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的状况令她焦急,但想到要见到他的家人,她还是相当紧张。
不买点见面礼,她可能会更紧张。
走到别墅门口,楚文婷就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了他们,迎出来:“楚诵,这位是……”接着自己认出来,“啊,那个……玉篱是吗?”
“阿姨好。”谢青颔首微笑,正好把礼物送过去,“我真名叫谢青,来看看陆诚,这个是给您和叔叔买的。”
“太客气了。”楚文婷不太好意思,但从笑容 看还是很满意的。
礼物放到屋里,她跟谢青说:“你坐,我去叫陆诚。楚诵,你去沏茶去。”
楚诵在旁边咕哝:“您叫得下来嘛您……”
楚文婷刚一瞪眼,楚诵跟谢青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我哥那屋的钥匙!”说完就敏捷地窜走了。
楚文婷没好拦,一阵眼晕。缓一缓,又跟谢青说:“那个,昨天吧……陆诚心情不太好,喝了不少酒……”
“我知道。”谢青很平静,“楚诵跟我说了。阿姨您别担心,我就是想跟他聊聊,又不跟他打架。”
楚文婷:“……”
这话说的。
你当然不会跟他打架,看你的身板也打不过。
但我怕你们俩分啊。
楚文婷很想说这句话。谢青要是在这时候提分手,陆诚肯定受不了。
可作为长辈,她没法说。
两分钟不到,楚诵就把钥匙拿了过来,塞给谢青,跟谢青说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谢青跟楚文婷稍作寒暄,便上楼去了。楚文婷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到看不见了,一巴掌拍在楚诵背上。
“嘶——妈!!!”楚诵揉揉后背,“您打我干嘛!”
“你可真会干事儿你。”
“您别瞎操心!”楚诵啧嘴,“她不会这会儿提分手的,这小姐姐人可好了。”
“咔嗒”,谢青拧开们一推,扑面的酒气令她下意识屏息。
进屋,她将门反手关上,安安静静地驻足张望。
厚厚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着窗户,屋里一点光线都没有,只能大致判断出房间很大。
眼睛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她隐约看到床的轮廓,看到床上乱糟糟的被子。
视线下移,床边的酒瓶进入视线。
谢青轻轻吸气,蹲身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仔细看了眼那些酒瓶。
还好,酒瓶的数量很多,而且看起来都度数不低,但喝完的并不多。
只有五六个完全空掉了。
不用担心他酒精中毒了。
她关掉手电起身,挪向床边。
伸手摸索了一下,她找到他的位置。最先摸到的是身子,顺着方向向床头那边探了一下,她探到他的头发。
摸摸额头,体温正常;
探探鼻息,呼吸也还算平缓。
她稍稍松了口气,应该是没有酒精中毒什么的。
接着就把被子拽开,挤到床上。
黑暗中,陆诚迷迷糊糊:“谁……”
谢青支着额头看他:“还能是谁?”
长久的安寂。
当谢青开始想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再度想起来:“你怎么来了?”
声音变得清醒,带着警惕。但同时,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
她发觉他有点微微地打颤,伸手也环住他。
“谁让你三更半夜溜走的?”她说,“招呼都不打一个。”
安寂再度弥漫,过了很久,他问她:“你知道了吗?”
“嗯。”谢青点点头。
他又说:“我会处理好的。”
这句话说得很急切。混合饮酒后的沙哑嗓音,氤氲出一层压抑的痛苦。
谢青本来想说“我信你”,但这种痛苦令她声音噎住。
想了一想,她改口说:“处理不好也没关系。”
陆诚环着她的双臂更紧了点,好像怕她下一句话会出现转折,怕她会这么离开,然后江湖不见。
“不会有人一直盯着你家里的事情。”她缓缓道,“网友们情绪浓烈,但忘性也大。最多两个星期,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如果你想出面应对,我支持你;你不想,我也支持。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处理完美。但现在我最想问的是……”
她抬起头:“你饿不饿?”
“……”陆诚突然被扰乱了心情。依旧低落,但又想笑。
短暂的木然后,她听到他笑出声。
她也笑一声:“我给你叫外卖?”
他低头吻着她:“外卖就把我打发了?”
“那我做饭又没你好吃。”谢青理直气壮。
他又笑一声,想了想:“熬个粥吧,别的也吃不下。”
“也行。”她点点头,“吃完饭,如果你想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就听着。”
他“嗯”了一声:“我先起来洗澡。”
“好。”谢青先一步爬起床,干脆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的酒量是真不行,闻了这么一会儿酒味,她就觉得困了。
一楼客厅里,楚文婷和楚诵犹如两尊雕像,坐在客厅遥望楼梯,等着谢青归来。
等到一半,赵明轩带着女儿赵秋雁遛弯回来,听说之后也很紧张,客厅里就成了四尊雕像。
谢青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的时候,四尊雕像又活了,不安地互相交换神色。
问话的重担最终被无声地传给了楚诵,楚诵清清嗓子:“那、那个……嫂子?”
谢青:“嗯?”
楚诵:“怎么样了?”
谢青道:“你哥想喝粥,厨房在哪儿?”
楚文婷站起来就说:“我来我来,你歇着!”又被楚诵和赵明轩七手八脚地按回了沙发上。
楚诵板着脸,压音教育亲妈:“这会儿您瞎客气什么!他俩恋爱呢,有您什么事儿!”
说完热情地跑向谢青:“这边这边,我带你去!”
半个小时后,谢青的小米粥出锅了。
其实她的厨艺也还可以,虽然不像陆诚那样可以中西合璧地弄出一桌子,但普通的家常菜没什么难度。
所以她还做了两个小炒,一个豆角炒肉丝,一个番茄炒鸡蛋。
端上楼,陆诚刚好也洗完了澡。推门出来,深吸气:“好香。”
她看看他,嗯,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基本恢复成了正常的陆诚。
屋里也已经开窗通风,浓烈的酒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熏香灯里飘出来的淡泊熏香。
一口气喝掉小半碗小米粥,陆诚胃里舒服了。
谢青把炒菜往他面前推推:“别光喝粥。”
他夹起一口豆角肉丝吃掉,边嚼边沉吟:“青青。”
“嗯?”
“别的一会儿再细说,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的看法。”他道。
谢青:“什么事?你说。”
他低着眼帘,又夹了一筷子菜:“那个节目里,好多事都是假的,但我爸现在卧病在床是真的。”
她滞了下:“很严重的病?”
他点点头:“肺的问题。”说着他顿了顿,“如果我不想管他,你能接受吗?”
第56章
谢青略微愣了下, 就点头:“接受。”
于是陆诚也愣了下:“这么简单?”
“你有正当理由。”她边给他夹菜边说。
不是疑问句, 她确信他有正当理由。
“是,我有正当理由。”陆诚苦笑,好似在自言自语, 又吃了两口菜,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了。
两个人一起简单地收拾了会儿屋子, 然后一起躺到床上。
陆诚搂着她,目光望着天花板, 但半天没说出话。
谢青侧首看看,猜他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抛砖引玉:“‘小三’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陆诚下意识地冷笑,又收住:“他们编的, 我母亲不是。”
顿一顿声,他自然而然地顺着话题说下去:“是我父亲犯了重婚罪。”
陆诚的童年,其实无比正常。
那时候他所知道的, 是父母在工作中相识相爱, 然后和无数普通家庭一样,领证结婚办酒席,再后来就有了他。
这种认知持续了十几年,一直到他上初中。
在那十几年中, 他觉得家庭是完美的。除却父亲因为工作总有很多时间在出差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事情的转折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至今都不知道。
总之在初二的时候, 有一阵子母亲叶静也说要出差, 让他住校几天。
母亲回来的那天他也回到家,母亲面色很不好,沉默良久之后,问他:“我如果要和你爸离婚,你想跟谁?”
陆诚脑子里嗡地一下,下意识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为什么啊?”
“他有外遇了。”
陆诚始终都记得那个下午,在成都市区面积并不算太大的公寓楼里,他的妈妈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抬头看他。
夕阳从客厅落地窗里照进来,照着她神情紧绷的脸,看起来无比坚定。
“不忠诚的婚姻没有续存的必要。这个婚,我离定了。”
不存在“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存在“只不过都是男人都会犯的错”,更不存在“为了孩子”。
叶静在那一刻强硬得让陆诚震撼。
哑了哑,他便说:“那……我跟您。”
叶静又抬了抬眼皮:“你想好。”
“是他犯了错啊。”陆诚的思路也慢慢清晰过来。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父母双方都是体面人,没有争吵也没有什么财产纷争。
陆敬山承认自己是过错方,存款和成都那套房都给了叶静母子,自己净身出户。
生活至此原本就可以正常过了,单亲的孩子本身也不少,陆诚当时又已经十三四岁,这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叶静有个意难平的执念。
她知道陆敬山是b大毕业的,从恋爱开始,陆敬山就说要带她去北京,看看故宫颐和园,也看看他母校的湖。
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真正去过。
或许是想给往事画一个彻底的句号,也或许只是想向自己证明一下独立生活也没问题。
叶静对陆诚说:“现在不需要他陪我去了,我自己去。”
陆诚当时不假思索:“我陪您去。”
他们便在暑假飞到了北京,先去了几个景点,b大的行程安排在最后一天。
事实证明,还好陆诚一起去了。
踏出b大大门的那一刻,叶静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心脏病突发。
母亲心脏不好,陆诚一直知道,但这回似乎很严重。如果不是海淀区医院众多,她可能连当天都撑不过去。
为旅游准备的现金很快花完了,叶静随身携带的卡里也没有多准备太多的钱。
医院说要手术,而且可能要两三次,事后可以找单位报销,但要先交押金垫上。
十四岁的陆诚在医院里焦头烂额,他想过给外婆打电话,但外婆七十多了,心脏比母亲更不好。
最后急中生智,他翻起了叶静的手机。
父母离婚后,他就没再跟陆敬山联系过。放假时新换了手机,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再存。
在那个微信和智能机都还没流行的时代,没有手机号就很容易造成失联。他想从母亲手里翻到父亲的手机号,然而母亲断舍离得也很彻底。
但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天意让他在发件箱里翻到了一个地址,一个母亲保存下来的地址。
是北京顺义某别墅区的地址。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址应该跟父亲有关系。
对当时的他而言,就算没关系也得去试试。哪怕住在里面的不是陆敬山,是母亲的什么亲戚朋友也行。
能借钱就行。
陆诚打车赶去,找到地址上的地方,抬手就砸门。
大铁门被他砸得咣咣作响,很快,门在一串“来了来了来了”声中被一把打开。
门内,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皱着眉看他:“什么事?”
——如果陆诚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的话,他可能会客气一点。但当时他不知道,又着急,抬腿就往院子里挤:“陆敬山在这儿吗?”
“哎你……”陆诗拉他,“你找我爸什么事儿?”
陆诚猛地停脚,扭脸看她:“你叫他什么?”
“……那是我爸啊。”陆诗看怪物一样看他,“你要找的人,是我爸。”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楚文婷和楚文婷的父母也赶到了院子里。
当时陆诚以为,楚文婷就是母亲口中的“父亲的外遇”。
所以虽然面对这么多远比他大的成年人他很慌,但愤怒还是占了上风:“陆敬山是我爸!我妈现在病了,在医院里,让他拿钱给我!”
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劈在院子里,把楚家的每个人都劈懵了。
陆诚看他们没反应,提步就要往屋里走:“陆敬山你出来!”
在他和楚文婷的父亲擦肩而过的瞬间,楚老爷子条件反射地拦住他,一巴掌就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