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转天朱祐樘就将几个弟弟都叫进了乾清宫。汝王朱祐梈和张延龄同岁,转年虚岁都已经十七了。泾王朱祐橓、荣王朱祐枢、申王朱祐楷正好都相差一岁,转年也最小的也将满十四岁,是时候给他们相看媳妇了。
  “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该收收心,想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朱祐樘道,瞥了瞥朱祐梈,“上回祐梈你年纪小,便没让你与祐枟、祐榰他们俩一起选妃。这回你是最大的,可不能随口敷衍我,给祐橓他们三个留下不良的示范。延哥儿,你也一样,仔细想一想,别让你姐姐替你担心。”
  朱祐梈和张延龄两人都是不开窍的,本来觉得婚姻这种事让长辈做主就够了,却不成想朱祐樘竟然亲自询问他们。二人都有些发愁,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可惜他们平时从未分半点心神在此事上,这种时候当然也不可能灵机一动就想清楚。
  倒是朱祐橓比他们俩成熟多了,毫不犹豫地道:“皇兄,我爱读书,希望王妃也和我一样爱看书。”到时候他一定要在王府里建个皇嫂说过的“图书馆”,收集各种各样的好书,每天和王妃在里头手不释卷。他坚信自己的图书馆至少不会比坤宁宫的书房逊色。
  朱祐枢想了想,眼珠子转转:“皇兄,我想娶个性子有趣的王妃。”他幼时被母亲潘太妃管得太严厉,后来好不容易才离开了母亲,从此就开始放飞自我了。潘太妃说东,他就偏要往西;潘太妃让他好好读书,他就偏沉迷琴棋书画;潘太妃要求他娶个柔顺的媳妇,他就偏喜欢与他趣味相投的。
  朱祐樘知道朱祐橓说的是心里话,倒是朱祐枢有些蔫坏,所说的未必是他真正想要的。可这孩子的叛逆期长达十余年,每天都以和他娘潘太妃作对为乐,至少对目前的他来说,确实更喜欢潘太妃最不可能喜欢的类型。罢了罢了,指不定他的叛逆期会持续一辈子呢?与其让他不喜,倒不如让他心满意足地娶了想要的王妃,少年夫妻好好相伴到老。
  朱祐楷生性懒散,每天都恨不得趴在榻上发呆,自然不可能费心思想媳妇。就连他娘杨太妃张罗着给他身边塞几个秀丽宫女,他都懒得动。这让杨太妃很是怀疑儿子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催着尚医局的宫医给他把脉,结果自然是很健康。他早年的身子骨还有些弱,经过宫医悉心给他调养之后,早就养得妥妥当当了。
  不过,朱祐楷虽懒怠想这些事,却也知道不能敷衍皇兄。他慢吞吞地思考片刻,忽然道:“皇兄,我想要个性子和顺,会照顾人的王妃。”比如他发呆的时候会陪着他,不会催着他做这做那,还会偶尔给他端茶倒水。仔细想想,这种日子似乎还挺不错的。
  朱祐樘点点头,又看向朱祐梈和张延龄。两人苦着脸,在角落里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商量出甚么来。朱祐樘便给了他们十天时间,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而后,他与张清皎去了一趟仁寿宫,向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诸位太妃提起了此事。两位长辈随即便下了懿旨,在京畿采选良家子备选亲王妃。
  数日之后,朱祐樘与张清皎又挑了几座合适的宅子,让工部营缮清吏司负责修缮,充作汝王、泾王、荣王与申王在京中“暂居”的府邸。至于仙游长公主的公主府,还须得等她的婚事初定之后,再好好挑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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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厢朱祐樘问清楚了皇弟们对王妃的要求,另一厢张清皎也寻了个合适的机会与仙游长公主提起了她的婚事。仙游长公主年幼时便跟在她身边,视她如母如姊,无论心里有甚么话都不会瞒着她。如今听得她正打算给自己选驸马,性情爽朗的少女脸不红心不跳地道:“皇嫂不必婉转地问我,直接问我喜欢甚么样的驸马就好了。”
  “……”张清皎扶额,觉得她似乎低估了仙游长公主在她跟前的“爽直”程度,“当年永康妹妹和德清妹妹择定驸马的时候,你也见过我给他们画的画儿。你可还记得,当时你说过甚么?”
  仙游长公主清咳一声:“当然记得。嫂嫂,我这些年的想法从来没变过。和读书人相比,我更喜欢年轻小将。不过我也知道,如今难得有几个人擅长骑马射箭的。就算有志于保家卫国,也不会愿意尚主断送自己的前程。”
  小姑娘如此冷静,张清皎反倒有些心疼,轻轻揉了揉她的乌发:“只要你喜欢,我们怎么都得给你选出来。不过,你当真想清楚了?就喜欢擅长骑马射箭的年轻人?他们往往性情直率,有时候难免显得不那么体贴人。”
  “我的性情也直率啊,大家都直率,不是挺好的么?在外头与人打交道也就罢了,若是与自家人说话还得百折千回,那我岂不是更心累?”仙游长公主道,目光炯炯,“嫂嫂放心,就算刚开始不够体贴,日后相处久了定然也会变得体贴的。就像嫂嫂说的,每一对夫妇都须得磨合一段时日。天下间哪有多少刚成婚就能举案齐眉的夫妇呢?”
  张清皎心中感慨,当年还是奶声奶气的小团子,如今真长成大姑娘了。不仅想得清楚,也很客观理智,但更重要的是,这孩子从未失去过对美满婚姻的向往。能平衡理性与感性实在是太难得了,她相信仙游长公主往后定能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
  与仙游长公主谈论过后,张清皎便向朱祐樘转达了妹妹的意思。朱祐樘沉默片刻,眉头微微一挑:“卿卿为何要为给仙游妹妹选驸马发愁?眼下不是有现成的好人选么?擅长骑射,为人爽直,本性良善,家里也和睦……”
  听他一口气说了好些优点,张清皎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谁,皱眉道:“不成。”
  “为何不成?双方都知根知底的,他们俩还是青梅竹马。这样的婚事,不是最妥当的么?”朱祐樘劝道,“你若是因着延哥儿尚未开窍而反对,我能够理解。咱们再等一等,待他想清楚了细细问问他。可你若是因着觉得没有皇后母家尚主的先例而拒绝,我觉得没有必要。国舅是外戚,驸马也是外戚,两个身份合二为一,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延哥儿和仙游长公主确实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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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缘分初露
  张清皎心里很清楚, 外戚看似荣华富贵一团锦簇, 实则地位相当尴尬。尤其是皇后母家, 若是不能维持本心,家中子弟不够上进,所谓的荣华富贵顶多也只能延续三代。因此,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张家因着得到的一切太过轻易而改变初心。
  寿宁侯是父亲应得的爵位, 代表着朱祐樘与她对父亲养育之恩的感激,她不会推拒。可给张鹤龄与张延龄的职缺与赏赐, 她素来格外严格。她相信两个弟弟的秉性, 可她难以相信张家下一代以及世世代代子孙不会在繁华盛景中迷失自我。树立家风本便该从第一代开始, 唯有张鹤龄兄弟俩身体力行地践行, 清正的家风才有可能一代一代传继下去。
  所以, 她比谁都希望两个弟弟能够凭着自己的能力在官场上立稳,而不是万事只靠着他们的身份。张鹤龄做得很好,三年的冷板凳没有白坐, 总算是靠着能力与认真获得了上峰的认可。可张延龄呢?他的愿望是进锦衣卫,甚至也曾意气风发地说过想去边境。国舅的身份已经足够敏感,若再加一重驸马的身份,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解读出无数意思来,他还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么?
  再者,驸马虽通常只在朝中任虚职, 但也极有可能接触到宗室事务。既是国舅又是驸马,还与宗室走得近,日后宗室如果都回迁入京, 以张延龄平日不拘小节的性情,指不定会卷进甚么事情里头去。就算他不曾卷进去,他的儿女若是卷进去了,那也是轻易无法脱身的。
  仙游长公主确实是好孩子,她很喜欢她。可是她怎么想都觉得,这门婚事不合适。若是这孩子嫁一个家世寻常的驸马,日子定然过得更自在,根本不必顾虑张家的行事之风,更不必像他们一样过得谨慎小心。
  对于此事,朱祐樘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坚持认为,这是难得的缘分,根本不必思前想后地顾忌那么多。张延龄身份敏感又如何?难道身份敏感就不能尚主了?高祖与太宗时期那些公主嫁的驸马几乎个个都是手握实权的世家勋贵,如今除了没落之外,不照样过得好好的?更何况张家不过是皇后母家,并无实权,只有个空头爵位在身,继承爵位的也并不是张延龄。
  “鹤哥儿是嫡长子,日后能够继承岳父的爵位,延哥儿是嫡次子,一切反倒需要他自己挣来,对他而言是否有些太过不公?卿卿,驸马也不过是名头响亮些,让他不至于因为没有爵位在身遭人欺负罢了。我保证,这个名头绝不会影响他日后升迁。”
  “万岁爷保证又有何用?”张清皎拧紧眉道,“朝廷众臣的偏见岂是一朝一夕能转变的?再者,他们对外戚掌武职实权本便警惕得很。延哥儿若是心怀志向,国舅加驸马两重身份,他未来的路还能怎么走?”
  “该怎么走便怎么走,嫡亲的舅父兼姑父,大哥儿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朱祐樘道。
  “万岁爷说得倒是轻巧,这种前例可不能擅开。咱们信任延哥儿没错,但日后哪一代要是出了一位挟天子令诸侯的外戚,再后悔可就迟了。”张清皎依然摇着首。
  “咱们只管将规矩定好,无论选拔文臣还是武将都不问出身,只问是否德才兼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还须得好生制衡与监察他们,这种极端的情况自然能够避免。若是未来哪一代不争气,自己将这些规矩废了,惹出乱子来,那也是天命已尽,怨不得你我。”朱祐樘平静地道,“不仅选拔官员如此,宗室事务亦是如此。卿卿,万事都不可能有完全的解决之法。若总想着以后可能出现的差错,又如何能踏出改变的一步呢?”
  “……”张清皎垂眸细思,良久之后,无奈道,“你说得是,是我关心则乱。若是他们俩确实彼此互有好感,希望能在一起,我怎么能拆散他们呢?”明明她才是来自后世之人,怎么偏偏却一时间想岔了?在不触及任何底线的情况下,成全有情人不是应该的么?至于其他,遇到甚么问题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作为兄姊,他们最该做的不就是替弟妹们排忧解难么?何必生生给他们制造困难呢?
  好不容易达成一致意见,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便开始了暗中观察。不仅他们俩默默地观察,还悄悄地给朱厚照兄妹三人布置了任务,让他们想方设法地陪在张延龄和仙游长公主身边,将所见所闻都记下来。
  朱厚照鬼灵精,觉得他年纪大些,就算想跟在小舅舅身边,若是真有甚么蛛丝马迹,小舅舅也决计会将他支开。于是他便借口让小舅舅教弟弟骑马射箭,将一脸懵懂无知的朱厚炜安在了张延龄旁边。
  朱秀荣虽然不知道爹娘为何让她时时陪伴着仙游姑母,每天仔细说说姑母的事,却很听话。想想前一段时日她总是和堂妹去南宫结交新的小伙伴,将姑母孤零零地抛下了,她也有些内疚。趁着最近降了几场雪,她正好可以陪着仙游姑母赏赏雪,或者去新做的小冰场里滑冰车。
  这天,仙游长公主领着小侄女正在宫后苑里赏雪,忽听得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仔细听了听,却是朱祐梈正在向张延龄抱怨:“明儿咱们俩就该给皇兄回话了,你可想清楚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办?随便回两句?”
  “我昨儿问嫂嫂了,她给我出了主意。她说当年她与我大哥定亲的时候,让我大哥答了许多道题。她看了那些题的答案,觉得大哥答的都如她所愿,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咱们俩不妨也去一趟坤宁宫,让我姐姐给出些题目?按照咱们俩的答案去寻,总不会有太大的差错。”张延龄回道。
  “我最讨厌的就是考试答题。”朱祐梈哭丧着脸,“选个王妃还得答题?”
  “我也讨厌,不过这不是没法子么?”张延龄道,“总不能随意娶个不喜欢的,将人家撂在旁边不管。我爹说了,我们张家可不能坑别人家的姑娘。”
  仙游长公主转了转眼睛,微微侧身瞧了瞧,就见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行过来。
  她八哥几乎每天都能见着,还是那付纨绔子弟的模样,就算习了骑射也没个正形。倒是已经许久不见的张延龄看起来仿佛有些陌生,俊朗的脸晒得微黑,眉眼间带着认真之色,与过去相比少了几分傻气。他将朱厚炜扛在肩上,让他更方便拿着小弹弓瞄准目标,双手小心地护着,看起来比朱祐梈可靠多了。
  不知怎地,仙游长公主倏然想起了年少时曾见过的嫂嫂绘制的人物小像。永康姐姐和德清姐姐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那位年轻文士,可她偏偏觉得那位小将英姿飒爽,令人挪不开眼。依稀间,那张小像上的人物仿佛从画上挣脱开来,化作真正的人,鲜活地立在了她面前。
  肤色微黑,身量颀长,虎背蜂腰,行动间如风,笑容爽朗……
  仙游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她怎么从来不曾发觉,张延龄便是她想嫁的那种类型呢?当然,她并不是看中了他,只是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一位甚么样的驸马罢了。真不知道这类人平时都在想些甚么,若是她能知己知彼,是否就能见机行事,想方设法地寻得如意郎君?
  想到此处,仙游长公主清咳一声,笑盈盈地牵着侄女转了出来:“八哥,嫂嫂近日忙得很。眼看就是年节底了,庄子铺子和宫里的事多着呢。你们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去打搅嫂嫂?”
  “这哪里是小事?”朱祐梈道,“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明儿就得给皇兄回话了!”
  张延龄倒是皱起了眉,想起方才远远望向坤宁宫的时候,确实见不少人匆匆忙忙出入:“最近姐姐确实很忙,不若咱们俩寻别人帮忙罢。实在不成,殿下待会儿随我回去,直接问我嫂嫂。”
  “筠姐姐刚生了孩子,你竟然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惊扰她?”仙游长公主嗔道,“我不就是现成的能帮忙的人么?你们何必再寻别人?”
  朱祐梈带着怀疑之色上下打量着她:“小丫头,你连驸马都没选呢,哪里知道这些。”
  见他竟然拆自己的台,仙游长公主有些着恼:“我知道得再少,也总比你们强些。哼,八哥你可别小瞧我,我跟在嫂嫂身边这么多年,没有甚么事是我办不成的。若是我办得不妥,再寻三位姐姐来帮你们参详,怎么样?”
  张延龄望着她嫣红的脸颊,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浮动,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旁边的外甥女。他以前很少有机会离仙游长公主这么近,总觉得即使自然而然地看向她也难免有些失礼:“殿下,不如先请公主殿下试试?咱们时间不多了,能得几位公主殿下襄助,这事儿想必也不那么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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