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语瞟了一眼时间:“请他稍等,半个小时后再进来。”
“好。”
随着周梓辰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唐心语登录电子办公系统,开始处理并不紧急的日常公事。无论元总监他现在要汇报的事情是轻是重,唐心语都不能立刻请他进来。
两人之间的交易,应该随着那次招标会后,就结束了,唐心语不能给元总监错误的认识,以为他与唐心语能到同一派系心腹的地步。
就像要掌握一只风筝,手里的风筝线不能过紧,也不能过松。
张弛有度。
又无法让元经理猜透自己的真实意图,才会叫元经理这样一个欺软怕硬性格的人,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唐心语把日常公事当作第一要务处理了半个小时后,才通知周梓辰让元总监进来。
这半个小时,显然给元总监带来了很不好的体验。自从知道唐瑞峰新认回的女儿唐思雨重回股东会后,同丰科技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给了那些往日拥护唐瑞峰一派的人希望,迅速抱团,决定可以期待一下昔日浑水摸鱼的利益。
元总监表面上同唐心语没有任何瓜葛,在公司管理层会议上,也并没有显露出过多附和唐心语的倾向,但因为元总监屁股下的位置,成了唐瑞峰派系拉拢的对象。
面对一时间冒出来的示好,元总监表面笑眯眯,内心惶惶不安。别人不知道刚掌同丰科技大权的唐心语,他还能不知道么?
他屁股下的位置,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唐心语给他的。
至于,给她的手段……
元总监更不敢说了。
他不觉得唐瑞峰现在搞出一个傀儡出来,就能斗得赢唐心语。这是他心里莫名其妙的直觉,也有预感会准确得不可思议。
在来见唐心语之前,元总监考虑了很多,但心里想着总归他和唐心语之前还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唐心语怎样都不会给他个闭门羹,谁知道来了后,虽然没有闭门羹,但也有冷板凳。
元总监轻敲了几下门,听到了唐心语判断不出情绪的“请进”后,心里忽然没底了。
唐心语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手指随意地指了一下办公桌前的座椅:“坐。”
元总监踌躇着,小半边屁股挨在椅面上,如坐针毡。
听着唐心语在键盘上敲击的轻响,元总监好几次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乖乖闭上,等唐心语先开口。
清脆地敲了一下回车键后,唐心语这才微转转椅,正对上元总监,淡淡道:“元总监,有事么?”
元总监见唐心语气定神闲的模样,呆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唐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小问题,想要同唐总确认一下……”
讲到这里,元总监忽然积攒起来的勇气又瞬间萎缩下去。
唐心语望着元总监手足无措的表情,略微点了点下巴:“说。”
“我就跟唐总直接说了吧!”元总监咬了咬牙根,仿佛害怕自己后悔似的,在腹中打了好几遍稿的话一骨碌不停往外倒。
“唐思雨小姐这次回归股东会,所有人始料未及。不论她心里是做了什么打算,唐总是不是应该警惕起来,快速采取措施,限制唐思雨小姐参与到同丰科技的管理经营中。不用我多说,唐总都知道唐思雨小姐绝对是同您不对付的……最近我有发现,公司内部一些之前一直跟着唐瑞峰先生干的,最近都同唐思雨小姐有密切的往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严防唐思雨小姐把公司搅得不得安宁……”
元总监一开始还口齿流利,越讲到后面,越听不见唐心语吭声,底气就变得越来越弱了,声音不由自主慢慢停了下来。
他只觉得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
唐心语见元总监僵在座椅上,接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尴尬模样,语气恬淡地反问道:“我们?”
元总监心里好似被捆上了千斤重的枷锁,蓦地往下一沉:“唐总,我们之前……”
元总监惶惶不安,看到隔着一张办公桌的唐心语投来的锐利目光,自觉地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唐心语垂眸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从一开始,我就明确和你表明过。双方都达成目的后,我们之间的交易就完成了,那件事就该烂在肚子里。你现在重新提起这件事,是想……”
唐心语定定地盯住元总监:“……要挟我么?”
元总监僵直到极限的腿,一抖,忙不迭辩解:“不是,不是!唐总,你听我解释。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听到唐思雨小姐高调回归股东会,他们拉拢我去唐思雨小姐一派时,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唐心语漫不经心地扫了元总监一眼,没有说相信他,也没有说不相信他。
元总监在不停着急,即便是寒冬腊月里,微秃的头顶都开始渗出了薄汗。
他在害怕。
他之前挪动公款的把柄落在了唐心语的手里,所以当时他只能被动地配合唐心语,搜罗了唐瑞峰洗钱的内部证据给唐心语,还趁着凌晨时分,潜入当时总监的办公室,顶着唐瑞峰的名义发了一封透露招标底价的邮件给鸿翔通讯,逼迫得招标会上,唐瑞峰面对政府方面的检控,断臂自保。
在整个同丰科技,除了唐心语外,元总监是最不愿意看到唐瑞峰东山再起的那一刻。
即便之前,元总监小心地抹去了一切关于自己的痕迹,甚至在公司各种场合上,都表现出与唐心语的不熟,可纸里包不住火。
只要唐瑞峰重掌同丰科技大权,他总有一天会清算这笔旧账,到那时,别说元总监还能不能在行业内混下去,能不能安稳避免一场法律控告都是一个问题。
相比起来,之前就与自己有过不可告人交易的唐心语,便成为了元总监一个合适的选择。
今早一上班,刚到办公室的元总监就听到了唐思雨去找唐心语挑衅的事情,坐立不安,在办公室里兜了好几个圈子,他只能想出率先向唐心语投诚,寻求庇护,保住他屁股还没坐热的财务总监位置。
在元总监还没进来时,唐心语确实猜不到他突然找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等元总监坐下来讲头两句话开始,唐心语便心如明镜。
这是元总监在同丰科技内部的派系斗争中,在唐心语面前亲口表达出站队的意思。
送上门来的投诚,唐心语左右不会嫌多,但她也不会轻易笼络。她需要的是绝对的诚心,而不是迫于局势的无奈之举。
唐心语盯着元总监,她需要元总监自己亲手将所有退路都斩断后,只剩归顺到唐心语手下这一条唯一生路。
唐心语意有所指:“元总监,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们之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目前你的所有陈述,都只是靠你一张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强劲有力的因素支持我做出相信你的判断。毕竟曾经的你也是跟随着唐瑞峰创立同丰科技的老人了。”
元总监人胆量是差了点,但并不傻,否则也没有能力顶替前财务总监的位置。
唐心语这一番话就是在说,之前元总监可以因为被揪住把柄,而背后插唐瑞峰一刀,难保接下来,不会在什么时候,再插唐心语一刀。
元总监脑海里只是闪过了唐瑞峰知道真相后,自己的下场,立即做出承诺:“唐总,唐瑞峰先生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比谁都知道他的作风。在之前同你做交易时,我就已经不可能再站到唐瑞峰先生那一边。唐思雨小姐重回股东会,我比谁都不乐意见到,只要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她,我一定会做。”
唐心语面上巍然不动,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听了元总监心声后产生的动摇。
唐心语:“我暂且不对你的话做信任度评估。你先应对唐思雨给我看看。”
元总监面露难色,随即豁出去一般点头:“好,我会私下旁敲侧击公司内部几位影响力比较大的管理层,打探一下他们对唐思雨小姐的态度,尽量拉拢他们到这一边,反对唐思雨小姐入选董事会。”
唐心语摆了摆手:“不!”
元总监疑惑起来。
难道正常想法不应该是这个吗?
唐心语淡声道:“你不要去四处打探,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得不偿失。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露一点口风,倾向于唐思雨入选董事会,等到他们来主动拉拢你,然后成为唐思雨入选董事会的有力支持。”
元总监脑子开始发晕了,这又是什么清奇的手段?!
唐心语双手交扣,搁在办公桌桌面上,嘴角微微上挑:“既然唐思雨野心这么大,那就满足她的野心,看她鼓胀得像只气球一样越飞越高。”
唐心语看着元总监开始有些回味过来的神情,笑了笑,发问:“元总监,有一种让人认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方法是最残忍的,你知道么?”
元总监神色一凝。
唐心语明眸半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光华:“让她身居位置越高,摔下来的落差感才会越大,那样粉身碎骨的记忆才会越深刻,在她往后的日子时刻地提醒她,不要再做徒劳的尝试。”
元总监背脊僵直得快要绷断了。他愣愣地望着眼前这样一个明眸皓齿,娇俏可人的女孩,有些难以置信会听到这样狠辣绝决的话是从眼前这个女孩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的。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眼前的女孩身上,有之前商场上传闻颇多的墨家继承人墨一帆的影子。
难道两人结为夫妻后,会彼此之间越来越相像么?
元总监不敢耽搁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诚恳地点了点头:“唐总,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妥。”
唐心语看了一眼时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其他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元总监依言点头,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一转身,他依旧是那位,风光八面的上市公司财务总监。
医院里,孔鸣在给云修瑶削苹果。
可能是从来没有亲手做过怎么照顾人的事情,云修瑶第五次无情地嘲笑孔鸣削苹果的技术太差:“你不要再削了!再削下去你准备给我吃什么?苹果核么?”
孔鸣有些尴尬地看着一刀下去,又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果肉掉到了垃圾篓里:“……”
云修瑶一把抢过孔鸣手里的水果刀:“起开!起开!削个水果也能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来。省得你削到了手,还得找我报工伤。又笨又费钱,我还不如找个护工。”
孔鸣有些急了,想去拿云修瑶手里的水果刀:“你教我,我练一练就会了。”
云修瑶杏眼一瞪,把水果刀扔在桌上:“我都教了你多少回了?!就差没手把手教了!”
孔鸣认真思索下,郑重道:“可能就缺这一点手把手教?”
云修瑶:“……”
云修瑶扶着自己的脑袋,爬上床:“可闭上你的嘴吧!气得我血气亏空。”
孔鸣正想要在说什么,云修瑶懒得看他呆木头蹦不出什么好话的样子,将包得像粽子的后脑勺对着孔鸣,摆明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叩叩叩——”
有人在敲病房门。
云修瑶有些意外,转身爬起来一看。
墨一帆推门而入。
墨一帆朝着云修瑶略微颔首:“我帮墨太太过来看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云修瑶恍然大悟,就说墨一帆这样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屈尊光临病房呢。
云修瑶没好气地横了傻站在一边的孔鸣一眼:“如果没有这根木头气我的话,我肯定感觉会更好。”
墨一帆意味深长地瞧了孔鸣一眼,没有接话。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也太菜了吧,两人都朝夕相对,二十四小时贴身守护,怎么还没有把人搞定?!
孔鸣不甘示弱地回视,在云修瑶看过来之前,立即收敛目光,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云修瑶把视线转回墨一帆,审视道:“不对啊?心语宝贝哪里会叫你一个出行不便的人来看我,要看她也会自己来看。墨总,你到底来医院干了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找了一个这样的烂借口?”
墨一帆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云小姐……心细如发,被你发现了。”
孔鸣插了一句:“你原本是想说她粗中有细吧。”
云修瑶抄起枕头就往孔鸣方向扔过去:“你可闭嘴吧你!”
孔鸣一手接住枕头,一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明不再吭声了。
云修瑶眼角余光瞥见正悄悄向外移动的墨一帆,立即又把注意力拉了回去,喊道:“墨总,站住。你还没说你来医院干什么呢?你不说,我就打电话给心语宝贝了,看看她知不知道。”
墨一帆停下了轮椅。
云修瑶见墨一帆想要溜走的样子,心中愈发笃定,墨一帆这次来医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更不可能放他走了。
一瞬间,云修瑶的脑海里闪过了各种狗血的猜想。
云修瑶紧紧盯着墨一帆,抬起审问犯人的架势:“你……你不会是背着心语偷人了,搞大了人家的肚子,陪小三来医院产检?打胎?还是……”
墨一帆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孔鸣则抬手捂脸,不想再看下去了。
云修瑶见墨一帆没有吭声,立即觉得自己的猜中了真相,如遭晴天霹雳一般,作势就要从枕头边捞起手机。
墨一帆眉头一沉,冷声道:“云小姐,你真的只是皮肉伤?确定没有摔傻了脑子?”
云修瑶傻眼:“……”
孔鸣见状,斜睨了墨一帆一眼,满含警告的意味:“墨总,你还没说你来医院干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勾当呢。”
墨一帆瞅着与云修瑶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孔鸣,状似无奈:“我在做复健。”
云修瑶一愣,意识到自己狭隘的心胸,错怪了墨一帆,脸色有些涩然:“复健……你能站起来了?”
墨一帆竖起食指,轻“嘘”了一声:“这家私人医院的复健专业度和保密性是全市最好的,在确定能站起来之前,我不希望外面有关于我身体的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