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朱祐樘默默地翻着自家卿卿命人新制的皇庄鱼鳞册:“下一步,卿卿打算如何行事?”
  张清皎挑起眉:“北直隶的田地算不得甚么真正的上等田,出息也并不多。下一步,自然该试试南直隶。不过,万岁爷可得做好准备。即便有了北直隶的经验,南直隶的皇庄扩张也不会像这次那般顺利。不过,一旦被人发觉,万岁爷不妨与户部商议商议田赋的问题。”
  呵呵,既然有两亿亩隐田,那她就会想法设法将绝大部分隐田都拿到手。再加上延绵成片的山地,以及零碎收购的下等田,皇庄迟早会成为国朝最庞大的土地所有者和承包者。
  作者有话要说: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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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
  mua,不久之后就要启程回家准备过年啦,我尽量在过年期间保证日更,时不时会加更,mua
 
 
第437章 循序渐进
  新年伊始, 御马监掌印太监王献便悄然南下, 前往南京亲自主持皇庄扩张事宜。
  作为留都, 南京保留着完整的六部机构,皇宫亦有守备太监驻守。只不过,这些人虽担任同样的职缺,却远离了权利中枢, 多半是遭到贬斥或者前来养老。若非能力实在出众,他们亦很难再转回北京。然而, 即便如此, 南京六部总辖南直隶的政务军务, 在南直隶的职权亦是无人能动摇的。
  鉴于南直隶的特殊情况, 张清皎特地委派王献前去。毕竟南京六部直辖南直隶, 若想顺利扩张皇庄,必然少不得与他们打交道。六部尚书品阶亦不低,如果只是区区皇庄管事或者御马监的监官, 定然不可能令他们刮目相看,扩张皇庄之举更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容忍。
  因着皇庄营建始自太宗皇帝(朱棣),历代扩张也多半集中在京城附近。南直隶的皇庄是前些年刚收上来的,是为查抄御马监贪腐太监所得,因此也不过只有零零碎碎数百顷罢了。张清皎让王献打理皇庄后,他也只是派了几位自己较为信任的小太监前去担任管事。如今, 这数百顷肥沃的上等田却是皇庄在南直隶扩张的基础,他自然也须得亲自坐镇检视。
  当然,王献需要负责的并不仅仅是这一桩事。他之所以被派到南京, 是因着许多事都已经亟待处理。这两年皇家的经济庶务事宜早便已经不限于北京,北直隶各府城以及蓟州、宁远、宣府、辽东等边关重镇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建起了皇家店铺。名义上是几位长公主经营的,实则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店。
  虽说北疆的店铺仍在铺陈之中,但在皇后娘娘的部署里,富庶的江南地区、港口优良的海疆区域才是更重要的目标。尤其在李广已经初步打通东南商路的情况下,去年就有可信之人前往广州府经营南洋货铺面,亦在广州府渐渐掀起了风潮。南直隶作为江南的中心与前往北京的中转点,同样是极为关键的所在。
  这些重要的事累积在一起,自然非王献无法承担。他带了好几名大掌柜前来,各司其职,争取尽快完成娘娘的嘱托,绝不能拖累开拓商路的布局。
  快马加鞭赶到南京后,王献首先见的便是南京守备太监。自从司礼监主动裁撤冗余宦官后,南京皇宫内的太监只保留了一千来人,负责内廷的洒扫保养、照顾园林等事宜。余下的两三千人都充作工坊学徒,学习各种手艺营生。前段时日南京守备太监上折子,提到工坊学手艺的太监都能出师了,王献便来查看情况。若是一切顺利,自然会考虑新开铺面专门买卖他们所做的各种手工艺品。
  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的自己人,王献与他相熟,在工坊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了一两天后,三言两语商议妥当便将铺面的事交给他去办。他自己去了一趟济慈堂,探望谈允贤的同时,也看看女医馆如今的状况如何。
  谈允贤作为尚医局的女医,身上仍有女官的品阶,按理说在南京这块地儿是没有人敢欺压她的。但南京毕竟不同北京,天高皇帝远,缺少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实实在在的支持,经营一座女医馆自然不容易。
  尽管她一直都报喜不报忧,但张清皎仍觉得她在南京的处境应当比较艰难。不过是因着她医术出众,谈家在南直隶又颇有些人脉,才能顺顺当当地支撑到现在。因此,王献此行也需要查看济慈堂是否需要帮忙。若是谈允贤确实有隐忧,他自是会义不容辞地帮她解决问题。
  此外,皇后娘娘对南京济慈堂收下的女婴也很关心。这些女婴有三成是济慈堂女医辛辛苦苦劝服她们狠心的父母留下她们性命而来的,有三成是热心人在路边捡拾到孩子送来的,还有四成则是父母听说济慈堂收留女婴后悄悄送过来的。济慈堂建立不过一载左右,竟是已经抚养了三四百个女婴,实在是不容易。
  但再怎么不容易,这也是救人性命的要紧事。济慈堂所挣下的盈利以及贵妇募捐得来的钱财,几乎都用在了这些孩子身上。虽然谈允贤并未明言,但张清皎也知道,以后济慈堂收留的女婴会越来越多,必定难以负担。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会为这些孩子找寻最合适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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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京中几家新开没多久的粮铺里挂出了售卖“玉米”的消息。不少皇亲国戚与勋贵官宦世家都还记得这种半年前从皇室传出的稀罕粮食,自然忙不迭地前去抢购。很多人家派了管事过去,丝毫不问价钱,只说有多少要多少。但这几家声名鹊起的粮铺却根本不买任何一家的面子,申明主家已经定了规矩,这种粮食太稀罕,一家只能买十斤尝尝鲜。
  不是没有人试图“强买”,但所有强买的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因为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打听到,这是德清长公主新开的铺子。谁敢不给长公主殿下面子?别说一家只能买十斤了,就算只能买一斤,价格再涨数倍,他们也得接受现实。
  眼下这“玉米”可是别处都买不着的,虽说价钱比上好的碧粳米还贵上不少,但早已心心念念想尝尝的人家自然不在意。粮铺还好心好意地提供了烹煮之法,启发所有客户充分挖掘这种新粮食作为美食的潜能。
  许是因着吃惯了日常的米面,许多勋贵官宦在尝试过后,都纷纷表示这种粮食香气浓郁,滋味确实不错。当然,它也并不是没有缺点。不过,颗粒较硬不容易烹煮之流的缺憾,都被大家暂时忽略了。毕竟这可是连皇帝陛下都称赞过的粮食,他们心里再怎么腹诽,也得随着陛下一同夸赞才是。
  没几天,德清长公主便在一次筵席中明言,并不是她不愿意让店铺多做些生意,但如今她手头上的“玉米”拢共也只有一千来斤,怎么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玉米眼下只有皇庄才种,若是大家吃着觉得不错,那便只能等下一季收获再说了。
  宫里的皇后娘娘收集了各方消息,很满意这一回的“广告”效果。既给几家粮铺创造了好名声,增添了许多豪气的客户,也暗示了目前只有皇庄才种玉米,兴许便能激发不少人家打算种玉米的热情。
  至于玉米目前的价格实在太高的问题,自然不是问题。物以稀为贵,现在它只是富贵人家尝鲜的对象,未来产量大幅度提升后,它的价格自然会往下降,定然会成为平民百姓日常的粮食。
  就在皇后娘娘有条不紊地将她的规划逐步变成现实的时候,太子殿下迎来了他的新考验。原因无他,他开蒙已经两年了,虽说每天只读半天书,但进度丝毫不慢。也正因着他的聪明伶俐,内阁次辅刘健与阁老王恕提出,是时候让他读整天书了。
  他们的理由很充足:既然太子殿下天资聪颖,自然不能白白耗费光阴。读半日的进度与整日的进度必然不能同日而语,说不得再过几年,太子殿下就能初步学习如何打理政务了。况且太子殿下对农事感兴趣,也可以学些于国于民有益的杂学。至于骑射与游戏,他们都认为是玩物丧志,别说半天了,根本不值得为此浪费一时一刻。
  朱厚照听说此事后,立即便有些绷不住了。他坚持做了两年好学生,风雨无阻,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听讲,争取能早日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去当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可如今,竟然有人连他练习骑射都容不下,连他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都要抢走,他怎么可能接受?
  于是,看起来变乖了不少,其实内里一贯自有主张的熊孩子——逃学了。
  这一天,他照常在坤宁宫用膳,而后带着人早早地前去文华殿。刚走到半路,他就借口自己有几样东西忘了带,把身边两个照顾他的年长太监都支使回清宁宫去了。又走了片刻,他以让人去坤宁宫一趟取几本书为由,将剩下几个稍大的太监差开了。
  许是他这两年太“勤奋”了,所有人都不疑有他,以为他会照常去文华殿上学,却不想他转身就奔去了宫后苑。此时他身边只剩下跟了他多年的两个小太监,哪敢违抗主子的意思,只能苦着脸陪在他后头,生怕他转眼就奔出了视线之外。主子逃学已经是一重罪了,如果他们将主子给看丢了,就算万岁爷与皇后娘娘再怎么宽容,他们也少不得一顿责罚。
  这边厢,去取东西的太监好不容易才找着往回转;另一厢,文华殿的讲官以为太子殿下突然病了,赶紧派人去询问情况。双方遇上仔细一问,结果却是太子殿下“不见了”,自然紧赶慢赶地前去坤宁宫禀告皇后娘娘。
  “娘娘!太子殿下!殿下今儿没去上学!说是一时找不见人了!!”云安亲自回到坤宁宫禀告,急得满额头都是汗。
  正在处理宫务的张清皎一惊,心念急转间,很快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别心急,派人四处去找找。谅他怎么想法设法也不可能出宫,每个角落都仔细看看,迟早能寻得出来。就算他躲藏得再隐蔽,饿了自然便会回来。”
  呵,真是出息了,居然学会逃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想让我每天每天学?!我偏不学!哼唧!!气死你们!
  娘娘:呵呵
  陛下:呵呵
  照照:……_(:3∠)_
 
 
第438章 一家谈心
 
 
第439章 寻找答案
  此时, 朱厚照逃学的事儿也已经在内阁传开了。
  空等了一上午的李东阳倒是情绪稳定, 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到底年纪尚幼, 时有厌学也在情理之中。以殿下的性情,入学两年来才任性这么一回,已经是殊为难得了。”别说太子殿下了,便是当年的皇帝陛下也有不想学的时候呢, 他们这些做先生的都已经习惯了。
  谢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刘健与王恕两位身上停了停。可不是么,教了太子殿下两年, 他们都知道这孩子的性情很有意思。用通俗的话来说, 只能顺着毛捋, 不能一味逼着他去做甚么。只要他自己想通了, 就算不喜欢也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今天忽然闹了这么一出, 可不正是因着炸了毛的缘故么?
  刘健和王恕脾气直,两人都皱紧了眉头。王恕老先生不仅严于律己,对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期待亦是极高, 便道:“西涯何必替殿下描补?殿下说来也已经八岁(虚岁),年纪不小了。偶尔厌学能够理解,逃学之举却委实不太应该。这不仅是对先生的不尊重,更是对往圣的不尊重。”
  刘健则坦然道:“想来,殿下应该是对我们上的那封折子不满。不满归不满,以逃学作为手段, 可见殿下的心性不如陛下多矣。”他想得更远些——若是一旦不满,就以这种方式来表达。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为帝,是不是一不高兴就会罢朝?不管他们怎么进谏, 不想听就不听?这样的脾气可不是一位明君该有的,怎么一点儿也不像陛下呢?
  徐溥略作思索,笑道:“不过是有些孩子脾气罢了,诸位不必多想。太子殿下在文华殿的学业当如何安排,还得看陛下的意思。若是太子殿下实在不愿意,倒是不宜操之过急。毕竟如今殿下学业与玩乐兼顾,从来不曾耽误读书。一味不许玩乐,恐怕他一时间难以理解咱们的苦心。”
  “谦斋先生(徐溥号)所言极是。”谢迁接道,“太子殿下的性情与陛下截然不同。咱们也不可能期待短短两年之内,太子殿下便能如陛下那般温文尔雅、虚怀纳谏。至于玩乐之事,西涯与我也必会谨慎教导。”
  刘健沉默片刻,道:“其实,适当玩乐并非不可。诸位应当知道,我与介庵公(王恕号)所虑——”玩乐并不是他们的重点,骑射才是啊!说白了,就算他脾气再耿直也知道,哪个皇帝没有一点兴趣爱好?若是一味顺着那些言官的意思,非得逼着皇帝做个圣人,那便势必物极必反。若是李东阳和谢迁教得好,不让太子殿下玩物丧志,他自然不会有甚么意见。可是,骑射……
  王恕也长叹一声,拧紧白眉摇了摇首。他经历了英庙、景帝、宪庙、当今四朝,当年英庙北狩风雨飘摇时,他不过是个刚中进士不久的庶吉士。可那时国将倾覆的颤栗与忧怖,之后兄弟阋墙的残酷,却早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骨髓中。他真的不希望再一次重复北狩的悲剧,再一次重复骨肉相残的惨事,再一次有无辜忠臣被卷入其中。
  这时候,司礼监的宦官来报,皇帝陛下有请几位阁老前往乾清宫。阁老们沉默着来到乾清宫,给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行礼。朱祐樘给他们赐座后,便温声道:“太子早晨擅自逃学,实在对不住西涯先生。朕与皇后都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朱厚照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道:“是我错了,请西涯先生和诸位先生见谅。我以后再也不会逃学了,有甚么事都会向父皇和母后直言。”说着,他抬起首道:“而且,也会和各位先生直说。”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知错,那便无妨了。”李东阳呵呵笑道。他本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自然顺水推舟地就接受了致歉。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教得很好,他和谢迁其实一直很放心。这回显然只是一个意外,也不必惦记着不放。
  见状,诸位阁老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便听朱厚照又道:“这次我逃学,是因为听说刘阁老与王阁老上折子想让我整日上学。我觉得,读书上学确实很重要,但骑射游戏也同样重要。读书能让我明事理,骑射可让我身体康健,游戏能让我放松身心。”
  这些话都是他从爹娘曾提过的词句里提取出来的,肯定比他自己说更容易让人信服。“母后曾言,君子不仅应该擅书,而且须得礼乐射御书数样样齐全。我觉得很有道理,也会努力成为六艺皆备的君子。”
  “……”一时间,五位阁老都有些无言以对。这是《周礼》中提到的,亦是圣人所言。太子殿下抬出了圣人之言,他们还能如何反驳?难道说圣人说得不对?如今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只需要知礼读书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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