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就是把孩子放这儿的?”杨绵绵厉声道。
床上的被子都被林茂秋裹了去,孩子就睡在最外面贴着床头柜的角落里,身上除了个薄薄的襁褓,什么都没有。
入秋的早晨温度最凉,孩子估计是被冻坏了。
柳淑芬自知理亏,不敢吱声。
杨绵绵抱起孩子,她身上阳气重,体温比普通人都高一点,孩子被抱在她怀里,似乎很舒服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女人见杨绵绵把孩子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意。杨绵绵发现女人除了皮肤蜡黄这一点,笑起来也挺美的。
“大师……你帮我家老林看看。”柳淑芬小心翼翼道。
杨绵绵心头犹带着几分火气,对她没有一丝好脸色,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茂秋,冷哼了一声:“放心,死不了。”
只是若再在这里住几天,恐怕时日就不好说了。
可能是受这鬼气的影响,林茂秋肩膀上的两个鬼孩凶姓又添了几分,獠牙比她昨晚见到的时候还长,林茂秋脖子上青紫的牙印已经漫到了耳根。
只是魂体受损加上现在鬼气大胜,林茂秋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杨绵绵却觉得她活该,这个人连灵魂都是黑的,估计死了也是在地府做奴役的命,还不如早点去地府做贡献免得祸害人间。
只是……杨绵绵撩开房里的窗帘朝外望了望,日头已经渐渐高了,雾气正在变淡,屋里的鬼气也越来越淡了。鬼气一淡,鬼孩的威力就会下降很多。
反正这个林茂秋一时半会儿估计还死不了。
真是个祸害!
见杨绵绵说林茂秋还有救柳淑芬脸上闪过一抹庆幸。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何方妖孽竟敢在此间作祟!”
话落,屋里的鬼气瞬间消失了大半,林茂秋肩头的鬼孩吓得尖叫了一声,再不敢啃食林茂秋的魂体,互相抱着缩成了一团。
杨绵绵低头往下一看,正好看到在凌家的铺面大门前有个穿着道士服的年轻男人将符纸贴在了门上。他每贴一张,房子里的鬼气就淡一分。
杨绵绵抿嘴。
真的是个愣头青来了。
柳淑芬也注意到了楼下的年轻人,她打开窗朝楼下喊了一嗓子:“你是谁?”
那人将手中的桃木剑挽了个剑花,回道:“我乃混元宗湘尘子道长门下弟子蔡宏安,领师傅之命前来助林家驱鬼除煞。”
“你绕一圈,从后院进来。”柳淑芬听道她的身份面上喜色更浓,现在多一个驱鬼的人她就多一分定心丸。
可是怎么这次来的都是徒弟?柳淑芬心里犯嘀咕。
蔡宏安依着刘淑芬的指示绕着房子转了半圈来到了后院。他很谨慎,进门之前还是照例在院门口贴了一张驱邪的符纸后这才进了门。
师傅斗法被反噬现在起不来床,可又不想这事传出去,所以才特比命他来处理今天的事。末了还难得的把他的法器拿给他使,蔡宏安这事第一次独当一面,心里别提多激动。
雾气还没完全散开,院子里的景象看的并不是很清楚,蔡宏安跨进院里,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嚯嚯声,他心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讲桃木剑指向了一侧,厉喝一声:“何方妖孽!”
蔡宏安是正经道教学校毕业的,毕业后就被分到湘尘子身边学习,但是三年来,说是徒弟,不如说是湘尘子的私人跟班更贴切。
湘尘子心思狭隘,又极其藏私,唯恐别人把他的本事学了去,平时就算指点一些道术上的东西,也大多说一半留一半,三年下来,蔡宏安在道术上也只是个半吊子。
可就算是半吊子,蔡宏安也察觉出一股凶煞之气就藏在那个角落。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能直接看到阴魂的本事,但是好歹学习了几年道术,对怨气煞气还是能察觉到的。
刚才一走近这房子他就察觉到了浓浓的阴气,不过他把符纸贴上之后,阴气明显淡了许多。可是这凶煞之气竟迟迟不散!
难道罪魁祸首就躲在这边?
蔡宏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想到自己手中带有师傅给他的宝器,他胆子又壮了几分,握着剑又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近了几步。
若以他一人之力能斩杀恶鬼,那他是不是也能一战成名!
蔡宏安心里这般想到,心中又惧又激动。
那声音更近了。朦胧的雾色里,只看得角落里是一个黑色的棚子,低沉的霍霍声就是从棚子里传出来,蔡宏安紧了紧握剑的手,壮着胆子厉喝一声,一剑朝前戳去。
箭头似乎蹭到了什么硬物,发出锵的一声。
刺中了!
原来桃木剑刺中厉鬼是这个样子的!
蔡宏安心头一喜,忍不住咧起了嘴角。正想再使几分力,剑尖突然一斜,力气一下落空,蔡宏安毫无防备,连人带剑直直的往棚子处窜过去。
直到剑柄被什么东西抵住,这股往前冲的劲才堪堪停住。
蔡宏安下意识的闭着眼睛,直到感觉鼻尖抵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这东西湿湿的,凉凉的,时不时喷出两股热气,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蔡宏安慢慢的睁开眼,对上一片猩红色。
“……”
呼吸一窒,僵硬着身体,视线往上移了两分。
“嚯嚯。”腥臭的热气再一次喷在了蔡宏安的脸上。
“啊——”
憋在喉间的那口气变成了一声肝胆俱裂的大叫,蔡宏安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桃木剑掉在了地上也不敢去捡。
他这才中午看清了,眼前的这哪是什么厉鬼?分明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凶性毕露的恶犬。
蔡宏安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他小时候被狗咬过,有了阴影,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狗了!
在他眼里,笼子里这头真的是比厉鬼还可怕。
“呵呵,小道长这又是在做什么法事?”
蔡宏安心头正发虚,突然听一阵软糯糯的女声,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看起来白生生软萌萌的小姑娘朝他走了过来,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个娃娃。
蔡宏安下意识的来了句:“危险,快走。”
谁知小姑娘听了这话非但没走,还径直越过他走到了关着藏獒的笼子前。
“你是说它危险?”杨绵棉手伸进笼子里拍了拍藏獒的脑袋,眨眨眼道:“不会啊,它很乖很听话的。”
“别去,它要咬人……”看着杨绵绵的动作,蔡宏安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他的话刚说完,就见那凶狠异常的藏獒温顺的趴了下去,两只锋利的爪子并在一起做半缩状,似乎是在卖萌?
这……这还是犬界一霸吗?该不会是只泰迪冒充的?
蔡宏安心下疑惑,忍不住探了探头。藏獒察觉到蔡宏安的视线,立马眼睛一瞪,朝他咧出了一对尖锐的獠牙。
“喝!”蔡宏安吓得再次缩了回去。
跟在杨绵绵后面赶过来的柳淑芬看到这一幕,表情变了变。一只狗都能吓成这样,还能指望他捉鬼吗?
刘淑芬的视线落到面对藏獒面不改色的杨绵绵身上,脸上再次堆起了谄媚的笑:“大师。还请你赶紧帮我家老林看看。”
杨绵绵收回手,朝二楼上瞥了一眼,表情淡了下去:“不用看了,他已经醒了。”
第51章
受蔡宏安那些符纸的影响, 雾气虽然还没散完, 但院里的阴魂都已经跑了,阴气一散,此消彼长,阳气大盛, 林茂秋自然会醒过来。
只是他的魂体被鬼孩啃食, 醒得来估计情况也不太会太好。
楼上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柳淑芬连忙跑上楼, 发现林茂秋真的已经醒了, 此时正眉头紧皱疲惫的半坐在床上。
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摔在了地上,水泼了一地。
“老林!老林你没事?”柳淑芬赶紧跑过去。
“你死哪儿去了!”林茂秋听到声音睁开眼,双眼布满红血丝,他的眼神阴戾凶狠,那表情比楼下的藏獒看着还吓人。
柳淑芬瑟缩了一下膀子, “刚才有个人说是湘尘子道长的徒弟,我去看看。”
“又是徒弟!”林茂秋眼神一变, 正好看到落后一步上来的杨绵绵和蔡宏安。
林茂秋的脸一下就黑了。
这么一个两个的什么意思,拿他钱的时候拿的倒是爽快, 做事的时候就喊徒弟来。
年轻人懂个屁!
特别是想到杨棉棉昨天对他那样无礼, 林茂秋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连带着将蔡宏安也恨上了。
“好重的阴气!”蔡宏安进了房, 神情一变。他虽然说看不到阴魂, 但是这间房里的气场明显与别处不一样, 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蔡宏安立马抽出一张驱邪符, 反手就贴在门框上。
他现在还没有湘尘子那样的本事,能随随便便就做到让符纸无火自燃,所以只能将符纸贴在门框上。
这样的效果自然没有前者那么好,只能起到个震慑的作用。
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没有在屋里了,对方不人不鬼,杨绵绵也感受不到她在哪。
见两个鬼孩在林茂秋肩头瑟瑟发抖,杨绵绵看了眼贴在门框上的符纸,佯装好奇道:“这是你自己画的么?”
蔡宏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确实是我制的,不过都是些最初级的驱邪符。”
他没说的是,因为湘尘子除了最初教了他一些驱邪化煞制符术后就没再认真教他其它的本事,所以他没事的时候只能反复练习制符,这也算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杨绵绵有些惊讶,她能感受到这符纸上面蕴含的驱邪罡气,虽没有她用积分换来的效果好,倒也不错了。
之前听郁广平说过,这制符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蔡宏安拿出来的这些驱邪符和当初郁广平在宋家祖宅用的那些都差不多了。应该不止是最低级的符纸这么普通?
“你这符画得挺好的啊。”杨绵绵赞了一声。
就是可惜这画符的人太傻了些,啥情况都不知道也敢来驱鬼,这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分别?
杨绵绵说着,趁蔡宏安没注意,手指在符纸的边缘轻弹了下,一道精锐阳气迸射而出,符纸上的驱邪罡气一下就被击碎了。
房里气氛一松,两个鬼孩明显好了许多,他们对走近的蔡宏安咧了咧獠牙,只是后者根本就看不到他们。
蔡宏安走近林茂秋,一脸凝重道:“这位先生,我观你印堂发黑,额头低陷,赤线浮于鼻梁之上,比乃业障缠身,大凶之兆!”
这说辞怎么跟天桥上的假瞎子说的那一套一模一样?柳淑芬狐疑的打量着蔡宏安,问道:“那怎么办?”
“可以先喝一杯驱邪符水暂保平安。”蔡宏安说着,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保温杯上,他捡起杯子发现里面还有小半没有撒出来,心头一喜,道:“你等着,马上就好。”
蔡宏安说完便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掏出一张驱邪符来,接着,掏了掏又从里面摸出一个打火机。
那种一块钱两个,印着美女头像的劣质塑料打火机。
“啪”打火机冒出一串幽蓝的火苗,蔡宏安捏着符纸的一角用打火机点燃。
捏着符纸的那只手,小拇指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摆了个兰花指的造型,那场面莫名的有些搞笑。
“好了,快喝了。”符纸很快烧完,蔡宏安把符灰抖进保温杯里,晃了晃,将其拿给了林茂秋。压根没注意到,看到他全套流程做下来,林茂秋的脸色早就黑如锅底。
杨绵绵抱着睡着的娃娃倚着门框,笑道:“帅哥,你这也是跟你师傅学的?”
“师傅虽没这么教过,不过你放心,效果是一样的。”蔡宏安红着脸解释道。
湘尘子哪里会用打火机点符纸?但他现在还聚不起内火,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
杨绵绵忍不住想笑。这愣头青也太实诚了,连骗子都知道用个磷火什么的装一下,身为道士本道,蔡宏安这也太拉低整个行业的逼格了。
这下不用杨绵绵刻意捣乱,林茂秋都是不会喝那杯符水的了。
贴在门框上的驱邪符失了效果,林茂秋肩头上的鬼孩又活跃了起来,他们双双伸出青白的鬼手攀住林茂秋的脖子。
林茂秋本来一晚没睡好,头晕脑胀,现在又觉得呼吸不畅,头脑更加混沌。
他心头烦闷,一把拍开了蔡宏安递上来的杯子,大吼一声:“什么鬼东西!回去告诉湘尘子,叫他来收拾他搞出来的烂摊子!收了老子的钱不做事,当我林茂秋是吃素的不成!他要是不把这事给我摆平了,我就把他做的那些破事全捅出去!”
杨绵绵听这话心头微微一动,接过话道:“还请林先生慎言,湘尘子道长在玄门德高望重,你这样说会让人误会。”
“误会个屁!”林茂秋这么些年虽然极力把自己包装成商界名流,但是骨子里还是个初中都没读毕业的二流子出身,激动起来说话口无遮拦。
“当初就是他跟我说我这房子是个风水宝地,什么车流如川,川入闸口,是个聚宝地,只要稍加布置,就能财源广进,为此我还给了他五百万。”林茂秋说着冷哼了一声:“五百万!他还真敢要!这个老不死的现在又主动跑来找我说我这儿风水出了问题,还想让我再给钱他?简直是做梦!”
言下之意,是认为现在的问题是湘尘子当初搞的鬼。
杨绵绵眨眨眼,原来正经门派的道士也有这种风格的,这售后能力不行啊。
蔡宏安也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出,他面上有些尴尬,想解释一下又不知该如何说。毕竟以湘尘子那样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蔡宏安都不说话了,林茂秋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他冷哼一声:“我林家的家业都是我的功劳,什么劳什子风水局,劳资压根不在乎,别说是来两个小鬼,就是来10个又怎么样!活人我都不怕,我还能怕几个死人了?笑话!”
林茂秋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子凶煞气,杨绵绵看到攀住他肩膀的两个鬼孩都被吓得从他肩膀上掉了下来。
凶煞之气一出,林茂秋印堂处的黑气一下就散了很多,本来被两个鬼孩啃得虚弱的魂体忽然凝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