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索性来问女儿的意思,交给她来全权决定,是不是想让金氏在场。张清皎想起前些时日金氏维护自己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心将她完全排除在外。她到底是这具身躯的母亲,某些场合还是顾全些较好。
一身簇新的金氏悄悄地打量着自家女儿,难掩眼底“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意。母女俩到底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只说了两三句话,便已是静默无声,仿佛有无言的尴尬与淡淡的排斥渐渐蔓延开来。
一路上,金氏数度欲言又止,很想问问女儿究竟喜不喜欢这桩婚事,却难免又想起金家来,哪里还敢触动女儿的不堪回忆?因此,直到进了何氏的院子,她才仿佛保证一般对女儿道:“我,我绝不会乱说话……只管听伯母的……你,你放心便是。”
“那便有劳娘亲了。”张清皎微微颔首。
这时,正逢张清璧带着丫鬟告退出来,抬眼望见她们母女,不由得微微一愣。张清皎淡淡地瞧着她,见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显然是有甚么话想说,便对旁边的金氏道:“娘先进去罢。”
金氏放心不下,犹豫地看了看张清璧。张清皎浅浅一笑:“娘亲尽管放心,璧妹妹只是想寻我说几句话罢了。”张清璧的战斗力实在有限,她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若换了是张清瑜,或许还需要她上心,防着些明枪暗箭。
金氏进门后,从姊妹俩便沉默地打量着对方。
张清璧望着对面着橘红色缠枝花上襦与秋香色菊纹六幅湘裙的秀美少女,目光从她乌云似的发间露出碎珍珠攒的花冠,移到耳上坠着的碧玉葫芦耳珰上,继而又落向她手腕上两只羊脂玉手镯。衣裙是张峦从京师捎带回来的,据说是姑母亲自给她做的;首饰是祖母赏的,据说给了她一整套水头十足的羊脂白玉头面。
尽管很不情愿,但张清璧不得不承认,凭着她的能力,实在是挑不出这位从姊的任何疏漏之处。她咬了咬唇,眼底微微发红:“人逢喜事精神爽,皎姐姐今日真是格外光彩照人。想来,孙家的那位丁夫人也一定会像祖母一样……喜欢皎姐姐……”
“承妹妹吉言。”张清皎扬眉微笑,脸上自然而然地浮起了淡淡的晕红,“等到妹妹日后遇见了如意郎君,我也必定会给妹妹送上祝福的。”
张清璧脸色一白,到底没有忍住眼泪,转身便离开了。
水云望着她的背影,禁不住轻声嘀咕道:“怎么倒像是姑娘成了坏人似的?”
张清皎闻言,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张姑娘:本姑娘赌了!不管是输是赢,愿赌服输!
太子殿下:卿卿好魄力。
张姑娘:→ →,万万没想到,竟然庄家通杀了。
太子殿下:那卿卿敢不敢再赌一回?嗯?
张姑娘:o(*≧▽≦)ツ┏━┓,赌了!
太子殿下:o(* ̄︶ ̄*)o,放心,这次你一定能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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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脚小剧场有点剧透了
看看大纲,又砍了点无关的情节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平安夜双更,太子殿下会出现哒~~
如果还没有意外的话,下周二太子殿下就选妃啦,等到元旦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他们相见~
╭(╯^╰)╮,相见后就洞房花烛,节奏快得很~
第54章 正式定亲
片刻后, 张清皎终是见到了先前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丁夫人。她的身形略有些丰腴, 穿了一身枣红色花鸟纹褙子与赭红色撒花裙, 满脸笑容晏晏,瞧着便是位极为爽利的妇人。见到何氏后,她一张口便是妥帖舒适的顽笑话,将何氏逗得前俯后仰。
“瞧瞧你, 到哪里都能带来满堂笑声。有你在身边,光是笑都笑不过来, 依稀竟觉得仿佛年轻了几岁似的。若不是想着你婆母定然舍不得, 你那一家子也离不得你, 老身可真想让你留在身边多住些时日才好。”
丁夫人笑吟吟道:“我哪有老夫人说的那般好?老夫人身边有水灵灵的孙女与侄孙女侍奉, 才教人羡慕呢。”说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何氏身边垂首而坐的张清皎身上:“莫不是老夫人觉得我要将您的侄孙女带走了,心里舍不得,便想着特意将我留下来相抵?我这样一个老货, 可是抵不得您的心头肉啊。”
张清皎隐约感觉到这目光似有些熟悉,联想到大悲寺进香那一日——当时,也应该是这位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罢?只是,那时候她们从未见过面,为何她却能准确地在姑娘们中寻见她?莫不是伯祖母差丫鬟与她暗示了?又或者是……
想起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张清皎也不知心中为何会如此平静。若是寻常少女, 猜想到未来的相公许是对自己有意,怕是早便一颗芳心微动了。而她,却因两世为人之故, 早已不再是容易春心萌动的少女。而且,她心底早便做好了赌一场的准备。少年的情思,目前暂时不过是为这场豪赌增添了一些胜利的砝码而已。
尽管这次拜访很是重要,可张家与孙家都没有端着未来亲家的面子,说话往来与平时毫无二致。不过是在说话间,双方心照不宣地提起自家孩子,彼此都好好夸一夸对方,适当地显露出对这桩婚事的赞同罢了。
与游刃有余的丁夫人相比,金氏自始至终都格外紧张。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前两日维护女儿时略有些开窍了,跟着何氏夸赞孙二公子孙伯坚时,言辞语气竟都恰如其分,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之处:“我虽尚未见过这孩子,不过,仅仅只是听伯母说起来,也知道必定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丁夫人听了,自是心情愉快。她轻轻握住张清皎白皙柔嫩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红宝错金手镯捋下来给她戴上,笑道:“皎姐儿这孩子,我第一眼见的时候就觉得温柔秀致。我这人性子直,大媳妇脾性也差不离,别人看着说一家子都很爽利,自家人却难免觉得唯独缺了温婉。都说缺甚么便向往甚么,我们可不是格外喜欢皎姐儿这样秀丽的姑娘么?可惜大悲寺那日没有机会仔细瞧,今儿这么一看啊,更是觉得欢喜到心里头去了。”
给了如此贵重的金镯子,丁夫人或者说孙家的意思已经不必再明言了。今日这场拜访的目的也终于顺势完成。何氏便留了丁夫人与她的大儿媳李氏用午膳,下午又接着留她们盘桓了片刻,孙家婆媳二人这才告辞离去。
她们辞别后,何氏便立即派人将张峦唤过来:“皎姐儿的婚事算是妥当了。你有何打算?”
张峦瞧了瞧女儿,满心不舍:“皎姐儿年纪还小呢,不急着嫁出去。今年她及笄,虚岁才不过十六呢。若是孙家能答应,侄儿还想将她多留几年,跟在伯母身边多学一些立身的本事。侄儿也能多疼她几年,给她再攒一攒嫁妆。”
听了这番话,张清皎抬眼望向父亲,眉眼弯弯地笑了笑。父亲对她的关怀与疼爱,总会让她心中温暖。而且,若是她没有猜错,除却不舍与嫁妆之外,父亲想留着她晚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那便是给女儿挣一个举人之女的身份,用功名来给她撑腰,不让她在婆家受委屈。
何氏闻言,禁不住笑道:“你还想将她留够十八岁再嫁么?咱们兴济县的人家,哪家姑娘不是十五六岁便成婚?留到十/八/九/岁,都是家中出了变故或者婚事有了差池。你也想让皎姐儿被人背后议论不成?至于嫁妆,我这几个月也替她攒了不少,你很不必担心。一个大男人,对嫁妆之事能懂得多少?又何必白白耗费心神?”
旁边坐着的金氏低着头,神色间有些恍惚。她从何氏的言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嫁妆之事本该是母亲来操心的,父亲哪里懂得这些?可她为女儿做过什么呢?若是只将她那些首饰分给女儿,与寻常亲戚添箱又有什么差别?可是,她确实不懂,在手里头没有银钱的情况下,准备嫁妆还能做些什么,她的母亲孙氏从未教过她。
果然,不出张清皎所料,张峦道:“侄儿打听过了,咱们兴济县如今聘嫁都快得很,前后不过一两个月罢了。若是现在便过聘,岂不是年前就要将皎姐儿嫁出去?这可不成。不如定在明年九月之后,那时候孙伯坚考完了举人,或许便是双喜临门了。”
何氏略作思索,颔首道:“倒也有道理。”平民百姓的聘嫁不如官宦人家讲究,只有纳彩、纳征请期与亲迎三礼。纳彩便是定下婚事交换庚帖,纳征请期便是下聘定婚期,亲迎便是成婚。古时下聘之后拖上一年半载再成婚的比比皆是,但如今下聘俨然成了婚礼的一部分,通常不会提前太久。
“先纳彩,等明年九月再纳征。”张峦道,“换了庚帖后,也不必大张旗鼓。等到下聘亲迎的时候,再让皎姐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也不迟。”
因着他没出息,眼下说起女儿,无非是张家二房之女,或者张家的旁支女。先前又发生过张清璧那一出,族人间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必定不会少,说什么的恐怕都有。若是急着将女儿嫁了,这些闲言或许会伴随女儿一生,本便不是什么应对的上策。倒不如等到所有人都忘记此事,也等到他挣回了举人的功名之后再说。那时,女儿成了举人之女,这桩婚事便再门当户对不过了,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张峦的提议,孙家也应允了。孙伯坚确实打算明年赴秋闱,若是在备考的时候成婚,难免会让他有些分心。等到桂榜提名后再成婚,双喜临门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兆头。至于不大张旗鼓也容易理解,他们不过是寻常的读书人家,哪里须得像官宦人家那般热闹呢?眼下平平常常即可,等到一鸣惊人的那一天再风光也不迟。
于是,在十一月里挑了个良辰吉日,孙家与张家便简单地行了纳彩礼。事后张家不过是办了一场家宴罢了。
张峦在家宴上喝得大醉,踉踉跄跄地被亲随扶了回去,没两日便又回了京师国子监苦读,发誓要给女儿挣个举人的功名出来;金氏与张清皎的关系稍有些好转,跟着何氏一起帮女儿准备嫁妆,指点她如何绣嫁衣;钱氏给张清皎准备了千两压箱钱与两套金头面作为压惊礼,明面上亲热,私底下却是更冷了几分;小钱氏也送了一套珍珠头面给她赔礼道歉。
至于张清璧,纳彩礼那一日便私底下痛哭了一场。之后张忱劝钱氏给她相看合适的少年俊才,她却连连拒绝,只听了介绍就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便是再宠女儿,钱氏也被她的挑剔闹得身心交瘁,张忱更是恼得险些不想再理会她了。
张清璧自是觉得一夕之间所有人仿佛都变了,只得哭哭啼啼地写信给张清瑜。可张清瑜又能做什么呢?且不提何氏已经摆明了不欢迎她随意回娘家,她婆家那头也因她尚未有孕给了她一些压力,故而她根本顾不上给妹妹再出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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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十一月,京城再度地震。不过,此次地震仅仅是轻微晃动罢了,房屋与人员都没什么损害。朱见深自然将这场地动当作不存在,连安抚民众都没有必要,更不用说忙碌着处理政务,甚至是下什么罪己诏了。他满心正想着与已经官复原职的李孜省李天师继续探讨“得道成仙”以及嗑药的大事呢,可顾不上其他。
因着皇帝陛下时不时便待在钦安殿里“修道”,这一段时日,也唯有万贵妃的安喜宫与周太后的西宫能见着他的踪影。宫中嫔妃与皇子皇女们自是不敢去安喜宫打扰万贵妃,于是来往西宫便越发频繁了。
朱祐樘依旧每日前来给周太后请安,亲眼目睹了周太后身边围拢了越来越多的嫔妃与弟弟妹妹。尤其是朱见深来的时候,宫中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主子几乎都到齐了,瞧着便是一幅大团圆的图景。
周太后喜欢含饴弄孙的生活,却不喜这些嫔妃追到西宫来邀宠。因此,便是嫔妃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也须得在她跟前做出目不斜视的端庄之态来。唯有如此,这场大团圆的喜庆情景,才能安安生生地继续维持下去。
这一日,皇帝来了西宫后,不多时便照旧招来一群嫔妃莺声燕语。见状,朱祐樘因着避嫌以及须得勤勉进学之故,早早地便告退了。周太后见皇帝身边散落着姹紫嫣红,膝下更有儿女成群,太子却是孤单一人,心里怜惜极了:“皇帝,二哥儿都已经十七了,也该选太子妃了。”
“母后不必着急。”朱见深道,“朕让高人算了,太子不宜早婚,来年再说。”
“甚么高人?说得可准?”周太后想起皇帝身边围绕的李孜省一流都与万贵妃沆瀣一气,便觉得这必定是万贵妃在吹枕头风。废太子没有成功,她竟然还在垂死挣扎,恐怕是想着太子若是没有成婚没有孩子,东宫便依然不太稳当罢。
“准。李仙师他们算了后,朕觉得他们算太子的事未必能算得准,便又将去泰山祭祀的那些高人们都招进宫来问。他们都说,太子的婚姻不必急于一时。”朱见深道,“更何况,二哥儿身体不太好,还是先养一养再说罢。”
周太后将信将疑,只得道:“等到明年他过了生辰,再让那些高人来算一算?也给他选妃算一算方位与八字?”
关于婚事的消息传到清宁宫,少年太子心底不期然地掠过了一丝摇动:他的太子妃,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女子呢?长到如今,他从未亲近过宫女,自然也不知自己喜好什么样的女子。不过,只有一点他很确信,自己一定会待她好——
毕竟,看多了宫中后妃们的悲欢离合与凄凄惨惨戚戚,他太清楚蹉跎着过日子与战战兢兢过日子的艰难。若非宫闱深深,谁愿意这样度过一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定亲了
张姑娘:是啊,没什么感觉就定亲了。
太子殿下:^_^
张姑娘:只是没想到后来……
太子殿下:后来不好吗?
张姑娘:很好。只是我本来觉得这是种田文,没想到短短几章就变成了宫斗文了!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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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种田剧本眼看着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