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虽然可出月,但娘娘依然须得注意保暖。而今正是冬日,容易着凉受寒。若非必要,娘娘暂时尽量少在外头活动为好。”茹尚医接道。在她们的努力下,皇后娘娘的恶露早就尽了,如今脉象也很是不错。但她们宁愿谨慎些,也不希望后续出什么差错。
  “两位尚医放心罢,我省得。”张清皎勾起唇,“虽说我不能随意外出,但今儿举行的满月宴应是可露一露脸罢?”对于小家伙来说,这可是人生当中第一次盛大的节日。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当然希望自己能出现。
  “这倒是无妨。”两位尚医笑道。
  满室的人都露出笑意,俯身行礼道:“恭贺娘娘出月!”
  “都起来罢。”心情极好的皇后娘娘笑道,“因庆贺小皇子满月,阖宫上下都赏两个月的月例。坤宁宫与乾清宫再多赏一个月,尚医局并六局一司也都多赏一个月,陆尚医、茹尚医、谈娘子、李宫医每人再添百两。”
  “谢娘娘赏赐!”众人再度行礼,目送着皇后娘娘抱起小皇子,步伐轻快地踏出产室。这回的赏赐可谓是大手笔了,甚至比年节时的赏赐还隆重一些,足可见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后究竟有多欢喜。
  唯有肖尚宫等人明白,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确实很欢喜,但今日的赏赐除去小皇子诞生的缘故外,应当还有她终于能走出产室的欣喜。因为,皇后娘娘已经不止一次与她们说过,她几乎是数着日子等出月,出了月后,一定要将月子里不能做的事都通通做几遍。
  走出产室后,张清皎举目四顾,心中畅快至极——过去整整一个月间她都被困在产室内,几乎快要闷坏了。如今终于走了出来,不禁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清新甜美许多。曾经无比熟悉的书房,亦是处处都充满了新鲜感。
  穿过明间,来到与从前的布置毫无二致的东次间,她再度四顾,回首对肖尚宫道:“准备沐浴,给我挑身合体的衣裳。宴席甚么时候开始?我若沐浴半个时辰,应当也来得及罢?”这一个月她都没有与水亲密接触过,早已经想念许久了。若不是怕沐浴太久会将皮肤都泡得皱了,她只恨不得能沐浴一两个时辰才好。
  “早便准备好了。”肖尚宫笑道,“云安,伺候娘娘去尽间里罢。”
  “小家伙刚睡着,便让他在摇篮里睡罢。”张清皎将小家伙放在摇篮里,看他抿了抿嘴,睡得依旧安稳,这才转身去了东尽间。
  她身后,肖尚宫、沈尚仪、云安、戴义、李广都各司其职,坤宁宫所有的女官宫女与太监也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分外小心翼翼,不再悄悄忧心忡忡。主子安稳,他们便安稳;中宫地位越发稳固,他们的前程自然也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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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接到宫中传召的外戚们先后来到了宫后苑内。这回传召的外戚没有上一回那般多,只有周家、王家与张家。不过,每一家都没有人数限制,因此来得多的足有二三十人,来得少的也有数人。
  门庭兴旺的自然是周家与王家,两家将家中有诰命在身的女眷以及男丁都带了进来,皆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张家虽依旧以张峦父子三人为主,但何氏及孙儿孙女,沈禄与张氏也都破例受到了传召。乍看去,倒也不显得人丁单薄。
  因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张家人都颇受关注。连周家的态度也较之从前更软和了几分,但依旧没有拉下脸来与张家亲亲热热地寒暄。周家的内眷也抹不开脸去与张家的旁支说话,何氏虽有诰命在身,但到底只是四品诰命,与她们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若在平日,外戚家的四品诰命根本入不得周家内眷的眼。要知道,仅仅是她们周氏族内,便有不下五名四品诰命,且都是年轻妇人。
  王家却与张家格外亲近,内眷们待张家女眷也很是熟稔,仿佛像是早已有往来似的。周家女眷顽笑般问了几句,王家竟说既是亲家自然该走得近些。周家闻言,均向着依旧满脸懵懂之态的张延龄看去:啧啧,王家与张家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连总角年纪的孩子都不放过。
  无缘无故被人瞩目的张延龄有些莫名,回头问他的小伙伴王钧:“他们做甚么都看我?是我脸上粘着甚么?”不会罢,他出门前还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衫,一路上也不敢吃甚么点心垫一垫,就怕脸上身上粘了点心渣,破坏了自己的形象。
  王钧也不明白,认真地道:“大约是觉得你今日这身衣裳不错?”
  “真的么?”张延龄嘿嘿一笑,“是用姐姐给的料子做的。姐姐说,这种鲜艳的料子,也只有我这年纪才能穿,连我哥都不能穿呢!”今天这样喜庆的场合,就该穿一身火红色,瞧着多鲜亮、多喜气啊!
  殊不知,若非他坚持一定要穿这一身,何氏早就让人按着给他换一身了。若是白净的小少年,穿火红色自然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可这个夏天他往囿苑跑得太勤快,已经晒得有些黑了,再穿一身红色,简直就令人不忍卒睹。
  不远处,坐在屏风后的仙游长公主压低声音问:“三姐,那黑胖子是谁?”
  德清长公主忍俊不禁:“那是皇嫂的二弟啊,你们不是曾经见过面么?”
  仙游长公主怔了怔,凝神细看,满面惊讶:“上回见还不长这样啊,怎么忽然变得这般黑胖了,还穿一身火红……”她印象里的张家兄弟虽生得不像皇嫂那般好,但怎么也算是端正的。不过是短短数个月没有遇着,张家弟弟怎么就完全长成另一个人了呢?
  “兴许是晒的罢。等过了冬日,许是能白回来。”德清长公主公允地道,“且,若不是穿了一身火红,其实看着也并不算太黑。”
  仙游长公主被那身火红刺得眼睛眯了眯,撅起嘴道:“我今日也穿了一身红……看他穿成这样,我有些想去换一身衣衫了。”
  “你生得白净可爱,穿火红正合适。皇嫂不是一直说,就喜欢你穿红么?显得气色极好。”旁边的永康长公主劝道,“且时辰马上便到了,皇兄皇嫂指不定就要抱着小侄儿进来了,你想错过这个时刻么?”
  仙游长公主思索片刻,决定完全忘掉那个黑胖子,专注于皇嫂和小侄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有点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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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出自孝宗实录
 
 
第266章 兴王择妃
  不多时, 朱祐樘与张清皎便奉着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过来了。周太皇太后怀里抱着小皇子, 正安安静静地睡着呢。众人行礼问安的声音也没将他吵醒, 他只是吧嗒吧嗒小嘴儿,便继续睡过去了。
  宴席开始之前,朱祐樘亲自举杯将酒泼洒在地上与空中,象征性地祭祀天地, 而后说了许多祝词。他几乎穷尽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美好祝福与期盼,听得底下的众人无不思绪纷纷。张家人自是为皇后娘娘和小皇子感到高兴, 王家人亦是如此, 周家人的心情却是略有些复杂了。回想起当年, 英庙对先帝的诞生可不曾如此欣喜过, 周太皇太后所得到的恩宠亦是远远不如如今的皇后娘娘。
  无论众人是否各有所思, 明面上依旧满口都是吉祥话。这个夸小皇子生得白嫩,那个夸小皇子很是健壮。还有人夸小皇子性情稳重,当然也不乏说小皇子长得像皇帝陛下、小皇子的脾性颇类父母之类的话——也不知他们是自何处看出来的, 大约是小家伙眼下睡得太沉不闹腾的缘故?
  朱祐樘与张清皎自是对这些吉祥话来者不拒,宴席间的气氛喜庆而轻松。中途,几位亲王与长公主都围过来看小侄儿。朱祐杬等人尚是第一回 见到小侄儿,都觉得稀罕极了。如此小小的一团儿,仿佛呼吸重一些都能惊着他,于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睡眠沉着呢, 无须如此小心。”张清皎失笑。小家伙躺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确实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吃得香,睡得沉, 若非吃喝拉撒绝不轻易哭闹。即便偶然无缘无故哭起来,也能以抚琴安抚。据李宫医等人说,这小家伙已经是相当容易带的娃儿了。
  “我们……能不能摸摸他的脸?”仙游长公主眨着眼问。
  “好啊,只需动作轻些,别将他惊醒即可。”张清皎道,慷慨地将小家伙往前送了送。于是,亲王们与四位长公主轮流上前,轻轻地戳了戳小侄儿肥肥嫩嫩的小脸儿。这一戳,每个人的神情都相当精彩,仿佛像是终于如愿以偿似的。
  不远处的张鹤龄与张延龄看得眼热,张清皎便召他们过来,也让他们轻轻地触了触小皇子。两位舅父都觉得很新鲜,回味着指尖的触感,心底总有种“再戳一下或者再摸一摸”的冲动。兄弟俩回到位置上后,见张峦正紧紧地盯着他们,便赶紧将小皇子如何白嫩可爱、肌肤如何柔嫩等等仔细形容了一番。
  张峦被他们说得越发蠢蠢欲动了。就在他决定厚着脸皮过去问安,借着敬酒行礼仔细看一看女儿与外孙的时候,张清皎派人将他召了过去。他终于得以近距离端详女儿,见她气色极佳,身段看着也丰腴了些,外孙更是白白嫩嫩讨人喜欢,终是彻底放了心。
  因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清皎也不好让自家父亲抱一抱外孙,便只得笑道:“既然已经出月,父亲便择日递折子进宫来瞧一瞧罢。听说伯祖母进京,我一直想好好与她说一说话。今日宴席的时辰实在太短,许多话都不方便与她说。”在这样的场合,也只能说说场面话了。
  张峦忙道:“如此,臣这两日便递折子入宫求见娘娘。说来,还有一桩喜事不曾与娘娘说呢。咱们家纯哥儿已经与王家定亲了,定的是王家二房的闺女,王链的嫡亲妹妹。”双方长辈有意,见过两个孩子后也觉得他们都不错,此事自然便水到渠成了。
  张清皎颇有些意外,笑道:“想不到咱们家居然与母后的娘家成了亲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改明儿我可得请母后将那姑娘召进宫来,让我也见一见。”如今张峦封伯,张家与王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虽说王家姑娘是中军都督同知的孙女,配张纯仿佛是有些低嫁。但张家家风好,张纯又是张氏未来的宗长,仔细论来这门婚事也算是不错了。
  另一边,周太皇太后正与众位英庙太妃说说笑笑,提起小曾孙便是满脸喜色:“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只是两三天没有抱他,上手便已是沉甸甸的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说不得再过一段时日便抱不动他了。”
  “方才看,那小胳膊便如同藕节似的,只是看着便觉得喜人呢。”一位英庙太妃接道。宫里已经好几年不曾有孩子出生了,而今终于迎来了下一代,连她们都觉得自己沉寂的生活仿佛多了不少生气。
  “可不是么?小皇子长得这般好,想来必定会康康健健地长大。而且,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说不得甚么时候便会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这宫里啊,眼见着便越来越热闹了。便是听着孩子的哭闹声,咱们心里都会觉得妥帖。”又一位太妃道。
  “是啊,不仅是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能为咱们皇室开枝散叶,底下的几位亲王也都到年纪了。只要他们陆续娶了王妃,太皇太后娘娘还愁没有曾孙曾孙女可抱么?指不定到时候连抱也抱不过来呢!”再一位太妃笑道。
  闻言,周太皇太后瞥了瞥她,颔首道:“说来,杬哥儿也确实到年纪了,该给他选妃了。唉,我还记得当年他小小一团的模样呢,想不到如今也到了娶王妃的时候了。”这大半年来,她最关注的便是坤宁宫,是皇后腹中的小曾孙,倒是有些忽略了其他孙儿。且因皇后忙于养胎之故,将宫中事务都交给了仁和长公主姊妹,也并未顾及此事。而仁和长公主尚未出降呢,哪里能想到兄长的婚事?
  “如今皇后出了月,小皇子也身体康健,倒是可替杬哥儿考虑一二了。”王太后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方才那位“不经意”提起亲王婚事的英庙太妃。这位太妃是少数对皇后态度平淡的英庙太妃,平日里通常不与什么人来往。不过,若是她没有猜错,此事必定出自邵氏的授意。
  不知邵氏究竟什么时候与这位英庙太妃走得近了些,虽说她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也是人之常情,可王太后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她是兴王的嫡母,兴王的婚事怎么也该由她先提起来才是。邵氏直接越过了她,提醒周太皇太后,难不成是觉得她不会给兴王选妃?觉得她不会理会这群亲王的婚事?
  “宴席结束后,便与皇帝皇后提起此事罢。”周太皇太后道,“总该让钦天监先算一算,才好确定在何处选良家子。说来,仁和的婚期安排在明年三月,杬哥儿的婚期倒是可提前些,安排在正月里罢。”
  “正月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王太后道,“选出合适的良家子且须得费些时日呢。”
  “我倒是不急。”周太皇太后似笑非笑道,“就怕杬哥儿急着娶妻呢。”她这话也不知是在打趣孙儿,还是在打趣邵太妃。王太后能感觉到此事有些蹊跷,她当然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虽说这也不算是太出格的事,但她不喜欢有人背着她行事,且对着她耍心眼。
  坐在王太后身侧不远的邵太妃立即垂下首,行礼认错:“都是臣妾太心急了。这不是见着小皇子生得这般好,心里也想抱孙子了,这才想出了这等主意么?都怪臣妾太想当然了,还望太皇太后娘娘与皇太后娘娘见谅。”
  周太皇太后神色微霁,和颜悦色地道:“这天底下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也不能怪你。”她也喜欢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将心比心,邵氏也只是心眼多些,惯会拐弯抹角的,也不算是有什么坏心的晚辈。因此,她对邵氏也并没有恶感。
  满月宴结束后,朱祐樘与张清皎照常奉着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回宫。回到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便提起了给朱祐杬选妃一事:“他年纪也大了,平日里却总有一两分玩心。若能娶了王妃,指不定性情便能沉稳些了。”
  “祖母说得是。”朱祐樘回道,“孙儿此前也曾考虑过此事,本来便打算等皇后出月后,便与祖母和母后提起来。不过,以孙儿所见,底下的弟弟们年纪都较为相近,若是频繁选亲王妃难免有些过于扰民了。不若将祐棆、祐槟、祐楎的王妃也一并选出来,年龄稍有些差别即可。到时候将她们安排在诸王馆里住着,祖母和母后也可派出女官仔细教一教她们规矩礼仪。”
  “一次便选四人?”周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想起他用的理由是“扰民”,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菩提珠,“倒也并无不可。以前也曾有采选年幼女孩的先例,养在诸王馆里倒是能多教养几年。”
  “这一回选出了四位候选王妃,邵氏便不必再为祐棆的婚事而担忧了,张氏亦不必为祐槟、祐楎的婚事发愁。”王太后微微一笑,“只需等到钦天监算出合适的日子,他们便可陆续成婚。之后,咱们便只需等着抱孙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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