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华飞白
时间:2019-05-07 09:27:27

  “这起子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金氏咬牙切齿,“谁不知道姑娘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明明都是张家人,竟然还在背后嚼你的舌头!若是皎姐儿你的名声坏了,于他们又有甚么好处?他们自家的女儿不照样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么?!”
  张清皎倒是不像她这般怒不可遏,脸上依旧平静:“娘,此事还须得伯祖母出头。”
  “伯母是宗妇,本便该好好管教这些混账玩意儿!若是不敲打敲打他们,他们恐怕能将白的都说成黑的!生生地把你的名声毁得干干净净!”金氏恨恨地道,转念一想,又问,“皎姐儿,你说此事该不会是瑜姐儿或者璧姐儿做的罢?璧姐儿还没有死心呢,若是你被孙家嫌弃了,她不是得了机会么?”
  “娘,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荣辱与共。若我的名声坏了,她们二人定然会受到连累。无论如何,她们应当也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暂且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早些去求伯祖母出头,将闲言碎语都压下去罢。”没有人知道,看起来冷静至极的少女心底正盘旋着怎样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主持大师所谓的“天命”与“顺其自然”?可是,在这样的时代,天命会让什么样的男子娶她这种很可能坏了声名的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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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孙家。
  形容憔悴的丁夫人盯着对面的道士,紧紧地捏住手里的庚帖:“道长说的可是真的?这庚帖里的八字,与我儿并不相合?可之前给我儿算八字的道长分明说,他们二人的八字处处相配,是天作之合啊!!”
  “夫人若是不信,贫道也没甚么可说的。”一身素服的道士甩了甩拂尘,“同是道友,也有精通算卦与不精通算卦之分。若不是贫道觉得与贵府有缘,也不会特意与夫人说这些。令公子的病便是预兆,这桩婚事与他不合。”
  丁夫人怔了怔,忽然想起数日前那支签文:“‘命里无时莫强求’,原来是真的……”说着,她缓缓起身,命人重礼酬谢这位道长,而后便来到了二儿子的院落里。
  院内浮动着浓郁的药味,苦涩至极,光是闻着便令人觉得呼吸有些沉重。丁夫人坐在床榻前,望着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儿子,喃喃道:“二哥儿,这门婚事是你求来的……但,你瞧瞧,连老天爷也不愿成全你。为了你自个儿着想,咱们还是……还是断了这门亲罢。”
  “不……”原本正在半昏迷中的少年听见了她的话,用尽气力睁开眼,重重喘息着道,“我生病……与她何干?娘……再等一等罢……我很快便会好起来……娶她过门做我的新妇……”
  大悲寺桂花树下的惊鸿一瞥,让他多看了那位少女一眼。只是一眼而已,那时候的他其实并未动心。可是,他却没料到,自己会因少女与弟弟说话时眼底浮起的狡黠与鲜活而怦然心动。这桩婚事确实是他求来的,他连做梦都想每天都能见着她微笑的模样。心心念念想娶的妻,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呢?
  “娘……再给我一些时间……九月,等到九月……”
  闻言,丁夫人颤抖着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又一次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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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三,是朱祐樘的千秋节。
  太子的千秋节,宫内一向并不大办,朱祐樘自己也不甚在意。最近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朝堂上——自从李孜省再度受宠之后,便开始与内阁勾结,大肆排除异己。吏部尚书尹旻被构陷而丢官,兵部尚书马文升被排挤到了南京当兵部尚书,江西巡抚闵珪、洗马罗璟等直臣都接二连三被贬出了京城。添补这些空缺的,不是李孜省与彭华的江西老乡们,就是依附他们的朋党。朝堂上的乱象与从前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不在意生辰,并不意味着别人毫不在意。周太后便记得格外清楚,特地吩咐御膳房在西宫给孙子备宴。见她兴致高昂,朱见深这位孝子自然很是捧场,特意将皇子皇女们都带了过来,嫔妃们则都不许来西宫扫太后的兴。
  “皇帝。”望着正在悉心照顾弟妹们的朱祐樘,周太后叹道,“又是一年了。二哥儿的婚事,也该有章程了罢?他如今虚岁十七,转年就十八了。我还记得,你当初也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大婚成的亲。唉,不能再晚了,给他选个太子妃罢。他一个人在清宁宫孤零零的,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照顾着我才能放心。再说了,便是你不想抱孙子,我还想抱重孙呢。”
  朱见深也望向身形越发挺拔的少年太子,不知为何,目光略有些复杂:“母后说得是。”他的儿子都要大婚了,他果然已经老了。
  “他身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只有太子妃尚且不够,还得选两个才人、选侍才好。”周太后又道。孙儿不喜宫女,大约是觉得她们的言行举止都千篇一律,太过无趣罢。那她便给他多选几个宫外来的妻妾,应该会新鲜有趣些。
  “都听母后的。”朱见深道,“儿子这便请那些高人进宫,好好算一算太子的婚事。”
  “让他们来西宫算罢。”周太后不愿给万贵妃留下任何能从中作梗的机会,便道,“让我也听听,他们究竟是否能算出二哥儿的太子妃着落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戳,戳,戳,喂,快主动放弃啊!小子!
  孙伯坚:……我还想再抢救一下……
  老天爷:那我就让你抢救不回来了,呵呵哒!
  孙伯坚:_(:3∠)_
  张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对未知的新剧本总有点不祥的预感。
  老天爷:o(* ̄︶ ̄*)o
  太子殿下:→ →,还有两个月,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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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一章就要发布选太子妃的圣旨了吧╮(╯▽╰)╭
  ps.明天外出培训ing,可能会晚一点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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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各方忙碌
  “太子选妃?”
  万贵妃回过首, 目光微微一沉, 唇角却勾了起来:“太后娘娘怎么忽然提到选妃了?”她原本只是斜倚在榻上, 此时竟是撑着引枕坐了起来,对此事显然很是关心:“唉,在臣妾的印象里,太子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呢。”
  朱见深笑了:“可不是么?朕从前也觉得他年纪还小, 但方才算了算,过了今日他虚岁便十七了, 转年可不是十八岁了么?选太子妃总得耗费好几个月, 若是再耽误下去, 他都要及冠了。他倒是不着急, 朕也不着急, 可母后和大臣怕是都要急坏了。”
  “是呢。”万贵妃接道,“眼见着他都这么大了,不少大臣怕是比太后娘娘还着紧些。若是陛下再不下旨让太子选妃, 怕是雪片似的奏折都要飞过来了。”
  “朕还听母后说,二哥儿身边竟然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朱见深在榻边坐下,握住万贵妃的手,“母后给他赐了不少宫女,偏偏他像是丝毫没有开窍似的,只把那些宫女当寻常宫女使唤。贵妃, 你说朕该不该专程给他赐几个宫女?”
  万贵妃禁不住笑了,嗔道:“哪有陛下专门赏赐宫女给太子的道理?这应该是后宫的分内事才是。唉,想是皇后娘娘与臣妾一样, 都以为太子年纪还小着呢,竟没能想起此事来。明日臣妾便去坤宁宫,与皇后娘娘商议商议。”尽管王皇后无宠,却是正经的后宫之主。她若想趁着这个机会向清宁宫伸手,自然不可能越过她去。
  朱见深道:“此事确实是皇后失职了,贵妃也该好好提点她才好。”这种时候,他丝毫不提王皇后几乎只是个摆设的事实。虽有执掌六宫事的权力,却不敢随意动用,更不敢做出任何惹出是非的举动。给太子的清宁宫里放人这种敏感之事,王皇后怎么可能主动去做呢?还愁他寻不着把柄将她废了不成?
  就这样,在朱祐樘并不知情的时候,朱见深、周太后、万贵妃等,皆为他的婚事忙碌起来。万贵妃比谁都更热心些,翌日便主动去了坤宁宫见王皇后。清冷寂寥的坤宁宫迎来了这样一位不速之客,宫女太监们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谁不知道万贵妃一发怒便要鞭打他们这些奴婢?被她打死打伤的人几乎数以百计,再也没有在这宫里出现过。
  王皇后穿着一身燕居服出来见了万贵妃。尽管万贵妃恃宠而骄,从来不给她行礼,她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恼意:“贵妃怎么得空过来了?”
  万贵妃注视着那身绣满百子金龙的火红色燕居服,眼底掠过一丝暗恨。便是再受宠,用度比王皇后还更宽几分,她也不可能逾越礼制穿皇后的常服、戴皇后的凤冠。王皇后便是再不受宠,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死后是能与朱见深合葬的。
  她素来看不起王皇后,可同时也嫉妒她能成为朱见深的继后。这样的嫉妒几乎无法抑制,时时刻刻都如虫蚁般啃咬着她的心——毕竟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皇后,因此她也希望后位空悬,谁都无法成为皇后。可偏偏王皇后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小心,始终教人抓不住错处,竟是安安生生地在坤宁宫里过了二十多年。
  定了定神后,万贵妃方道出了来意:“这不是为着太子的事来的么?听陛下说,太子身边连个人也没有,一直孤孤单单的。臣妾这才想起来,咱们都将他当成孩子,这么些年竟然一直没有张罗此事,实在是不该啊。”
  “太子也该选妃了,身边确实须得放些懂事的人才好。”王皇后道,“不过,此事有些突然,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挑人。贵妃既然来了,不知可有甚么章程?”这便是暗示,既然万贵妃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万贵妃笑道:“仓促间,我哪有甚么好主意呢?不过是想着,既然太后娘娘之前挑了不少宫人赐给太子……不如皇后娘娘也选上十个八个的,赏赐给太子就是了。娘娘若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挑人,我也可帮着出出主意。”
  若不是因着担心引起朱祐樘的警惕,她昨天便直接塞十个人去清宁宫了。之所以将王皇后抬出来,便是为了将她的人夹杂在其中,无声无息地送进东宫里去。朱祐樘便是再小心,也不会太过在意王皇后给他送的人。若是这些人都得了宠,日后她要是想做什么就方便了。
  王皇后垂下眼:“那贵妃便帮我挑一挑罢。”
  得到王皇后的应许后,万贵妃满意地离开了坤宁宫。坤宁宫再一次冷寂下来,王皇后坐在空旷的殿中,静静地思索着。伺候她的亲信女官端来一盏茶:“娘娘何苦答应她呢?若是往后出了甚么事,牵连到娘娘可如何是好?”
  “她既然想往清宁宫塞人,由我来成全她,总比她不知通过谁去塞人更好些。”王皇后淡淡地道,“选出了人后,你便找机会与太子提一声,这些人都不能信任,将她们都养起来就是。万贵妃想借着女人插手东宫,也得太子给她机会不是?”
  “这回塞人不成,以贵妃的性格,定然还会有下一回。”
  王皇后啜了口茶,语气越发淡然,眼底却含着笑意:“若是闹出下一回,那便是太子妃该管的事了。我倒是有些好奇,太后娘娘究竟会给太子选一位什么样的太子妃。若是万贵妃在其中插手,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以太子的脾性,无论这位太子妃的性情如何,都不可能轻易废黜或者冷落她。太子妃就算得不到寻常百姓家的两情长久,亦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她是受过二十多年冷落磋磨的过来人,自然认为这样便已是足够幸福了。说实话,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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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朱见深便将一群高人召入宫中,询问太子选妃之事。
  周太后原本还有些悬着心,担忧这些“高人”不靠谱,都是皇帝特意找来诳她的。若是他们说些什么太子命中不易早婚,须得熬过及冠再成婚之类的话,她又能如何反驳呢?说不得只能再费心思也请些高人过来与他们打擂台了。
  没想到,自那位崇福寺的主持大师说完太子红鸾星动、佳缘已至后,其余高人都几乎是异口同声,认为太子的姻缘已经牵动了。有些高人说得格外直白,连皇帝什么时候下旨都算了良辰吉日;有些高人说得有些模糊,只说明年当可大婚。
  周太后喜出望外:“诸位不妨再算算,我那孙媳该往何处寻呢?”
  崇福寺的主持大师掐指一算,莫测高深地笑了:“东南。”
  几乎所有高人都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有人算得更详细:“河之东南。虽说征兆已出,我等才能算出来。不过,陛下与太后娘娘还是须得让钦天监夜观星象,再仔细瞧一瞧才是正理。”
  朱见深与周太后自是应允,赏了他们一堆金银珠宝后,才让太监们送他们离开。周太后趁热打铁,对朱见深道:“大师们既然算出了日子,那皇帝便依那个良辰吉日明发敕旨罢。不过,礼部也该准备起来了,咱们国朝可是头一回遇上太子大婚呢。”
  朱见深颔首称是:“母后放心,儿臣这便吩咐他们私底下赶紧先去查证商议。”他对高人们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自然也不愿换其他日子发圣旨:“这样的大喜事,也该告诉二哥儿才是。母后想说,还是让儿子去说?”
  “当然由我来说。”周太后毫不客气地道,“你与他说甚么婚事?好好教一教他如何处理政务要紧。等他成了婚,便可跟着你仔细学一学了。你若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亦可让太子来监国。”
  听了此话,朱见深心底颇有些不舒服。不过,仔细想想,周太后所言也有道理。他若想安心在钦安殿“修炼”,自然不可能时不时便分神处置朝务。若有一个人帮忙,那他不是能沉迷于修炼,再也不必受时间所限么?
  得知自己即将选妃后,朱祐樘自然也有些期许。他自己没什么想法,全然相信周太后的眼光与手段。无论如何,选出来的太子妃都是他的妻子,是头一个专属于他的家人。尽管他尚且无法明确地辨析自己心里的期盼与渴望,但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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