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记不清,这个味道的刨花水用了多少年,竟然没有发现一丝端倪。马云双阖上眼帘,唇齿颤抖,“是谁?!难道是宁风灵那个贱人?”
白筠筠眉头微拧,“我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呵!”马云双激动道:“皇上不会再见我,他不会再见我了!我如今一无所有,你告诉我这些,还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此人心思缜密,害的娘娘多年没有子嗣。如若娘娘膝下有一儿半女,断断不会成为今天的模样。”白筠筠抬高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来,是与娘娘联手的。”
这话没错。如果膝下有一儿半女,如何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当年在皇子府,她曾经两次怀了身子,却不知怎的就小产了。吃的用的,都经过老嬷嬷仔细检查。老嬷嬷曾经劝过她,胭脂少用,刨花水少用,对胎儿并无好处。
可是她爱美啊!她打心底就清楚,在一堆女人中间,她温柔不及贤妃,才气不及裴昭仪,装贤德装不出德妃的样子。唯有她的美貌才是利器。若是不美,萧珩如何宠爱她。
“你要我做什么?”马云双的声音终于不在那么尖利。
“用娘娘的旧人,查出真凶,然后我来动手,替你报仇。”互相利用,很是划算。
马云双嗤笑一声,“用我的旧人寻找凶手,万一出了差错还是得落到我头上。你是想空手套白狼?”
白筠筠唇角上挑,“娘娘算错了帐。你若是有脑子,便不会今日受困于此,更不会中du多年没有觉察。”指指自己的脑袋,道:“用你的旧人,用我的头脑。这账你且算一算罢。”
说罢,不等马云双说话,白筠筠道:“今日夜深,我便回去了。若是后悔,便派人通知我。娘娘在宫中经营多年,就算禁足在四方院内,找个听话的旧人传话还是做得到的。”
“你说的没错,这笔交易我答应。”马云双咬牙切齿,眸中的怨恨弥漫在整个寝殿之中,声如厉鬼,“将背后之人揪出来,我要她死的无比凄惨。”
“我答应。”白筠筠毫不犹豫。即便没有马云双这话,她也没打算放过背后之人。
马云双大笑,眼角的皱褶叠起,眼泪顺着面上的细纹打湿衣襟,颤道:“如此,甚好。”
*
过了几日,盛一景来请平安脉,带来了白筠筠要的刨花水。
揭开封盖,栀子的芬芳弥漫开来。“这个味道十分难配制,臣也是琢磨了好些日子,试了上百个方子,方才调制出九成相似。”
“甚好。”白筠筠用抿子揩了一点放于手心,轻轻碾开,放于鼻尖。她需要迷惑敌人,让敌人以为她毫无察觉。
“适才,臣在长春宫里听皇后娘娘与裴昭仪说起,皇上要去行猎。”
白筠筠抬眼看向他,“行猎?在建安城郊外么?”
盛一景回道:“具体在哪里臣并不知晓,只听皇后说,九江王昨日回到了建安城。这次围猎要比往年热闹,皇后选了几名后妃侍驾,其中便有小主您,还有杨容华。”
“杨容华也去?”白筠筠眼皮子一挑,杨容华还有两个多月便临产,这时候去可得万分小心。
果然,盛一景拱手道:“杨容华不比小主您细心,此次出行还望小主多加照顾。臣在此,多谢小主了。”
“你放心。”白筠筠将袖中一张纸交给他,微微笑道:“我需要些药,劳烦你下次带来。”
傍晚,福公公笑眯眯的来传旨意。三日后郊外行猎,白筠筠伴驾随行。一同随行的有贤妃,楚贵嫔,杨容华,还有太后宫里出来的张选侍。
白筠筠很高兴,春杏也很高兴。日日闷在这宫里,都快发霉了。春杏乐滋滋的挑了些衣裳,巴不得立刻出宫去走走。
被选中一同去的嫔妃都很是高兴,没被选中的妒忌不已。只是谁也没想到,后宫嫔妃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贤妃晕倒在了地上。
御医诊完脉面上一片喜色,贤妃有身孕一月有余。
话音刚落,皇后面上一僵,待反应过来已是喜极而泣,“后宫里妹妹们接连有孕,真乃我南晋国的喜事。妹妹好好保重身子要紧,千万不可过于劳累。即日起,协理宫务之事,便交由德妃与裴昭仪罢,妹妹只管静养身子。待来日诞下麟儿,本宫亲自为妹妹向皇上请封贵妃之位。”
贤妃面带感激之色,感谢皇后的恩德。
白筠筠十分佩服皇后娘娘反应之快,看似照顾贤妃调理身子,实则卸了后宫协理之权。德妃与贤妃如今来往甚密,将权利重新交回德妃手中,两人心中必有嫌隙。
如此一拉一打,甚妙。
再看贤妃的满脸感激,像是真的一样,绝对是演技派。
殿内之人接连道喜,言语中的酸气氤氲在长春宫大殿。贤妃去不得春猎,皇后亲点了何贵人代替她出行。
贤妃有了身孕,最高兴的是太后,赏赐接连送到了平阳宫,库房里塞都塞不下了。萧珩很高兴,虽然没有晋升贤妃的位份,但是赐了一个封号——瑞。
吉祥顺利之意。
出行那日是个好天气。白筠筠坐在马车里,春杏在一旁乐的合不上嘴,一路哼着小曲。
车队出了建安城,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林中的鸟儿成片的飞起又落向远处。白筠筠看向车外,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快一年,却是几经生死。
上辈子拼死拼活的是为钱,这辈子拼来拼去是为了活命。
后面传来急速奔跑的马蹄声,尚未瞧见何人便已经看见飞扬而起的尘土。白筠筠放下车帘,被呛得连连咳嗽。不曾想,马蹄声在车外停了下来,车帘被剑鞘一把挑开。
是谁这般无礼。
白筠筠眉头微蹙,歪头看向剑鞘的主人。只见黑色骏马背上,一名皮肤麦色的戎装男子正目光冷冷的盯着她,眸中的蔑色一览无余。
白筠筠一怔,此人从未见过,转而一想,此人大概就是北地归来的九江王。满朝上下除了他,谁敢这么大胆随意掀起后妃的马车帘子。
他如此这般无礼,丢脸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萧珩。九江王对皇上的后妃施以轻佻,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传扬出去,对她百害无一利。
男子见她并不慌乱,竟用剑鞘妄图挑她的下巴。女子一把拽住剑鞘,冲他粲然一笑。
这一笑如夏莲般绚烂,九江王没料到女子这般回应。唇角的笑意尚未来得及牵起,只见女子手腕一扬,冒着热气的茶盏直奔马头而去。
这匹骏马随他久经沙场多年,轻易不会受惊吓,奈何茶水太烫,又直奔脑门子。骏马眼睛进水,受不住这股子烫意,嘶鸣一声狂奔向前。
见状,另一辆马车放下帘子。车内女子阖上眼睛,掩起眸中毒蛇般的阴冷。
第38章刁难
落日前到了猎场。夕阳藏在彩色的晚霞中,只余下一弯金色的边。围场空地上,一座座白色的圆顶帐篷已经搭建好。
坐了一日的马车,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子。白筠筠躺在榻上阖着眼帘,脑子里尽是马蹄声,身子底下的木榻好似会动一般,犹在晃来晃去。
春杏烧开了水,泡了一杯橘子皮茶搁在小木几上,清新的橘子香气氤氲在帐篷里。
隔壁传来女子尖利的呵斥声,伴随着另一名女子压抑的哭泣,还有一声声鞭子落在皮肉上的清响。女子的声音隔着帐篷隐隐传来,好似是嫌弃帐篷里没法子住人。
春杏坐在塌边,嘟嘟着嘴,闷声道:“隔壁何贵人又发脾气了。天天打,日日打,她的宫婢早晚被打死。”
白筠筠安慰她,“不一定,说不定有贵人帮她呢。”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看何贵人那么作,说不定比她的宫婢更早上黄泉路。
春杏砸吧砸吧嘴,也是。
小路子挑开帘子进来,禀道:“小主,刚才福公公来过了,说晚上有篝火宴,还请小主早些准备。”
白筠筠应了声。宫里无处没有争斗,来了宫外也是。想起白日里挑马车帘子的那名男子,心里顿时一阵堵。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九江王权大势大,在北地拥有重兵。若那男子真是九江王,那更得小心应对才是。
白筠筠换上利索的骑马装出了帐篷。旁边的何贵人也恰好出来,见是白筠筠,鼻子里哼的一声便走向楚贵嫔的帐篷。许是故意做给白筠筠看,何贵人亲密的挽着楚贵嫔的手臂,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显得感情十分要好。
春杏啐了一口何贵人的背影,劝道:“上次太后千秋宴之后,何贵人就越来越过分了。对贤妃这个亲姐姐尚且不亲近,还来装样子添堵。小主你可千万别生气。”
生气?
就何贵人这灌水的脑袋瓜子,能让她生气算何贵人长本事。
“啧啧,这不是白天伤我南晋功臣的白嫔?”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白日里的戎装男子从路旁斜过来,“本王的爱将受了伤,全是拜你所赐,白嫔得需给本王一个说法,否则…”
白筠筠眼前银光一闪,只见一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男子悠悠道:“否则,就算本王饶你不死,这柄剑也不会饶你。”
春杏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磕头,“还请王爷剑下留情,要砍就砍了奴婢罢。”
九江王抬腿踩在一块石头上,眸中蔑色更甚,“本王的鞋脏了,你给本王擦擦鞋,本王也不是不能饶你。”
“奴婢给——”春杏话未说完,只听白筠筠厉声喝道:“你站起来。”
自家小主从未这般厉色说话,春杏不敢犹豫,登时站在了白筠筠身后。
“王爷口中的功臣与爱将,是那匹马罢。”
九江王睨着她,寻不见她脸上有一丝惧意,剑身又往脖颈上逼近一分,“怎么,白嫔不愿意?在本王眼中,那匹马随本王出生入死多年,岂是你一个小小无用女子可比的。”
四周偶尔有人路过,也不敢停留,可是探头探脑的掩饰不住想看热闹的心思。若是此刻自己落了下风,那便是皇上的女人不如九江王的一匹马!
瞥了眼剑身,只见上面铸的是飞龙入云。白筠筠抬眼看向九江王,笑道:“这柄剑可是先帝爷所赐么?瞧这龙纹模样,如真龙现世一般。”
九江王十分得意,“本王战功彪炳,是父皇亲自御赐。你若死在这柄剑下,也算不白死。”
屁话!
白筠筠抚上剑身的龙纹,问:“这柄剑王爷随身携带,可见王爷喜爱非常,用它斩杀了成千上万的敌人,可对?”不待九江王说话,白筠筠继续道:“不知其中可有无辜妇孺?可有兄弟家的妻妾?”
眼看九江王冷下脸,白筠筠又道:“自然不会有。王爷乃是英雄,做的是保家卫国,日后留名青史,怎会做这样的糊涂事?”白皙的食指与拇指捏着剑身,慢慢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
九江王终于收起了剑,身上逼人的气势确实半丝不减,“小小女子,口舌如簧。这等女子有何妇德可言,竟然能入得后宫,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白筠筠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王爷说的哪里话。筠筠读书不多,可是懂得‘兄弟妻不可欺’,王爷可曾听过此话?能否讲给臣妾听听?”
“你是说,本王‘欺’你么?”九江王欲伸手摸她的脸颊,女子忙躲闪开来。九江王咧嘴一笑,面上阴霾尽散,反倒一身爽朗之气,“本王喜欢你这舌头,待本王跟皇上讨了来,让你服侍本王如何?”
“王爷说笑了。”白筠筠拉着春杏的胳膊,向一旁走去,“人、畜、有、别。马的功劳再大,也是个畜生,王爷还是甄别开来的好。臣妾这便告退了。”说罢,疾步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九江王大笑的声音,猖狂尽显,还有一丝意味难明。
萧瑛看着渐渐走远的身影,食指摸摸鼻子。这女人口口声声说的马,可是明明就在说他与畜生一类。好利的嘴皮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有趣有趣…这种女人,床上一定更有趣!
晚宴上肉食居多,白筠筠小食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偷偷将一块大大的烤肉塞给身后的春杏。听见身后传来吧唧嘴的声音,白筠筠脸上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意。春杏可是最喜欢吃肉了,无肉不欢。
萧珩一晚上都在把酒言欢,可眼睛却是不受控制的频频看向角落里的小女人。见她把肉偷偷给婢女,面上笑的一派恬然,萧珩也弯起了唇角。白日九江王行为无礼,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只怕是哭哭啼啼的来告状了。可九江王一向如此不羁,我行我素,即便告了状又如何,他还能把这个皇兄给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