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贵嫔来自南地,平日里便是娇软妩媚的模样。今日却是一身红装扮作男儿,伴着鼓声跳了一曲剑舞。娇媚之中别有一番风骚,令人看的摘不下眼。
太后满脸笑容,频频点头赞好,几百桌的宾客也开了眼界。感慨宫里的娘娘们不光靠脸吃饭,靠的还有才华。太后宝匣子里值钱的珠钗不够了,便又让玳瑁取了两匣子过来。
白筠筠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才女相拼的场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不甘示弱,比娱乐圈的海选热闹多了。可见这些嫔妃们人前一副娴静模样,人后铆劲的练本事。
这样露脸的场面,何贵人自然不会缺席。何贵人伴着琴音,高歌一曲,惊煞众人。不得不说,何贵人这嗓音甜美空灵,的确很妙,与本人性子全然不符。萧珩似是很高兴,还赏了一盏果子酒,何贵人满脸喜悦。
柳才人平日里诺诺胆小,今日宴上也露了一手。不歌不舞,现场展示了刺绣的手艺。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柳才人用七彩云锦线绣出了一个福字。看上去只是绣工好些,并不引人注目,可是太后将其反过来,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反面竟然还有“万寿无疆”四个字,绝的是不见半丝线头,可谓十分精妙了。
太后欢喜,不仅命玳瑁收下这幅刺绣,还亲自选了一支珠钗簪入柳才人的发髻之中,引得嫔妃们羡慕不已。想不到平日里闷闷的柳才人今日大放异彩,连两岁的长华都看的目不转睛。
白筠筠原本就很低调做人,今日这样的场合更是随大流讲究中庸。太后喜不喜欢,不在这一时。至于皇上喜不喜欢…她知道他喜欢啥。
一旁的何贵人挑挑眉,尖声问:“哟!今日众姐妹都为太后献艺取乐,白小仪怎么落在人后。敢问白小仪,今日可要献上什么才艺?”转而捂嘴笑道:“许是给大伙表演挖挖土,撒一撒种子么?若是这般,姐妹们也是乐意观一观的。”
这话丝毫不留情面,白筠筠看她一眼,“比不得何贵人技艺超群。今日是太后千秋之喜,何贵人若不想再抄写宫规,还是安静些的好。”
何贵人毫不在意,问向一旁的柳才人与两位选侍,“你们可想看一看白小仪的绝技么?本贵人猜想,一定有趣,说不定还能拔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这话露骨,在坐之人唇角微微抿起,面带鄙夷的扫过白筠筠。其中一位张姓选侍道:“白小仪深受皇后和太后的喜欢,太后还曾亲自赐下心爱的佛珠给白小仪。贵人姐姐,还是算了罢,何必为难白小仪,免得又要受罚。”
这话没露骨,可是藏着刺,明显是要激起何贵人的妒忌之心。何贵人果然不负众望上了勾,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阴阴的看白筠筠一眼便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今日是您的千秋大喜,白小仪想要为您献上绝技。刚才白小仪说,她用心准备了许久,就为了让太后您喜上加喜。”
何贵人声音又高又尖,底气甚足,众人随着她的话看向了角落的人。连太后也微微向前探头,面上似是十分感兴趣,“哦?白小仪可在?”
白筠筠乐了,这话还把她抬到了高台阶上。前面这么多嫔妃才艺惊人,若是她的才艺比不上众人,那就无法令太后“喜上加喜”,何况还是“准备了许久”。若是她的才艺惊人……何贵人以为她只会撒种子扒土罢。
什么时候何贵人竟然智商上线了,抄写宫规和女戒开了窍不成?
白筠筠迈着宫步上前,巧笑兮然,“臣妾祝贺太后千秋之喜。”
“这便是白妹妹悉心准备的绝技么?”楚贵嫔坐在前排,帮着何贵人加了把火。
白筠筠笑道:“臣妾的确为了今日的寿宴准备许久,只是见诸位姐姐才艺高超,一时胆怯了。臣妾想写个寿字,献给太后娘娘。”
皇上曾经金口御言白小仪的字“狗爬一般”,何况殿内才女众多,哪个也能写一手好字。众嫔妃暗自摇头,心道白小仪必定占不得上风。
今日场合非同一般,皇后怕她失仪,特意关照一句:“白小仪可是准备了许久?”
何贵人生怕架到台阶上的白筠筠被皇后托下来,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白小仪自己曾言,准备了许久。为了练习此等绝技,白小仪还寝食难安呢。”
白筠筠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何贵人,智商偶尔在线一回不容易。只是何贵人这辈子都无法明白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确准备了许久。臣妾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宫中姐妹,于是日日夜夜勤加练习,就只练了一个寿字。”
席间传来低低笑声,左右看笑话的居多。
很快,小太监抬上来了一方桌子,铺上宣纸。白筠筠见尺寸不合适,吩咐小太监去取大的宣纸,再拿一支粗的毛笔。
众人一瞧,这字得写的多大。萧珩也来了兴趣,“去拿朕的那方滴水砚过来。今日谁拔得头筹,朕就将此古砚当彩头。”
众嫔妃乐了。一方砚台是小事,可皇上御用的砚台就是大事了。今天这日子,谁不想拔得头筹?
众目睽睽之下,白筠筠走至桌前。众嫔妃睁大了眼睛,殿外甚至有忍不住看热闹的大臣和命妇们走进殿,都想看看白侍郎家那个据说有些呆的女儿有何本事。
只见白筠筠撸起袖子,蘸足了墨汁,悬起手腕猛地在宣纸上划了一个半圆。萧珩微微皱眉,这是谁家写法。
接着,悬腕在刚才那一笔的尾端扶摇而上,墨汁像是盛开的梅花般密密麻麻依次绽开。萧珩兴致浓厚,他很好奇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大字很快显出雏形,茫然的众人也渐渐咂摸出门道。刚才低低的嘲笑声不再想起,何贵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筠筠将剩下的半圆合上,放下笔,笑道:“臣妾的寿字写完了。佛经有言,‘九九归一,终成正果’,足可见‘九’字的尊贵。臣妾一笔写完九十九个不同的寿字,一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祝娘娘春秋不老、日月长明;三祝娘娘天伦永享、笑口常开。”说罢,笑盈盈的向皇上一拜,“再祝皇上千秋万岁,祝我南晋国千秋鼎盛。”
太后大喜,连道三声“好!好!好!”吩咐玳瑁,“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玳瑁依言将大字呈给太后,只见太后细细鉴赏满纸不同形状的寿字,容颜大悦,啧啧赞叹,道:“白小仪当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脸色一白,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贱人但敢骗她,明明准备了还装!
皇后喜上眉梢,“白小仪为了给太后千秋之日喜上加喜,日日苦练,孝心可嘉。皇上也为白小仪喜上加喜,可好?”
萧珩看着那个总让他意外的女子,笑道:“皇后所言极是。小福子,今晚准备好白嫔的绿头牌。”
嫔位?!
何贵人再也忍不住,气的猛跺脚,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淌下来。
这夜又是温泉宫,萧珩猛兽一般贪婪。身为一国君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一顿饥一顿饱的日子。自从有了勤政殿里两个选侍,萧珩越发的想念这个小女人。
不,是渴望。渴望她的一颦一笑,渴望她极致时妖娆忘我的样子。
俩人在池子里泡着,谁也不想动弹。“今晚这字写的着实不错,亏你想的出来。”萧珩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女子,食指轻轻捏她的锁骨。匀称纤细,秀美玲珑,令人爱不释手。
女子打趣,“臣妾可是看中了皇上的那方滴水砚台。”
萧珩将她抱紧,贴的严丝合缝,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默默无声。
感受到他今天有些反常,白筠筠环上他的腰肢,一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若有不顺心的事,可否说给臣妾听听?”
萧珩轻叹。至今膝下无子,实在是憾事。若是普通百姓家便也罢了,大不了过继旁支的可也,可自己偏偏是皇帝。一国之君没有继承人,那边是动摇根本。后宫有太后催促,前朝有大臣催促。
又不是他不想。
萧珩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抚,“无事。”这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女子像是拍婴儿一般,抚上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臣妾都会陪着你。”
萧珩心中一颤,他所求不过如此罢。
若是怀中女子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该多好。萧珩这么想着,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两人再次没入温泉池里。
翌日,各宫赏赐源源不断的进了桃花坞。
短短数月,从选侍升到嫔位,在后宫里也算扎眼。偏偏白筠筠特别,似乎皇上对她并不感兴趣,侍寝的次数两个巴掌就可数的过来,后宫众人也只能羡慕她的运气。
入了夜,桃花坞一名小太监自偏门溜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到了景和宫门前探了探四周,见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叩门。
片刻,景和宫高大的木门打开一丝缝,云枝探出半张脸。见到来人,云枝满脸惊讶,“怎么是你?”
第37章同盟
“是你?”马云双脸上划过一丝诧异,接着唇角自嘲的一撇,“来看我笑话的?”
“怎会。”自然不是,她哪有闲工夫半夜跑到景和宫来看笑话。
景和宫今非昔比,往日的繁华热闹已经不在,只剩下压抑的透不过气的凄凉。寝室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摆设,宫人却只剩下了一个云枝。
数十日不见,马云双像是老了十岁,昔日惊艳众人的容貌已然不在。面上没了光泽,眼角几道褶皱,甚至鬓角有了几丝白发。
白筠筠心下了然。怕是马云双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衰老的这般快。
“白小仪冒然来访,就不怕半夜死在我这宫里?明日一早,再巧的舌头也没用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马云双眼神阴狠的看着她,只是并无杀气。
白筠筠微微一笑,知道她之前晋升了小仪,可见围墙之内尚且耳聪目明。
“娘娘何必吓唬臣妾,既然来此,臣妾又怎么会‘冒然’。娘娘的父亲尚在北地受苦,家人无依无靠,还指望娘娘您能够复宠。娘娘的一个念头,牵扯家里上百口性命,又怎么会‘冒然’动臣妾一个指头。”
两个“冒然”,不同的境地,白筠筠如数还了回去。
“我如今…如今已经不是淑妃了,也称不上‘娘娘’二字。”马云双端坐在主位上,脊背挺得笔直,面带骄傲。只是这骄傲比瓷器还易碎,一切都是强撑着罢了。“你来有何事,说完快走。无论怎么落魄,我马云双依旧是这景和宫的主位。我不想看见你!”
白筠筠在寝殿中踱着步子,慢慢靠近梳妆台。昔日台子上的脂膏琳琅满目,现下已经所剩无几。一柄篦子放在铜镜旁,白筠筠顺手拿起来放于鼻尖轻嗅。木齿间留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甜。
“娘娘昔日乃是后宫第一人。拥有皇上的宠爱,拥有数不尽的奉承和敬仰。”微微一顿,看向主座上面色凄然的淑妃,毫不留情的道出原因,“那是因为娘娘艳冠群芳,无人可比。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皇上总会护着你。”
马云双颤抖着双手,抚上鬓角的银丝,随后摸上脸庞。她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爱美之心,天下男人一般无二。
“皇上他……”不会嫌弃我的。马云双自己都说不出口这话,竟然捧着脸笑得发抖。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可是他却是她惟一的男人。她想把他从别的女人那里夺回来,他将她推的更远。她把他放在心间,他把她孤零零的放在了景和宫。
白筠筠将篦子握在手中,“往日娘娘自负美貌,那你可知,为何如今容颜尽失?”
“你以为是愁苦所至?”马云双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白筠筠走近,将篦子递给她,轻声道:“原因就在这里。”
马云双浑身一震,移开捂在脸上的手,看向眼前的篦子,狐疑道:“何意?”
“如果没有料错,娘娘很喜欢这个刨花水的味道罢,因此用了很久很久。那你可知,里面有du?”见马云双惊诧的忘了哭泣,发髻微微散乱,白筠筠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瓷瓶,“你闻闻,与你的刨花水是否有相近的气味。”
马云双浑身颤抖,眉间拧起,仔细嗅了嗅小瓷瓶,里面除了花香不一样,的确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相似。
“此乃秘药,十分罕见,可由发丝浸入身体。用后美貌更胜从前,可是一旦弃之不用,则样貌尽失,形同老妇。”见马云双面容渐渐狰狞,白筠筠继续道:“而且用之则体寒,久而久之不可能再孕育子嗣。即便怀有身子,也无法保住胎儿顺利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