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刚开始听得心不在焉, 越往后心里越酸。
啧啧,小鲜肉……
他们在两天后去了横店,开机仪式在第二天。
影视圈和网文圈都是有些迷信的,在网文圈里,很多作者开坑前会看看黄历,挑个“宜动土”或者“宜开市”的日子开文,祈祷新文不扑;
影视圈更“专业”一些, 开机仪式上会设香案拜神佛, 求神佛保佑拍摄过程顺利。
拜神佛多在清晨, 于是这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
谢青和陆诚都不太习惯早起,在仪式的路上哈欠连天,反倒是动不动就拍大夜的演员们精神都不错。
拜完神佛,有人开始吃事先准备好的早餐,谢青和陆诚对横店不熟,来的时候也没遇到卖早餐的地方,正想要不要就近买包饼干凑合一下,背后有人问:“请问是玉篱大大吗?”
两个人一起回身,看见本剧的男主,颜天羽。
他今年才十七岁,在上一部剧里一副高冷出尘的样子,现下穿着身宽大的白t恤配运动裤,看起来无比阳光。
而且上一部剧里选用了声线清冷的cv为他配音,现在配音没了,他的声音也很温暖。
如果回忆着上一部剧留下的印象看面前的这个他,会有一种看着暖阳穿破冰层的奇妙感。
谢青和陆诚都诧异了一下,颜天羽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喏,请您吃早餐。”
他暂时只跟谢青搭了话,但递过来的袋子里明显是两人份的早餐。有两杯豆浆,还有一些包子和鸡蛋灌饼之类的主食。
接着他向陆诚伸手:“陆总。”
“?”陆诚边和他握手边好奇,“你怎么知道我?”
“我在微博上刷到过。”颜天羽哈哈一笑,“陆诚好帅一男的,我看到过那个!”
好活泼的男生。
谢青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校园时期过得过于不开心,这两年“年纪大了”,看到这个年纪的学生,她总是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感和保护欲。
先前面对楚诵时就是这样,现下也是这样。
年轻真美好,会让看到他们的人都想帮忙维护这种美好。
她便还是去买了两包饼干,买回来后塞了一包给颜天羽:“早餐分给我们了,你别不够吃!”
颜天羽挠头笑:“够的够的!我助理买得多!”不过饼干他收下了。
陆诚暗自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不过到下午说再见时,他突然变得话很多。
他必须今晚回北京,公司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处理。谢青则还要在横店留几天,因为剧组希望她帮忙把关一下剧本。
来接陆诚的车停到酒店门口,谢青看周围没人 ,就踮起脚尖悄悄亲了他一口。
他就势揽住她的腰:“每天跟我视频一次。”
谢青:“好。”
“有事随时微信。”
“嗯。”
“有好玩的事情,你要及时告诉我。”
“……”她终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怪,眨了眨眼,“我最多也就待半个月。”
他挑眉,二话不说吻下来:“半个月我也想你。”
顿一顿声,又说,“如果中间换酒店,你也及时告诉我。”
“?”谢青不解,“干什么?”
他说:“如果我不忙,就过来找你。”
两个人这样在酒店大堂里缠绵了好一会儿,吴敏坐在车里等,托腮看着他们,觉得牙酸。
等到陆诚上车,她重重一声咳嗽。
陆诚气定神闲:“不许说话。”
“……好的。”吴敏咂嘴,安静片刻,还是调侃,“要不要调一下行程,每周空出一天,好过来休息一下?”
陆诚:“闭嘴。”
吴敏心里笑倒。
横店,谢青从第二天就忙碌起来。
剧组的氛围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她眼里,演员是个光鲜的职业。脑补起来会觉得即便是不太红的演员、即便在工作中,生活状态也会好过大部分人。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开机的第一天开始,整个剧组就都在起早贪黑。
“一拍就是一整天”都还属于比较幸福的情况,在谢青看来更可怕的是拍大夜,一拍就是一整夜。
她对此感到诧异,顾雯给她做了一番科普,告诉她说:“怎么可能悠闲得起来!剧组在这里一天,场地费、盒饭、灯光道具、群演,每一项都花钱如流水,拖一天就多花好多钱。”
“咱们组没有特别红的演员还好,如果有的话,人家档期紧,不按时拍完会很麻烦。”
“如果赶上年前开机,春节的时候演员都是不回家的,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算。”
不仅演员,编剧们也很累。
谢青在到开机后的第三天,体验到了“写飞页”的酸爽。
在此之前,她作为一个网络作者,能想象出的最大的压力不过是“晚上八点要更新,七点钟还一个字没有”的生死时速。
编剧们“写飞页”,比这个刺激百倍。
“写飞页”通常是马上要拍的原剧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导演毙了导致的,那边导演下一条就要拍,这边跟组编剧趴在电脑前奋笔疾书。
谢青作为帮忙把关剧本的人,也尝试着动过笔。但她是手写,不到三分钟,编剧就受不了了。
雷厉风行的编剧一把抽走她手里的笔扔在桌上,撸起袖子:“大大你什么想法你说,我来打!”
那个下午还碰巧出了好几场写飞页的戏,几个小时过去,谢青觉得脑细胞枯竭,神经在头皮下抽得阵疼。
晚上回到酒店,想睡,又因为大脑无法放松而睡不着。
睡不着,她就想出去吃好吃的了。
剧组在吃饭这方面真的有点惨,大家通常没什么时间好好出去吃饭,这几天都在吃盒饭。
她还是其中过得比较好的一个,盒饭送来她就能趁热吃。演员和导演如果在盒饭送来时还在拍戏,饭放凉了也只能凑合吃了。
然而拿大众点评搜了一圈,影视基地附近没啥好吃的……
至少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大型连锁餐饮,附近一家没有。
谢青搜来搜去,找了家看起来还行的烧烤,跑到剧组群里问有没有人一起去,她请客。
有的人说去,有的人说要睡了,不去。于是要去的在酒店大厅集了合,临出门之前,群里 弹出了颜天羽的咆哮。
「颜天羽」:撸串吗!!!我也要!!!
「颜天羽」:你们已经走了吗!!!
「颜天羽」:等等我啊啊啊啊啊啊!!!
谢青看笑了。想等他,又怕别人饿,便抬头跟大家说:“我等等天羽,你们先过去?”
导演一点头:“成,那家我认识,我们先过去,你们快点来啊!”
说完,一群累疯饿疯了的人类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酒店。
等了十分钟不到,颜天羽也下来了。
谢青开着导航跟他一起走。天已经半黑了,白日里忙碌的影城现在空荡荡,街道两旁的路灯安安静静地亮着。
谢青边走边跟陆诚发微信,偶尔跟颜天羽闲聊两句,路过一盏路灯时她抬了下眼,稍一愣:“你脸上怎么回事?”
路灯昏暗,但依旧能看出一道一道的。
颜天羽碰了下脸:“哦,顾雯打的。”
“啊?!”
“拍戏,拍戏打的!”他扯着嘴角笑了下,谢青哑然:“怎么真打?”
“效果好嘛。”颜天羽不在意地摆摆手,“演员嘛,难免的,我们现在已经很好过了。好多老前辈拍戏是真的拼。”
谢青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类消息,她偶尔在网上也能看到。确实,比起新一代演员,很多老戏骨要敬业得多。比如在新一代演员中,颜天羽这样挨巴掌是真挨的,有的人都会发通告做敬业宣传,引起粉丝心疼,跟老一辈泡冰洞的戏都能真冰天雪地下冰洞不能比。
但虽然挨巴掌和泡冰洞真不能比,现下听到颜天羽这么说,她也还是挺唏嘘的。
——新生代里,也还是有人心态端正谦虚肯吃苦想好好拍戏的。
再往前走,路过一家药店。谢青想想,让颜天羽等她一会儿,自己进了药店。
她问店员有没有消肿的药,结果店员说某个剧组今天刚好出了点小事故,摔轻伤的人多,卖完了。
她又问:“那有冰袋没有?”
店员就给她一个冰袋。谢青拿着冰袋出门,颜天羽你回头,她直接把冰袋拍到了他脸上。
“这啥?啊好凉!”短暂的不解之后颜天羽感觉到凉,一个哆嗦,叫着躲开。
谢青笑着把冰袋扔给他:“敷着。”
——冰袋拍脸的过程总共也不到三秒,但横店不愧是我国娱乐圈的中心之一,这三秒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探出的镜头给他们拍足了九张图。
当天晚上,这九张图就出现在了微博上。
夜色深深,图片微糊,冰袋露出的四个角不太看得出来,效果很像谢青在摸颜天羽的脸。
发微博的是个并不算出名的娱乐八卦号,这种账号在娱乐圈里很常见,背后的整个团队通常也没啥水准,净拍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来吸睛,跟正经做八卦的大团队不能比。
所以通常来说,这种号发出来的没营养的爆料也没什么能红的可能,一般只有一二百个转发,其中还有一半是自己买的水军,另一半里嘲讽的比信了的多。
这九张图,按道理也红不了,因为颜天羽在娱乐圈里的名气真的不够玩。
别说这种亲密程度有待商榷的照片了,就是被爆黄|赌|毒,评论里大多数人的反应大概都是:这人是谁啊?
但无奈谢青最近的热度很高。
从《文采风流》到官司胜诉,再到《青珠录》再次出售、《诉风月》宣布开机,她的热度在网上只增不减。
于是,很快有人认出来:这不是网文大神玉篱吗?
紧接着,围观群众开始好奇。
大家的看法倒也没有太糟糕,最尖锐的也不过是疑惑“玉篱大大和陆诚分手了吗?”,更多的,是喜闻乐见。
——有才又好看的网文大神和小鲜肉的爱情,比大神和文学经纪人更能满足围观者的幻想。
是 以这条微博虽然没爆,也小小地上了一波热搜。从吊尾的四十名往上爬,一直爬到第十二三。
陆诚这几天很忙,得知这件事是因为楚诵给他发来截图。
楚诵还很好奇地问他:“你和嫂子分了吗?”
陆诚:“……”
陆诚点开和谢青的微信聊天框,想拨个视频通话,迟疑了一下,又关了。
退出和她的聊天框,他给吴敏发消息:“给我订今天下午去横店的票。”
吴敏犹豫了半天,回复:“您是看见热搜了吗老大……”
「陆诚」:嗯。
横店,谢青一上午都觉得剧组的氛围怪怪的,中午吃盒饭时从顾雯那里听说了热搜的事,整个人懵掉。
作为一个网文作者,她上热搜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因为八卦绯闻再上一回。
——这不是娱乐圈明星的专利吗?
再说,她跟颜天羽有什么可值得八的?
按冰袋开个玩笑,搁在二百年前的大清大概算亲密接触。
这可都2019年了。
她内心揶揄不止,除此之外,也稍稍有一点慌。
作为一个作者,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爆料”,想都没有想过。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陆诚看见没有。
如果看见了,他会怎么想?
如果只看照片,好像是很亲密。
而且她笑着,笑得很自然。
她自己知道那是恶作剧时的笑,是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笑,可他不知道。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品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她小时候常有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在跟父母一起住,父母的脾气都不好。每每犯了错,哪怕只是无心的失误,她都至少会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次数多了之后,她就对这种事有了条件反射的恐惧。
再出错误,她便会在见到父母之前就一遍遍地想象结果,想象他们眼中的那种厌恶,然后在心情低落中一再感慨,自己果真一无是处。
如果不是你一无是处,怎么会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呢?
小孩子在课堂上都会被灌输关于父爱母爱的概念,所以在不被父母喜欢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这样的逻辑。
这才是她一切自卑最初的由来。
如果后来没有搬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都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但即便挣脱了那个环境,她也清楚,这层阴影从来没有真正散去。甚至就连后来遭受校园带来的新的阴影,也与此有关。
——如果她的童年不是这样,在进入初中后,她大概会自信一点、合群一点、讨人喜欢一点,也就未必会被欺负得那么惨了。
说来无奈,可悲剧常常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的。
一环一环地往人身上加码,加得越多,越难以走出来。
顾雯看着她的神情,悲悯地把饭盒里的蛋饺分了她一个:“这帮狗仔就是可烦人了,姐你别生气,先联系一下姐夫?”
谢青如梦初醒,马上给陆诚拨电话。
“喂?”陆诚一秒接通,谢青惶恐不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个事。
“陆诚……”她的声音发虚,“那个……我……”
陆诚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