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万岁爷的考虑确实有道理。我倒觉得王家或许比周家好些,送进宫里来伴读的那个孩子便很不错。只是,母后一贯谨慎,怕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否则王家便太出风头了,难免会给以后招来祸患。”张清皎道。
  朱祐樘挑眉望向她,似笑非笑道:“若不是鹤哥儿年纪稍小了些,让他来尚主倒是不错的。毕竟是卿卿教出来的孩子,人品我很放心,学识也不错。无论如何,嫁给知根知底的少年,娶知根知底的姑娘,对咱们而言都是件好事。”
  张清皎斜了他一眼,嗔道:“万岁爷莫不是在说笑罢。张家可不能尚主,不然便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就如万岁爷所言,下降外戚也有隐患。若是心大的人被煽动起来,照样可能干涉朝政。说来说去,鹤哥儿和延哥儿也没有那样大的福气。”
  “有你这么一位姐姐,他们的福气便已经够大了。”朱祐樘笑道,也不再提起此事。虽说他方才所言多半是顽笑话,但仔细想想,两个妻弟如此可爱,也未必不能尚主。当然,这还须得看他家皇后的意愿,以及弟弟妹妹们的心思,他可不是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选完驸马之后,就该是本卷的小高潮了_(:3∠)_
  总算是艰难地度过了卡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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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陛下下旨的那几句话,其中有些出自《明史》
 
 
第212章 晴天霹雳
  就在安置放归宫人与皇长女择驸马两件事都已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时候, 宫中再度传出了谕旨, 称将在京畿附近采选三百五十名宫人充实后宫。旨意一传出, 民间便立即迎来嫁娶的高峰。但凡疼爱自家姑娘的家庭,都不可能将孩子送去宫里当奴婢,从此再也不可能过如同普通人那样的生活,而且无论生生死死都几乎再也无法相见。
  当然, 也不乏有人联想到此前帝后放归大量宫人的举措,危机感并没有从前那般严重。有些人家更是异想天开, 想借着帝后迟迟没有孩子的机会, 靠着姿色出众的女儿入宫博取一份泼天富贵。更有人本便不在乎女儿, 送出去为奴为婢也无妨。横竖怎么也算是给帝后做奴婢, 说不得有机会放出来的时候, 还能寻得好女婿高嫁。
  不过短短几日之间,谕旨便借由官府与里长耆老传遍了京畿地区。朱祐樘派出了司礼监里的覃敬负责此事,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与慈寿宫王太后也各挑了一位女官从旁协助。采选宫人与采选宫妃不同, 无须经过层层选拔,一次初选一次复选便足矣,而初选的程序几乎与采选宫妃没有甚么区别。
  此时的京师亦有几分人心惶惶之意,嫁娶喜事骤然增多。明明几乎每日都能听见喜乐奏响,但送亲迎亲者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竟是一丝喜气也难以见着, 与往日的轻松喜庆之状全然不同。
  不少言官目睹了民间百姓的反应,无不有些懊悔怎么没有帮着皇帝陛下驳回周太皇太后的意思。原本他们以为,能将周太皇太后所要求的采选五百人降为三百五十人, 便已经是一种胜利了。但如今看来,不采选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不过,采选宫人这件事本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周太皇太后的目的并非填补宫人,皇帝的子嗣才是她最关注的,因此坚持己见亦是很有底气。文武众臣也都很关注皇帝陛下的龙嗣问题,根本不可能严词反对这回的采选之事。能不断地与仁寿宫周旋,坚持降下人数,他们便认为自个儿已经尽到了责任。
  张鹤龄遥遥望着又一队送亲者吹吹打打地抬着花轿匆匆走过,眉头紧紧地攒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张延龄趴在马车的窗前,好奇地往外张望着:“哥哥,怎么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笑脸?不是在办喜事么?”
  “不是真心想嫁,也不是真心想娶,这样的喜事自然没有甚么可高兴的。”张鹤龄道,听见远远传来的唢呐声,心里不知怎地觉得格外烦躁。于是,他立刻将张延龄按了下来:“没有甚么稀奇的,这两天你遇到的送亲队还少么?”
  “太多了也很稀奇呀!”张延龄眨着眼睛道,挣扎着还想趴回去继续看,“这几天都是良辰吉日么?怎么大家都挑这几天办婚事?”
  “若是不赶紧趁着这些天成婚,也许新娘以后就别想嫁人了,都进宫去了。”张鹤龄简单粗暴地解释完,眯了眯眼睛,“明天咱们去一趟坤宁宫,给姐姐问安。”
  他们兄弟俩虽然天天入宫,但也并非每日都会去坤宁宫。毕竟他们进宫是来当伴读的,而不是来陪伴自家姐姐的。故而,他们也只是隔三差五才会去见姐姐一回。却没想到,不过是几天不见,宫里便折腾出了一件这样的大事,简直都快要让他控制不住情绪了。
  呵,谕旨里倒是说得好听,只提放归者众多,所以须得采选宫人添补空缺。可常常来往宫中的人谁不知道呢?就算放归了一千五百宫人,宫里主子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采选这些宫人,添补的不是干活的空缺,而是后宫的空缺!毕竟,总有人见不得东西六宫空空如也,也总有人见不得姐夫与姐姐相濡以沫!
  至于说皇嗣的问题,张鹤龄觉得完全不是问题。他们家惯常便是如此,爹娘生养他们姐弟三人不容易,姑父姑母生养表姐表兄三人也不容易。姐夫和姐姐都年轻着呢,身体也好着呢。只需再耐心等个一两年,小外甥指不定就来了,又何须如此火烧火燎的焦急呢?
  张延龄年纪小,丝毫不知此事的严重性,闻言欢欢喜喜地点点头:“哥哥,皇八子说,最近姐夫和姐姐会着人造冰场。我们要是回家得晚些,就能随着他们一起去冰场里顽。等冰场造好之后,咱们也去试试呗!”他还没在冰场上顽过呢,光是听皇八子说起来,就觉得一定很有趣了。
  看着满脑子都是游戏和顽耍的傻弟弟,张鹤龄不由得长叹一声,心底忽然生出了无人能够理解他的孤独之感。这时候的他丝毫也不曾想到,自己当年虽然不傻,却熊得无法无天,自家姐姐的心情只会比他更加复杂。
  回到张府后,兄弟俩刚踏进门,金氏便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鹤哥儿,延哥儿,今天去见你们姐姐了么?”
  张延龄摇了摇头:“哥哥说明天去给姐姐问安。”
  “明天……”金氏急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明天你们可得仔细问清楚,采选宫人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去参加宴席,听人说这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应该是不满你姐姐还没有传出好消息,想给万岁爷身边塞人呢!”
  张延龄没有听懂,正眨巴着眼睛想问什么是“塞人”,张鹤龄便将他打发下去了。他一步三回头,显然还舍不得走,但见哥哥的神色有些严肃,便只得怏怏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他离开,张鹤龄才将金氏带到了书房,淡淡地道:“延哥儿年纪小,这种话便别在他跟前说了。而且,方才咱们在内门附近,人多眼杂。便是娘心里再着急,提起宫里相关的事时,也该注意场合。”
  金氏眼眶微微发红,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替你姐姐着急么?你是不知道,我听见这个消息时,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选了一群姿色好的宫女进宫,都安在万岁爷身边,你姐姐还不知会受多少委屈呢!”
  “事关万岁爷与姐姐,更不该随意评断。”张鹤龄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力图让自己像以往的姐姐那样冷静。可他到底不过是一位虚岁才十二的少年,心里又烦躁不安,话里话外难免带出几分情绪来。
  闻言,金氏更是觉得伤心了:“我也只是一时情急,你便不能好好说话么?听说这件事后,我就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就只为了问你几句话,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对我……果然是翅膀硬了,都不将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究竟有多疼爱儿女,当年养儿女又有多不容易,张鹤龄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忽然便觉得无比佩服自家姐姐:姐姐究竟是怎么做的?连爹都应付不了娘,她却三言两语就能将娘劝得服服帖帖的。换了是他,娘一数落起当年来,他简直浑身上下都觉得暴躁,恨不得转身便离得远远的。
  “娘——”终于,张鹤龄忍不住打断了金氏,直接道,“我明日就会入宫,问问姐姐对此事的想法。不过只是多了一群宫婢罢了,没有什么可焦急的。皇帝姐夫见过的宫人何止三百五十名?少则上千,多则三四千,不都安然无事么?”
  “可这是长辈赐下来的啊!而且你姐姐迟迟没有好消息,万岁爷看着像是不着急,心里真的能不急么?就算他不急,太皇太后娘娘和皇太后娘娘也会替他们急啊。为了安抚长辈,指不定他便会想先生个一男半女的再说了……”金氏越想越觉得女儿的未来堪忧,急得坐立不安、泪流不止,“怎会如此呢?明明都已经去了那么多趟崇福寺了,主持大师也说皇嗣很快便会来了……”
  张鹤龄接道:“在没有见到姐姐之前,我们没有必要凭空猜测。”他也知道,这回采选宫人就是冲着姐姐来的。可即使知道又有何用?连姐夫与姐姐都没能阻挡住此事,他们一家子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了。
  金氏还想再说什么,便听他道:“如果姐姐不在意,我们也无须在意。这是姐姐才能处理的危急之事,我们只要不给她添乱子便够了。至于其他,我们都帮不上忙。娘还不如多去几趟崇福寺,许是虔诚些,佛菩萨就能显灵呢?”
  金氏本想回一句崇福寺一点也不灵验,她再也不想去了。可转念想到沈洛不仅三年抱俩,眼下腹中还怀着一个呢,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她也只能点头道:“往后我每天都去崇福寺给你姐姐祈福,祈求佛菩萨早日赐她一个皇嗣。不过,明日你见了你姐姐后,无论她说了甚么,都必须告诉我。”
  “娘放心,我绝不会瞒着你的。”张鹤龄答应道。
  金氏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糊涂,但偶尔却也能灵光一现。此时的她便心里苦涩地想道:儿子瞒着自己的事还少么?前几日就不知怎地撵走了身边最后一个大丫鬟,只留了小丫鬟和小厮在身边服侍。连延哥儿身边的丫鬟也都换成了十岁左右的,一个大丫鬟都不留。
  明明她是张家的主母,可她根本不知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小事。每每传到她耳里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无论是女儿或是儿子,她也都做不了他们的主。连替他们担心,想帮他们,也都被视为是不必要的——可她确实是已经改了,心里只有他们,也只会真真切切地替他们忧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关心则乱
  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乱起来就被人趁机利用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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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峦不在,家里金氏又是不顶用的,张家现在确实是漏洞多多
  毕竟鹤哥儿还小,延哥儿更是懵懂无知
 
 
第213章 大失所望
  翌日, 张鹤龄便忧心忡忡地带着张延龄去了坤宁宫。听了自家弟弟拐弯抹角的关心, 张清皎心里自然十分妥帖, 笑道:“不过是采选一些宫人罢了,你不必多想,只管好好地在文华殿里读书,照管着母亲和延哥儿便足够了。”
  “姐姐, 我不是甚么不懂事的小孩儿,你可不能拿这种话来哄我。”张鹤龄皱着眉头道, “就连母亲都明白, 这回采选宫人之事分明是冲着你去的。既然人都快要进宫了, 太皇太后能不往坤宁宫和乾清宫里塞么?”
  “塞又如何?只要自身持正, 不管她塞多少人都没有意义。当年她往清宁宫也塞了不少人, 都被万岁爷特地辟出空屋子养起来了。拢共数十个,多则已经养了五六年,少则也养了两三年, 万岁爷连她们的面都不曾见过。”张清皎微微一笑,“你便放心罢,你姐夫可不是寻常男子。我相信他的品行,正如我相信你一般。”
  张鹤龄心底涌出了暖意,眼眶也禁不住热了热。便听自家姐姐继续道:“鹤哥儿,我知道, 自从我入了宫,其实你一直都在替我提着心,唯恐我受了甚么委屈, 或者错付了真心。不过,我倒觉得你大可放心些。别人不知晓,你还能不知道我么?我虽看起来柔弱,但事实上是那种容易被欺负的人么?”
  不,还真不是。张鹤龄本能地想道,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在姐姐的教育下自己曾经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在年幼的他看来,自家姐姐当然是与众不同的,几乎没有能难倒她的事。可如今的他却不那么认为了,即使贵为皇后,也有许多不能为不可为之事。更别提姐姐上头还压着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两层婆母,日子能过得有多自在呢?
  都怪他年纪太小,眼下也没有什么能耐,帮不上她的忙。他不能让姐姐等得太久,一定要好好向学,将秀才举人的功名都考出来,然后再仔细琢磨日后该如何助姐姐一臂之力。虽说外戚都只能任虚职,于朝政上没有任何影响力,但此路不通必有其他坦途,只是他还须得好好思量罢了。
  至于眼下,还是让姐姐安心松快较为重要。想到此,张鹤龄便道:“我也是关心则乱。不过,姐姐也无须有任何顾虑。若有我能替姐姐做的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尽管告诉我就是了。”
  张清皎给他斟了茶,又给张延龄塞了几块点心,接道:“如今倒真有件要紧事须得你替我去办。”见弟弟专注地听着,她推了推他跟前的茶盏,示意他尝一尝新贡茶的滋味:“连你都会关心则乱,想必母亲更是六神无主了。你须得帮我好好安抚她,让她别胡思乱想,只管每日去崇福寺帮我祈福就是了。”
  “姐姐放心,我会劝着母亲的。”张鹤龄道,“爹来信说,再过半年便会回京,还会带着伯祖母一同过来休养。到了那时候,有爹时时刻刻看着,又有伯祖母提点教导,母亲怎么也能开一点窍。”
  “但愿如此。”张清皎其实已经对金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只期待她能安享如今的富贵日子,做一位什么事都不必管、什么事都不必操心的诰命夫人,痛痛快快地玩乐度日。不过,她也很清楚,只要有人抓住金氏的软肋,舌灿莲花地劝她,说不得她一时耳根子软,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而能接近她,博取她的信任,利用她来实现心机的人,目前为止她只能想到一人。思忖片刻后,她决定直言告诉张鹤龄自己对于沈清的不喜:“这些时日以来,你们与姑父姑母那边来往多么?那位大表姐沈清,你对她有何印象?”张鹤龄刚回京三四个月,没多久便被选为伴读,应当没什么机会与沈家来往甚密。这也就意味着,他可能并未发现沈清有什么异样,也不会特别防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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