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牧草肥美的地带,以足够划算的价格把这块地方买了下来,开始雇佣工人建设牧场。
这个时代蓄奴之风多起,摩尔人如同黑奴一般被买卖来去。
而她直接买下了一大部分的摩尔人,重新给予他们身份和收入的自由,甚至派人教授他们更加先进的生产功能。
老实敦厚的摩尔人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做工的时候也越发的卖力。
马、绵羊、山羊,还有各种蛋鸡和肉鸡,全部都被引入了优秀的育种进行繁育。
肉鸡不用出去遛弯,被圈禁着吃饭喝水就好。
在海蒂的解释下,达芬奇帮她设计出了可以循环且方便添加的谷物槽和饮水槽,连处理排泄物的方式都做的颇为高明。
米兰的肉价也开始缓慢的往下降低。
人们渐渐发现鸡肉和羊肉的供应开始越来越充足,而且价格也足够让人能够接受。
海蒂的颜料在购买力接近饱和之后,开始转而向佛罗伦萨、威尼斯、费拉拉等地进行出口,越来越多的商人试图从她这里进货,波斯商人反而失去了从前紧俏的人气。
达芬奇依旧是那副老样子,每天早出晚归去米兰大教堂参与壁画或者穹顶的设计,但渐渐开始用更多的时间为他的雇主画画。
如今他的雇主只有一位,那就是美第奇家族的那位贵小姐。
阿塔兰蒂有时候会帮忙递个笔刷刮刀什么的,然后凑在旁边跟着看。
终于在某一个下午,他忍不住发表一些见解。
“列奥纳多,”少年抿了口果汁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画家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那就是喜欢?还是很喜欢?”阿塔兰蒂晃了晃玻璃杯里的小青桔道:“你现在每天都能看着她的画像发好久的呆——偶尔还忍不住会笑起来。”
达芬奇揉了揉额头,压低声音道:“不要做这种揣测,以后我画画也不用你帮忙了。”
这种隐秘的心情被人看见的感觉,让人有些不安。
“你别着急啊。”阿塔兰蒂扬长了声音道:“她现在又没有成婚,就是成婚了你一样可以追求她的。”
“如果这种心情不告诉她的话,她搞不好就喜欢上别人了。”少年挤了挤眼睛道:“需要我帮你找一首足够合适的情诗吗。”
“不——不需要。”达芬奇试图露出严肃的神情道:“你最近不是在学法语和小提琴吗?心思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我的老朋友,”少年露出怜悯的神情:“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你再慢一点,搞不好等我孩子都结婚了,你还一个人在这对着她的画像发呆。”
达芬奇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不知不觉间,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如今都已经成年了。
时间……过得有这么快吗?
“你还记得你交给我的那个计算时间的小格子吗?”少年耐心地开导道:“人总都要死,总归会忘记一切飞到天堂里去。”
“你多犹豫一天,就少爱她一天。”
达芬奇怔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反驳他的理由。
他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些感情,其实也难以欺骗自己。
在很久以前,他振振有词说的那些话,如今都被事实反驳回来。
——对艺术和科学所产生的热烈感情,同样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被触动。
她回来晚一些,他会忍不住去门口等待她,甚至假装是出门买小报顺便去接她。
她如果吃饭时偶尔叹息一声,他也会忍不住揣测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是这样的谨慎而又忐忑,在她面前总有些手足无措。
可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又危险,如同有毒的蝴蝶一般喜欢却不敢触碰。
良久,男人才低声开口。
“不要告诉她……”
再多等一些时间,让我想明白这些事情。
少年耸了耸肩,把另一根画笔递给了他。
“参加我婚礼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瓶好酒。”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4章
阿塔兰蒂的新娘是东区一位药商的女儿,两人感情颇为不错,还在海蒂的工坊附近购置了一座小房子。
婚礼算不上很奢华和庞大,但也夹杂了各种温情感。
海蒂颇为大方的帮他添置了许多珠宝和绸缎,婚戒日那天的新娘也可爱娇小如精灵一般。
大家在庆典上跳舞玩乐,她看着也会有些唏嘘。
当初还是个小男孩的阿塔兰蒂居然也到了结婚的时候……而且看起来也很幸福。
这几年里,海蒂一直如同长姐一般悉心教导着他,男孩也聪慧又善良,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中世纪的教育实在是简单而又粗暴,对待小孩无论年龄大小都颇为冷血。
教廷从圣经中断章取义,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儿童更是原罪的代表。
为了驱逐小孩身上的‘邪恶’、‘顽劣’,玩乐被不断禁止,严厉的体罚也同样是合理合法的。
而且在牛津大学的教育课程里,有一节毕业考试内容就是‘学会鞭挞’。
德高望重的教师用银币雇佣少年,把他绑在柱子上供人练习鞭刑,足够熟练的人才能顺利毕业为老师。
他们感受不到爱,从小就要跟着做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可能受到不同程度的性侵。
相比之下,海蒂在过去几年里,对待阿塔兰特的方式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天使了。
她温柔而理性,遇到问题和错误也不会严厉训斥,反而不断启迪着这个男孩学会独立思考和谨慎做事。
阿塔兰蒂从十三岁一直成长到了十八岁,如今也温和而又智慧,已经能够帮她处理好绝大部分的事务,是非常优秀的管理者。
——当年那个差点做个阉人歌手的男孩终于长大了,如今也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当新郎拥吻新娘的时候,人们高声欢呼起来,开始随着音乐一起摇摆跳舞。
海蒂远远看着这些,有种年轻和苍老相互交杂的心态。
她确实越活越年轻了。
刚来的那几年可能还会老太太般的叹一口气,可在这年轻的身体里呆久了,也渐渐能够找到那种轻盈的状态。
如今的她已经到了二十五岁,人们虽然会议论她为什么还不结婚,但也不会有太恶劣的揣测。
看着那对新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时候,她也仿佛会被触动一些久未回顾的感情。
年轻真好啊。
阿塔兰蒂搬出去之后,庭院里更安静了许多,从前嘎嘎吱吱的提琴声也终于消失了。
海蒂的生意已经运行的颇为平稳,而且还借此结识了来自各国的商人和政要。
由于通讯工具的不发达,人们并不能意识到这位女商人和那位美第奇小姐的关系,但同样保持着敬畏与友好。
大概是忙了太久的缘故,她挑了一个晴光灿烂的日子,约列昂纳多一起出去划船。
整个意大利最重要的水系被称为波河(po river),听起来如同是一个亲切的昵称。
两侧的鸢尾花都开的正好,还有水鸟立在枯枝上啄着羽毛。
列昂纳多划着船时唱起歌来,嗓音沉厚而又动听。
海蒂靠在船边看着碎金一般的粼粼光芒,又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她上一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仿佛拥有无限的活力与爱。
除了戏剧表演之外,她还学着去画画,去弹琴,去写诗。
“此刻,落日像狐狸潜入这国度,转瞬间点燃青草。”她扬起微笑念诵道:“你看见倾斜的塔中的美人了吗,在冰封的居民区像海蜇般漂浮。”
列昂纳多渐渐停下了歌声,划着木桨听她念诗。
她的咬字向来轻和而又温润,语调的控制也颇为精妙。
那悦耳的声线与诗歌一起流泻出来,与波河一样美。
海蒂沉浸在出神的状态里,白皙的手掌还在拨弄着水边旋转的落叶。
她又想起了一位美国女诗人的一首老诗,笑容也温柔了许多。
“有一种爱叫做一见钟情,突如其来,清醒而笃定。”
她的嗓音低沉而又有磁性,仿佛在娓娓道来一段故事一般。
“另有一种迟缓的爱,或许更美:暗暗的渴慕,淡淡的纠葛,若即若离,朦胧不明……”
列昂纳多看着那靠在船边的她,眼神温柔里带着笑意。
阿塔兰蒂还是说对了一些事情。
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些情感。
可在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如同烛火一般被点亮与燃烧。
这……恐怕就是爱吧。
他在爱着她。
波河两岸的风景极好,还有农户在带着小孩钓鱼。
他们下船游览的时候,有个当过女佣的农妇忽然认出了达芬奇来,滔滔不绝的表示对他画作的欣赏,还给了他们一大杯的麦芽酒和新烤的小鱼。
农夫显然也听闻过他的名字,有些激动的把自己的小儿子拽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的画坊上还缺学徒吗?!”他扬高了声音道:“我这儿子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帮着提水桶都成!”
海蒂下意识的看向这个三四岁的男孩,注意到了他胳膊上泛青的伤痕。
小男孩的看起来天真无邪,皮肤白皙头发微卷,模样好像是壁画上的天使降临人间了一般。
如果他没有穿着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或者是手肘和小腿上没有被荆条抽过的痕迹,本应更可爱一些。
这个年代没有童工之分,人们都在艰难的讨着生活。
这孩子留在这里,只会继续磕磕绊绊的帮着做农活,还免不了被亲生父母狠揍一顿。
海蒂叹了一口气,与列昂纳多对视了一眼。
对方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他们,眼神水汪汪的如同幼鸟一般。
“达……达奥伦诺。”
海蒂点了点头,又问了这农夫的名字,得知他是附近葡萄庄园里的租户。
那妇人得知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农夫也连连道谢,还送了他们一条新钓上来的梭鱼。
在回去的路上,海蒂还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感觉有点像一家三口了?
小男孩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不用睡在谷堆旁,还能分到自己的卧室和床,看起来窘迫又有些不好意思。
海蒂语气温和的教他大概的常识,以及嘱咐他不用做什么农活,每天帮她买一些水果或者鲜花就好。
“好……好的。”小男孩昂头道:“谢谢你!”
达芬奇其实严格意义上,并没有成立一个私人的画坊。
他仍旧住在侧院,作为被美第奇雇佣的画家。
在这个学徒制盛行的时代,包括他自己都是在老师的工坊里帮着忙慢慢长大,只不过有上过学,懂的如何写字和阅读而已。
这个小男孩渐渐变得活泼又开朗,还会主动帮他递画笔和刮刀,凑在旁边看他如何画画。
有时候达芬奇看着他的时候,会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即使在祖父和祖母面前也不会被拥抱和夸赞。
唯一充满温暖的人,是他的叔叔——他带着自己玩乐和学习,实在是亲切而又善良。
如今遇到这个小男孩的时候,从前和叔叔相处的愉快感觉仿佛也渐渐回来了。
达芬奇从前并不能理解海蒂为什么会对阿塔兰蒂温和而平等,在他打翻玻璃皿时也不会恶狠狠的鞭打叱责。
但当他开始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这个小孩的时候,内心也会有种被治愈的安宁感。
达奥伦诺如今已经四岁有余,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海蒂试过如教导阿塔兰蒂一般让他学习认字和看书,可惜小孩子总是注意力不集中,眼睛始终盯着她的羽毛笔。
她不多要求,转而去研究其他的事情。
由于暂时没有订单的缘故,达芬奇空闲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
他会陪着她一起逛古董市场,挑选镶嵌着红宝石的卷草纹鎏金钢笔。
也会随手采一束路边的野雏菊,给她编制一个大小正好的花环。
如今经济来源渐渐稳定,青霉素带的不多但也够用,海蒂渐渐有闲工夫去找各种乐子。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达芬奇那些手稿里妙不可言的各种设计。
“leo——还愿意给我看看你的手稿吗?”
青年怔了一下,很快地就取了一部分拿了过来。
海蒂坐在了他的身边,开始专心翻阅的里面的插图和解说。
达芬奇注视着她垂落的黑发与长睫,呼吸也放轻了一些。
海蒂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桥梁、枪炮、温度计、机器人一般的奇怪生物,还有飞行器。
“这个……”她指着这个如同长着蝙蝠翅膀一般的自行车道:“是用来飞行的吗?”
达芬奇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插图上,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想的是,如果通过踩踏脚板让翅膀上下扇动,人就可以飞到天上了。”
海蒂噗嗤一笑,摇头道:“这恐怕是不能成立的。”
人的自重会成为最大的阻力,何况翅膀的材料也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亚麻布。
“不过,”她转头看向他,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做一个类似的东西给你看。”
她曾经的交往者之一,便是飞机的设计师。
对方试图改良飞机的性能,但始终认为机翼应该是被一劈两半的椭圆形——因为从前的老设计稿都是这样的。
“不……”当时的她反问道:“你认为鸟儿的翅膀是这样横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