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居然喊鬼差大人来给你超度？”张大师不由张大了嘴。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肆无忌惮之人！据他八十年的见闻，就算是A级门派，也都会把自己要超度的鬼收集起来，起码上千个，才敢劳动鬼差跑一趟，而这个人，区区五个鬼，就敢指使鬼差？
余霜也不介意张大师几次打断她，这个人才八十多岁，年龄这么小，没有什么见识是很正常的，况且，对方好像也了解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余霜好奇的问张大师：“那要怎么超度啊？”
“你是在做季度超度任务吧？”虽然余霜看起来柔柔弱弱，张大师早已不敢小瞧她，他恭敬地答道，“你应该有一只移动硬盘。把硬盘插在电脑上，选择在做的这个任务，点击上传，就可以把这些鬼通过数据线上传到本愿寺，在那里有人专门负责渡化。”
“这些鬼还可以上传？”余霜有点理解这个词，“那也可以下载吗？”
昨天她下载了一部电影，但是还没有上传过东西。
张大师奇道：“不下载你的任务哪来的？难道都是自己申报的？”
鲤鱼精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说话，早已经不耐烦。
人间多好，有血肉吃，不像阴间，只能吃香烛，要是被超度的化，更是前事俱忘，只能乖乖的被地府安排。
她吃过的人肯定都被地府记在小本本上了，就算投胎，说不定鲤鱼都做不了，别人再次成精了。
鲤鱼精不由悲从中来，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一只小鲤鱼时：“当时我生活在一条河里，每天吃河里的浮游生物，和朋友们一起讨论哪条雄鱼比较英武，更可能跳过龙门。”
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每天在河里游来游去，唯一忧愁的就是要去跳龙门。
数百年过去了，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积蓄了跳过龙门的力量。
这时她的朋友俱已在时光中化为飞灰，她独自游过长长的河道，来到龙门前。
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跳过龙门，她胸有成竹的跃起，可惜就在此时，一个浪头打来，阻碍了她的速度。
最终她只有半身跃过龙门，化为人形，而后半身仍旧是鱼尾。
做一条人鱼，也没什么，毕竟真的能跃过龙门的鲤鱼，百年以来，也只有一次。
可是正是由于她见过那一次，看见那只鲤鱼腾空而起，化为巨龙，金鳞闪闪，四爪遒劲，从此改天换地，高傲的俯视人间。
才更加不能甘心。
她是一只执着的鲤鱼，才能努力数百年，拥有试跃龙门的能力。
这之后，她又花了数百年，寻找化龙的方式。
最终，她听信了一个人类，吞下了他的符纸，以为从此可以化龙。
“我虽然化为了人鱼，但是以前一直维持着鲤鱼的食谱，生活在河中，我认为这是一种修行，有助于我化龙。”她回忆道：“可是从那以后，我就产生了对血肉的欲望。一开始我只是吃些泥鳅和田螺。然后，我开始吃草鱼，鲫鱼这些讨厌的鱼。再后来，我开始吃自己的同族。”
“我把我的同族都吃掉了。我曾经生活的那条河里，已经没有一条鱼敢浮出水面。但是，这些仍然不能令我满足。”
“后来，有一个垂钓者来了河边，他见了我，以为自己看见了洛神。而我把他拖入了水中。敲开他的脑壳，吸掉了他的脑髓。”
听到这里，有一只鬼对她怒目而视。
“吃完了他的肉，我有了一种满足感。可是，从那以后。鱼完全无法填补我空虚的胃，只有人类的血肉才可以满足我。”
“你干嘛不把符纸吐出来？”张大师问道。
“要是能吐出来，我早就吐出来了。自从我产生了要摆脱他的想法，他就黏在了我的心脏上，嵌入了我的血肉里。”鲤鱼精苦笑道，她从没有后悔自己千年不悔的追寻化龙，即使中了人类的奸计，变成了一只以人类血肉为生的怪物，她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余霜秀眉微蹙，有所触动。
论其年龄来，她和这只鲤鱼差不多大。
无论是二十年灿烂年华枯守藏书阁，只能修炼窥天术，最后为门派献身而死；还是做鬼千年，只有门派积尘的英雄录和器灵还记得她。
她被器灵藏在另外一个空间，没有人能看见她，唯有一只豹猫，可以进入那个空间，偶尔依偎着她，舔舔她的指尖。
曾经的奋不顾身和千年的枯燥寂寥，她都没有后悔过。
如今她已经解脱，而这只鲤鱼精，却仍然在无限的沉沦。
张大师窥见她的神色，建议道：“既然她不愿意被超度，那我们按照流程来。把她的情况上报，申报一个新任务就行了。”
“还可以这样哦！”余霜恍然大悟。不管是世俗还是玄门，她的经验都太少太少了，张大师对她来说，还是挺有用的。
鲤鱼精同意了余霜的提议，钻进余霜的硬盘，她仅仅占据了一个小格子，什么也不需要，席地而坐，闭眼修行起来。
日巡游依然背着困得跟粽子似的五个鬼，挥手跟余霜告别。
***
张大师凑到余霜的身边，低眉顺眼的说：“大师，我叫张微生，今年八十二岁。”
余霜眉眼一动，瞥他一眼。
张大师微弯腰对她笑：“您忙活这么久，累了吧。还没有谢过您今天对我的救命之恩呢！让我请您吃饭吧。我知道有一家店，牛肉特别鲜嫩好吃！”
他唯一一套法器已经被鲤鱼精当冰淇淋一样啃掉了，以后门派还怎么立足？
不如早早抱一条大腿。虽然余霜年轻了点，还美得过分，怎么看也没有高手气质。
但是张大师混江湖这么多年，早就对气质这种东西不以为然，他自己就是仙风道骨，仙气飘飘，有什么用？
只能捡漏一些小鱼小虾，忙活了一辈子，还是F级门派。
大师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余霜这条大腿，他抱定了！
“那家店牛肉炖的软绵香嫩，色泽鲜亮。特别是他们家有一拿手绝招，做出来的牛肉不仅软嫩，还很Q弹，无一丝腥味，让人回味无穷。”张微生瞥见余霜有些意动，不遗余力的渲染到。
余霜还真是馋了，住在小镇里的医院中，又在养伤。保姆和护士天天给她吃开水煮白菜，外加一碗稀粥。重新为人到现在，她还没有吃过肉呢。
张微生见缝插针：“大师，您请。”
余霜腿脚不甚方便，张大师三下五除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些木头，几分钟就做成了一个轮椅，邀请余霜坐下。
余霜：“……”
只能却之不恭了。
他无视自己的三个还躺在地上的徒弟，一路推着余霜来到店里。
“大师，我们去那里坐。”他殷勤的招呼道，他在这个店里有个包间。
正路过大厅，大厅坐得满满地都是人，闻言全都转头看她俩。
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虽然精神矍铄，但是头发全白，至少也有六十岁了吧，推着一个二十来岁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还点头哈腰，不停嘘寒问暖。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孝顺。就算腿脚不方便，也不能这么对老人家吧？”几人凑到一起嘀咕。
张微生：“……”自己好像热情过了头。
“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吧。”余霜对八十多岁的人对她点头哈腰没什么负担，毕竟她自己已经一千多岁了。
不过她答应张微生的邀请，可不是相信对方是想报救命之恩，请她吃牛肉的。
张微生对她有所求，她也用得着张微生。
第13章
牛骨熬制的清汤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上面漂浮着几块南姜，鲜甜的萝卜已经煮的微微透明。
身着白衣的厨师站在玻璃窗后，拿起新鲜的牛肉，手起刀落，刀刀如风，最后干净利落的收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姿态说不尽淡定潇洒。
一块块牛肉全都被片成合适的薄片，却连一丝肉沫都没有溅起，白衣轩尘不染。
他打开窗，端出一盘盘条理分明，红白相间的牛肉，牛肉色泽鲜嫩，微微泛着光泽。
张微生得意道：“吃牛肉，吃的就是一个新鲜！这些牛肉全都是选用两岁左右的黄牛，从屠宰到上桌，最多不过三个小时。”
他还没有开吃就已经微醺：“牛龄太小，则牛肉味寡淡，牛龄太大，肉质又过老。屠宰以后，牛肉的口感也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三小时左右上桌，就鲜甜得恰到好处。就像陈年的红酒，需要经过醒酒，如果少一分多一分钟，风味都会不那么圆满。”
余霜看着满桌子不同花纹的牛肉，当然一个部位都认不出来，她随意夹起一块，放入锅里。
“好！”张微生猛一击掌，“想不到你也是老饕，这么会吃！这个部位叫胸口朥，一整头牛切下来，不过这么一盘。是牛身上最最珍贵的部分，一般人来这里，都吃不到的！”
“快夹出来！”他看见余霜看着他，十秒钟要到了，还没有把肉夹出，急的不得了。飞快的拿起公筷，夹到了余霜碗里。
余霜把这块黄黄粉粉的肉放入口中，牛油味在唇齿间弥漫，口感脆而爽口，越嚼越香浓，却没有一点肥腻的感觉，果然名不虚传。
张微生见余霜已经开吃了，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他夹起一块脖仁，脖仁是牛脖子上那块微微突起，同样非常稀少珍贵，薄薄的肉片上花纹如同雪花一样，吃起来却膏脂肥嫩，鲜甜饱满。
他自己斟满一小杯白酒，小口啜饮，一边摇头晃脑道，“一天一杯酒，晒过活神仙。”
见余霜在看他，拎起壶就给余霜满上，“来！干一杯。这是陈年的杜康，你闻闻这味。”
他低头轻嗅杯中酒，笑道：“香！”
余霜从没有喝过酒，接过酒杯，也闻了闻，白酒清香凌冽，醇厚悠长。
她一抬头，把一小杯酒全都喝了下去。
一股微微的苦味在舌尖略过，接着只余满口香气。酒经过喉咙，有种辣辣的感觉，肚子暖暖的，接着她双目微醺，耳根泛红，粉面桃腮，整个人都灼烧起来。
“好喝。”余霜晃了晃，露出傻傻的笑容，“再干一杯！”
张微生没有发现余霜是一杯倒，现在已经醉了，反而像是碰到了知己，兴奋道：“就是要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喝酒用杯，有什么意思！小二，给我上两只碗！”
服务员：“……”
酒酣耳热之际，张微生低声问道：“余大师，您年纪轻轻，手段这么高超，一定是自名门大派的天之骄子吧？”
醉醺醺的余霜点点头，又摇摇头，慢慢地吐字道：“不……是……”她以前确实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说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但是现在，自家门派比张微生的还惨，就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那您有没有打算参加今年的玄门大会？”张微生兴奋道：“如果是您出马，我们一定能拿到福地洞天的进入资格。”
“玄门大会？”余霜茫茫然。
张微生见她真的一无所知，解释道：“玄门大会每年秋季都会举行一次，所有门派自愿参加。如果在E级门派挑战赛中获得前三，就可以得到进入洞天福地的机会。”
“洞天福地是独立的小空间，全世界一共只有六十四个。里面充满一种异常的能量。在洞天福地里，无论是修行，卜卦，祭练法器，效率都胜于外面万倍。”
张微生从前跟着师父进去过一次，他的七盏青铜灯就是在里面祭练的。
回想在洞天福地里祭练法器，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然而就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后来数十年，都比不上那一日之功。
“能量？”余霜听到这个词，酒都醒了一半。
听张微生描述，那六十四个小空间一定是空间碎片，里面存在的能量，大概率就是灵气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丝灵气也无，只能靠抓抓鬼获取功德之力，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那点功德，修复身体勉勉强强，用来修炼的话，百年都无法填满她缺失的法力，更别说进益了。
现在，居然听说，这个世界也有灵气？
张大哥见余霜非常关切的样子，不由心说有戏，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余大师您有想法吗？”
余霜反问：“所有门派都可以参加吗？G级也可以？”
张微生：“……”
还以为是大佬，结果是咸鱼？难道她是巡游神的私生女，所以才能指使对方给她抓鬼？
张微生老爷子一双矍铄的眼不住打量余霜，最后一咬牙，下定决心，“可以的。大师，您门派缺人吗？您看我怎么样？别看老爷子我八十多了，咱文能执拂尘装仙风道骨，武能……武能满大街跑找神仙美味……”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想搭便车进洞天福地，就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付出自己的努力。
除了余霜这种没有什么经验常识的人，谁会看得上他一个八十多岁的糟老头？
就算她真的只是巡游神的私生女，什么本领都没有，但是能给鬼差当私生女也是一种本领啊！
不过，他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就算是余霜，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他就是一个笨笨的，还好吃的糟老头……
张微生忧郁的垂下了头。
“行。”
“什么？”
张微生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你以后就做我们璇玑派的掌门吧。”余霜淡淡说道。
现在她孤家寡人，有没有经验以及信息获取渠道，问题都不大。
但是等以后门派扩大了，总要有人帮她处理门派事务，而张大师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是可以看出来，是一个扎扎实实的老江湖，不仅仙风道骨可以给门派做门面，还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规则。
最关键是，很懂吃。嗯，挺好。
张大师就这么荣降成了一个G级门派的掌门，抛弃了自己摇摇欲坠的F级门派，虽然他心里依旧充满着犹疑和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