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里, 卫大丫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平时同卫老太聊天的时候也总是走神,看得卫老太心慌不已。
卫老太实在憋不住了,她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卫添喜, “喜丫头, 你知道你姑的将来不?就是说你姑和你姑父的婚姻会不会出问题,你姑会不会被她婆家那边影响了?”
卫添喜还真没刻意看过这些,因为她本身就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一般情况下,除了突然预警之外,她基本上不会碰那些与命理相关的东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湿了鞋, 那与掉河里也就没有太远的距离了。
听了卫老太的话,卫添喜琢磨了一会儿, 同卫老太说,“明儿给我姑看看相吧!不是特殊情况, 一般不会给看相的。如果最近容易出什么事儿,就好比说我大伯和大伯母那年初五, 也是最近几天见着才会看出来, 隔个十天半月啥都看不到。”
卫老太一脸担忧地问, “喜丫头, 奶听说看相会给自己遭来霉运,什么鳏寡孤独残之类的,就好比咱老家那边的路神婆一样,大家都说是天机泄露太多遭了报应,你给你姑看相,会不会也给自己遭来不好的东西?如果会的话,你就别看了。”
“不会,看相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儿,只要入了门道,拿了通关文牒,都能请下神仙来罩着,只要有神仙罩着,那就不会遭报应。遭报应的都是那些掌握了看相的诀窍,但是上面没人罩着的神棍,他们偷偷借了神仙的本事,可不就会遭报应么?”
这些都是卫添喜前世被那雕像拍了一巴掌之后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那传承中讲的玄奥,但是她仔细理解明白之后再转述为卫老太,一切就都变得浅显易懂了。
卫老太放下心来。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卫老太特意让卫大丫带了一会儿卫添喜,给卫添喜制造了机会,一吃完饭,她就把卫添喜拽回了屋子里,反锁好门,紧张兮兮地问,“喜丫头,你看出什么东西了没有?你姑的未来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婚姻状况怎么样?近些年会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起伏?”
“奶……你慢点问,我一个一个回答。”
卫添喜回忆着自己从卫大丫命理中看到的东西,说,“我姑的未来挺好的,婚姻也挺好的,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中间有波折,波折不多,但算是伤筋动骨,只不过都能熬过去,每熬过一个坎儿,往后的日子就会上一个台阶,年纪越大过得越好,奶,你甭担心。”
“有波折不怕,只要能熬过去就好。”卫老太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依旧担忧。
当妈的人哪个不希望自家孩子能够过得顺风顺水?
听到自家孩子会遭受伤筋动骨的挫折,纵然结果是好的,卫老太依旧心疼。
卫添喜看出了卫老太的忧虑,宽慰道:“奶,想开一点,都是命里自带的东西,没办法改的。”
卫老太点点头,让卫添喜自个儿在家做作业,她出去忙活去了。三个儿媳妇都在炊事班帮忙,一天都不沾家,偌大一个院子,卫老太从早晨忙到晚上,也竟是勉勉强强把院子收拾干净利落,得亏她还不算老,常喝五行清脏茶,身体内的顽疾被清的差不多了,这才能吃得消。
……
这个年,逃离头道沟的卫家人过得都挺舒坦,撇开别的不说,吃的东西、穿的东西、用的东西等都比在头道沟好了几个档次,但头道沟的人就难过多了。
原先卫家人在的时候,这些人咳嗽得厉害了,还能找到一个买治咳嗽药茶的地方,可卫老太说走就走,氮肥厂的烟囱又没有跟着卫老太走了,依旧整天昼夜不歇的往外冒白烟,他们的身子哪能吃得消?
原先从卫家买到‘卫老太秘制药茶’的人眼看着自家存着的药茶没了,只能把冲泡过的药茶渣子晒出来继续冲泡,可冲泡一次两次还行,冲泡个三次五次,纵然他们用开水煮,那也煮不出点什么东西来,久而久之,咳嗽又复发了。
直到咳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村里人才响起卫老太的好来,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卫老太家已经连根都搬走了,他们想找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就算捧着金条想换点儿那‘卫老太秘制药茶’,都没地儿换。
村里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孙二英身上,她们堵上了孙二英的门,纷纷找孙二英要卫老太的联系方式,孙二英知道卫老太给村里人赠茶是倒贴,哪里舍得让自家姐姐躲了老远之后都得继续填补这个无底洞?
卫老太原本是孙二英留了谢玉书所在的卫生队的办公电话,但孙二英一口咬定自己也没有联系卫老太的方式,再加上孙二英自己也说几句就咳嗽好几声,堵上门的村里人这才勉强信了。
如果孙二英能联系上卫老太,那肯定会找卫老太拿治咳嗽的药茶,怎么会同他们一样咳嗽?
眼看着周边几个村已经咳嗽到咳血而去了好几个老人,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也是咳嗽咳没的,老百姓们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堵上了氮肥厂的门,纷纷要求氮肥厂给一个说法。
氮肥厂能给什么说法?
那氮肥厂的负责人脸上捂着一个大口罩,说话牛气冲冲的,“你们不能只看到氮肥厂那大烟囱里排出来的气体呛人,怎么就看不到我们厂子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工作问题,让这么多人家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了呢?”
“可拉球倒吧!命都快被你们这破厂子给熏没了,谁还稀罕一点儿臭钱?关门滚蛋,不然我们就将你这氮肥厂给砸了!”
面对义愤填膺的村民们,那个胖胖的氮肥厂负责人无计可施,直接把氮肥厂的厂门一关,回到办公室后就给公社公安局打了电话,让公社公安局来人把这些寻衅滋事的‘暴民’镇压。
公社公安局的那些警察与民兵都快被呛死了,哪里愿意出警?可氮肥厂背后站着国家的影子,没人敢同国家硬杠,这些警察与民兵为了不被撸掉帽子,该出警还得出警,只不过是出工不出力罢了。
村民们闹,那就假装劝上几句,如果村民们不愿意走,那他们就蹲在厂子门口等着呗,只要村民不闹出事儿来就行。
氮肥厂的负责人看到这一幕,差点被气成气球,他是让这些人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来围观问题的!
公社公安局的人往氮肥厂门口一站,老百姓确实不再嚷嚷着让氮肥厂关门了,但他们并不是不闹事了,只是改变了一种做事方法。
现在的老百姓改为实力劝退,每看到一个工人从车间里出来,立马就会扯着嗓子喊。
“你要是再在这氮肥厂上班做,老子就回去睡了你家婆娘!你不是想要挣钱么?老子送你顶绿帽子!”说这话的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玻璃屋来
“狗东西,你要是再在这氮肥厂工作,就别回来了!老娘没你这样为了钱不要命的儿子!”
“栓子,你不是说要在这氮肥厂上班挣钱娶我家闺女么?告诉你,就算你在这破厂子里挣下金山银山,你也别想娶我家闺女!你这挣得钱是害十里八乡老百姓得病的黑心钱,我看不上!我闺女也不嫁给黑心人。”
“二狗子,我妈都咳嗽成那样儿了,你还在这个黑心厂子里上班,你是不是盼着我妈早点咽气?离婚!我和你这种没良心的人过不下去了!”
厂子门口的人鬼哭狼毫的骂娘,厂子里的人也全都没心思上工了。
来这氮肥厂上工,不就是为了给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吗?可现在家里人都不同意他们在这儿上班了,那他们还留在这氮肥厂中干什么?
闻那有毒的氨味儿吗?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固氮车间的工人就罢工了大半,其它生产流水线上的人同样如此。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盲从,黑压压一大群人呼啦呼啦地往外走,氮肥厂的负责人总算慌了,他连忙冲出来,张开双臂横在路中央,“你们不能走,知道那设备多么贵吗?现在你们走了,那设备怎么办?没人操作的话,用不了两个小时,那些设备就会被烧掉,给氮肥厂带来的损失有多么大,你们知道吗?这些损失,你们谁来赔?”
“爱谁赔谁赔?老子的婆娘都要同老子闹离婚了,还管你机子烧不烧?烧了正好,还我们一片青天白日!”之前那个被自家婆娘威胁要离婚的男人如是说。
氮肥厂的负责人见那些工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连忙出声威胁,“你们都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了么?这个月的工资可还没发呢,如果你们撂挑子不干了,那工资就别想要了!”
这句极具威胁力的话几乎是被氮肥厂的负责人给吼出来的,然而并没有多少人被威胁到。
在氮肥厂里负责做饭的胖婆娘冷笑,“这个月才开始几天?那点儿工资还不够去医院看病花呢!当我们稀罕啊……你自个儿看着这氮肥厂吧,记得提前买好棺材,觉得自己咳嗽得停不住了,那就自个儿躺进去吧,没人给你收尸!”
原先赚氮肥厂的工资时有多么高兴,这些人现在落井下石的劲头就有多么狠。
氮肥厂外面的老百姓进不去,但架不住里面那些决定要罢工不干的工人去挑拨其它想干的工人啊,眼看着撂挑子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氮肥厂的负责人突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脸涨成了猪肝色。
“乖乖,不会是给气晕过去了吧,这人的度量还真是小,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人给气晕过去了?”
有人于心不忍,走到那氮肥厂负责人的身边,蹲下身用手指探了一下那负责人的气脉,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没气了,人没了!”
这句话就好比是一颗深水炸.弹落在浅池子里一样,瞬间就让老百姓们炸开了锅。
公社公安局的那些警察与民兵听到那个老百姓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撞开氮肥厂的铁栅栏,亲自去查探那氮肥厂负责人的气脉。
人是真的没了,甭管是出的气儿还是进的气儿,一并都探不到了。
“送医院啊!赶紧送医院啊!”
人都没了,送医院管什么用?顶多是拿一份尸检结果,算是给这个负责人的去世一个书面交代。
因为有公安局的人在一旁督促着,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人身患严重的高血压与高血脂,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导致脑部大出血,而让检验医生们惊讶的是,这位病人体内的血居然已经变了色,不再如常人的鲜血一样殷红,而是变成了偏乳白色的淡粉色。
如果再白一点,那血都快变成猪油了!
公安局的人本想把这件事压下来,毕竟出事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看着,若是传到上面人的耳朵里,就算不会给他们治什么大罪,一个失察之罪还是给落下来的。
可天不遂人愿,京城传媒学院一直都有学生盯着这边的情况,那些学生混迹在老百姓中,事情发生后的两个小时内,他们就咬牙用拍电报的方式把写好的稿子发回了学校。
“氮肥厂工人与负责人爆发剧烈冲突,负责人突发急症,当场去世。”
“氮肥厂负责人生前曾威胁工人说,若是工人罢工,将扣除工人本月应得的所有工资。”
“氮肥厂对周边环境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难以计数的老百姓整日咳嗽不休,已经有六名老者与一个三岁大的幼儿因肺疾而去世。”
“插播一条广告:原住于头道沟的卫老太,全村人都十分想念你配制的治咳嗽药茶,希望你看到这一则消息之后,能够尽快与村里人取得联系,人命关天,半刻都耽搁不得!”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1章
卫家人离了头道沟之后, 连电话都没打回去过一个, 也就是卫老太偶尔念叨一下孙二英, 三个妯娌时不时坐在小沙发上端着部队里发的搪瓷缸子喝着糖水, 回忆一下当初在头道沟过的苦日子……当然,也只是回忆居多, 回忆过后,大家都乐颠颠地享受现在的生活去了,没人怀念那段黄莲水里泡出来的苦日子。
这倒不是卫家人薄情,而是困难时期, 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过日子,守着自家的东西防亲戚、防邻里, 亲戚之间都可能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翻脸, 更别提寻常朋友了, 大家都挺淡漠。
京城传媒学院那些学生写的报纸没有传到卫家人耳中,倒是吸引了不少制药厂的目光,首都医科大学和金陵药科学院的人也都关注到了这个消息。
要知道那种因为氨气长时间刺激而导致的肺病, 就算是这两个国内殿堂级医药高校里的教授都束手无策, 卫老太一个乡下老太太, 究竟配出来什么神仙茶了, 怎么就让老百姓这么惦记?
许多制药厂的负责人也都挺好奇的,如果他们能够从卫老太手里买到这个药方子, 生产出一些专门治咳嗽的特效药来, 那甭说其它, 就是卖给那些氮肥厂、水泥厂周边的病人, 也绝对能够捞一大笔肥厚的油水。
制药厂的负责人与那两个高校的教授都开始顺藤摸瓜地去头道沟打听卫老太的去向,想要套出这么一个管用的方子来,然而卫家已经人去屋空,仅留下一问三不知的孙二英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学术圈,一共就巴掌大的地方,这个高校有点儿动静,其它高校用不了多久就都知道了。
卫二丫就是在课堂上听讲课的教授提起自家亲妈大名时得知的这个消息。
金陵药科学院自认为自己是国内药学界的扛把子,需要承担起这份社会责任来,便十分高调地从省里申请了科研项目,还去科技部刮了一层肥厚的油下来,那带头的科研大牛几乎是拍着领导的桌子做的保证,我们一定会研制出治疗这种肺病的药物,为国分忧!
然后,很多高校就眼红了……这年头缺钱搞科研啊!
卫二丫就读的是解放军医科大学,负责给她们上课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水平并不比金陵药科学院的老教授们差,甚至于说,他们的集体荣誉感更强,敢为人先的精神更崇高。
解放军医科大学的老教授们不甘心被金陵药科学院给比下去,快马加鞭从省里申请了科研项目之后,也动员站在大学背后的老领导去科技部要钱。
那老领导原本不想掺和这些事儿,觉得一个医科大学没必要和药科学院比,大家又不再一个池子里玩,可架不住老教授们一个比一个能耐,对他们都有救命之恩,只能厚着脸皮去讨了,怎知科技部的领导特抠,不仅不给钱,还冷嘲热讽了一通。
那科技部的领导说,“金陵药科学院是正儿八经搞药学研究的,人家要做这方面的研究名正言顺,你们一个医科大学凑什么热闹?不给不给!”
站在医科大学背后的老领导也是一个暴脾气,“你们不给钱是么?那我们自己搞!搞出来之后,你们可别想着分一杯羹,连个名儿都别想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