林杏花对自己的力气很有信心,笑着说道:“爹,娘,我一拳就能打死野猪,你们对我的力气还没信心吗?如果真的被我遇上了老虎,我就顺手宰了它,剥了皮刚好给你们二老做衣裳!”
胡氏嘴角微抽,黄氏不屑地斜眼,嘴里小声嘀咕,“脑子有屎。”
徐氏眼含担忧,拉着林杏花到一边,低声道:“杏花,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大嫂跟二富他媳妇说闲话了?你别听她们胡咧咧,我跟你爹还在呢,大富二富是你亲兄弟,这个家还轮不到她们做主。”
虽说胡氏跟黄氏确实给了她脸色看,但是林杏花这个决定跟她们俩还真没多少关系,“娘,你跟爹不可能照顾我们四个一辈子,大哥跟二富身上有担子,我最后能靠的只有自己,再说大妞姐妹仨总要嫁人,她们三个的嫁妆怎么办?总不能让爹娘跟我兄弟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