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你写的歌都到哪里去了？”
Alan的那声问句很轻，平缓上升的音调，却敲在宋泽辰的心上，令他溢出一抹苦笑。
眼前的人还是那么会揣测人心。
“从我们一起学音乐开始，老师就说过你的作曲在一个方面特别有灵气，相比之下其他题材的创作就显得普普通通。”
“你转移到流行音乐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情况，本来专攻一门或许也能成就美名？可是Eden你比我清楚，你最擅长的风格和防弹少年团的企划并不适配，对吗？”
大段的文字里宋泽辰埋头糟蹋面前的蛋糕，原先精致的摆盘现在变得面目全非。
Alan不在意对面人的不配合，轻嗤丢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歌不会出现在专辑里，不能被大家听到，公司不缺你的才华。”
“Eden你告诉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你真的就那么心平气和吗？”
宋泽辰放下叉子，铁制品和陶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嘴唇嚅嗫着，花了很大力气垂下眼开口：
“有。”
怎么可能会没有？
曲子一次又一次被退回来修改最后却并不能发表，手中积压的废稿越来越多。创作者最郁闷的事恐怕就是自己的作品。他不是什么心境高到看破一切的圣人，他同样会对着无人问津的音乐叹气，对着不能被认可等同于垃圾的灵感苦笑，一度产生就这么算了的想法。
他从小有着对自己自信的肯定，甚至在某些特定领域隐隐目空一切的高傲被他用礼貌很好地掩饰了。Alan懂得他，所以也明白制作曲被退回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何况不是一首而是绝大部分。很多时候他真的会进入怀疑的死胡同。
Alan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回答，笑着微微变换了一个姿势，掌控全局的姿态。
“舞蹈进公司，训练rap多年又转vocal，最后出道唱歌，说的好听叫全能，但是你自己也清楚你的定位有多模糊？”
“你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告诉我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盯住宋泽辰干净略显憔悴的脸旁不放，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才提出这个问题。
宋泽辰久久默然不语，咖啡店的钢琴曲在此刻格外悠扬，音符纷纷扬落下填补大片的空白。
Alan倒也不觉得尴尬，端起手边的咖啡，挑眉等待对面人的反应。
“我喜欢舞台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你出道这么多年过够舞台瘾了吧，我等的是你合约到期的时候的选择。”
“你真的很了解我。”宋泽辰轻笑着顾左右他而言。
想把人劝回去但没有用例如“爱豆不是什么好职业”“放着大好前途去留下一身伤病”诸如此类的理由，而是凭借对他的了解死死抓住了他的困扰发起攻击。
“我当然是最了解你的人。”
Alan见好就收，不急于纠缠宋泽辰给出答案。
宋泽辰扯扯嘴角，佯装口渴把杯子放在自己面前吸管不离口，这样就能不必回答。
不怎么舒畅的下午茶。
宋泽辰被送上出租车时，Alan把围巾还给他：“有时间我和你的成员们见一见？”
“有什么好见面的，你们没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宋泽辰没好气地收回围巾，挥手告别。
宋泽辰接完朋友后就情绪不高是宿舍的共识。
总是笑得清清淡淡，心中似乎藏着事时不时走神，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读书半天，书页却没有翻页过，金泰涥尤其爱闹的人都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尤其是闵允其在听说那位来韩国的朋友叫Alan后，眉头紧锁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到来的是宋泽辰为数不多的亲密好友。
有情况发生。
他们胡思乱想许多，比如和朋友吵架了？比如朋友找他借钱了他不好意思拒绝？比如朋友事业受挫他感同身受？
不过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其实是朋友想挖他们墙角。
“泽辰，你朋友来韩国玩吗？”朴知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
宋泽辰吞咽完一大把药片用开水送服下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有空我们请他吃顿饭招待一下。”朴知旻心怀所有人的鬼胎，抛出了聊天的目的。
“要一起吃吗？我觉得没必要吧？”宋泽辰放下水杯，顺手把桌子上的杂物摆放整齐。
朴知旻被这么一拒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用求救的眼光寻求周围人的帮助，田正国暗自拧了把金硕真的腰暗示他赶紧把话给圆回来。
“怎么没必要了，哥和你说，你朋友到了韩国人生地不熟只认识你一个人，全都得靠你，既然这样作为哥哥们当然得帮衬一下尽尽地主之谊。这叫社会生活！你懂吗？”
金硕真快速rap出一段看似有条理实际无逻辑的话，希望用速度迷惑宋泽辰的判断能力。
田正国懂事地打掩护：“没错，阿泽，你还是太年轻了。”
突然就被忙内说年轻的宋泽辰没多大所谓地耸耸肩，自从生病以来他仿佛丧失了说话能力，为了保护嗓子，一般的回复都是简单的语气词，眼下轻轻“哦”了一声，令人分辨不出情绪。
到底答应还没答应？
所有人疑惑地眼神交流。
“泽辰那我们就去订餐厅了。”郑浩锡机灵地一锤定音。
“吃西餐吧，不是是个外国友人吗？”金泰涥一唱一和地默契配合。
“我去订，包在我身上。”金硕真打包票，这一话题就这么结束。
“对了，放完假回来，专辑差不多都出来，我们要开始练习新的编舞了。”郑浩锡负责传达孙承德老师的指令。
“又要学舞了。”金楠俊哭着哀嚎。
“你写的歌要编成什么样的舞你心里也有数吧。”郑浩锡揶揄道。
“《春日》是楠俊哥在公园等朋友的时候写出来的，很棒！”朴知旻竖起大拇指。
“我和泽辰写了那么久最后还是采用楠俊哥的啊。”金泰涥环住宋泽辰的脖子，跳上他的背，亲昵地撒娇。
宋泽辰本来就跪着，在金泰涥来到他身后就明白他的打算，因此稳稳当当地扶住了金泰涥，轻轻无威胁力地拍了下警告：“下次要上来记得和我说。”
金泰涥笑嘻嘻地挠了宋泽辰的痒痒，边抬头和金楠俊抱怨：“春日写的活泼一点我觉得没问题嘛，制作人还夸我，我以为这次能用我的呢。”
“浪费时间，太不公平了，对吧泽辰？”
他低头蹭蹭宋泽辰冰凉如玉的皮肤，紧贴的触感舒服得他直哼哼，忽略田正国和朴知旻的怒目而视，得意地又和宋泽辰抱紧一点。
宋泽辰收拾完最后一张报纸，微微侧着脸，光落在他的眉骨上投下阴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存在漂亮的剪影。
他翘起唇角，捏了下金泰涥的手背示意他安分一下免得伤到自己，整齐把报纸对折抚平折痕，沉默不语。
第154章 饭局
双方相约的日子很快到来。
金硕真的爸爸远程遥控订好了餐厅,并叮嘱他们需要换上正装再去。
宋泽辰打理好准备出门，撞见白衬衫黑衬裤毫无形象瘫坐在客厅吃饼干的金泰涥。
“我饿了。”金泰涥往嘴里又塞了一片饼干，“虽然知道呆会儿有饭局，但是我真的饿了。”
“多吃点吧。”宋泽辰没有阻止反而随意嘱咐，笑得颇为玩味，“一会儿可能会没胃口。”
金泰涥嘴巴里的饼干屑扑簌簌地掉了满身，嘴里咀嚼着说不出话，瞪着大眼睛思考这句话的内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遂放弃。
“我先出门了，哥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宋泽辰和还在和领带做斗争的金硕真告别。
一小时后准时赴约。
“哥,你怎么订了这么正式的地方。”
朴知旻摆正领结小声对着金硕真耳语。
高档到需要穿正装,一看就觉得这顿要血亏还吃不饱。
亏了。
早知道来之前和泰涥多吃几块饼干了。
朴知旻惋惜地叹气,金硕真扭头警告：“知旻啊你给我撑住场面别给我们丢脸。”
“好的。”朴知旻迅速正色。
“我让我爸帮忙的，不是据说泽辰的朋友很严肃家里很有钱吗？你总不能让人家和我们一起去吃炸鸡？”金硕真压着声音解释起理由。
“他们在路上快到了。”闵允其查看群聊的消息实时汇报。
等到宋泽辰和Alan向他们走过来时，金硕真无比庆幸：订对地方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人顶着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吸血鬼脸和他们围聚一桌徒手吃炸鸡的样子,那他一定会因为一顿饭的受惊过度后在半夜做噩梦的。
宋泽辰移开椅子在田正国的身边空位坐下，Alan挨着他。
金楠俊直愣愣地盯着对方，半天冒出一句低低的感叹：
“哇，好帅哦。”
郑浩锡忍无可忍地在桌子下拧上金楠俊的大腿。
“你好。”金泰涥用四方嘴友善地打招呼。
“你们好。”Alan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脸和记忆里了解过的人名对号入座。
“you...emmm....”金硕真磕磕巴巴地搜寻脑海中的英文单词拼凑成句子。
“说韩语吧，我听得懂。”Alan礼貌地冲他颔首。
“你在韩国玩得怎么样？”金硕真一听，敢情好不用费脑子了,流利地开始愉快的社交之旅。
“一般,毕竟主要不是来玩的，随便逛了几个地方。”
“哦,看来是有工作啊。”
Alan眯起眼睛，像是顽劣的大男孩在玩什么恶作剧一般，意味不明地回答：“也许吧。”
菜品的上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大家纷纷拿起刀叉和面前的牛排做斗争。
“我来之前有了解过你们，不过在论坛上搜了发现好像风向有些不对，真是辛苦你们了。”
菜全部上齐后，Alan慢条斯理地开启话茬。
“啊，谢谢。”这道题金硕真有点不会答。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Eden会一路走得伤痕累累，他从小在某些方面顺风顺水，不过从他说要加入公司成为爱豆的时候事情好像就不可预见了。”
闵允其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既然不可预见就没有必要去提。”宋泽辰面色不改地反驳。
“All right.”Alan换了个话题，“你们公司一直在欧美市场上有计划，但是大家都知道黄种人实际上多少会受到歧视，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这是公司内部问题，可能不方便讨论。”闵允其生硬地回答，想必理解了对方无穷无尽的□□味，自动开启对抗模式。
“你们别担心，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担心Eden因此又有什么压力，前段他的状态很不好，我不放心他的心理而已。”
宋泽辰前段时间状态很不好。
哪一段？
金泰涥高速运转大脑的CPU，却发现在他的回忆里宋泽辰始终笑意盈盈，他甚至觉得宋泽辰前段时间表现得比从前活泼。
他懊恼地撅嘴，宋泽辰埋头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进食的神态不变，刘海挡住了他的脸，分辨不了任何情况。
“我听过你的创作，挺符合欧美的流行的。”这回目标转移到了金楠俊身上。
“啊？是吗？谢谢。”金楠俊手上握着刀，宋泽辰发誓看见了他用力握刀而手指关节都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能血溅当场。
他的手伸到桌下扯了扯Alan的西装一角希望他把握分寸。
田正国一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他把目光从宋泽辰的手移回他的侧脸，垂下眼帘不作声地凝视盘子反光出的自己。
“倒是Eden我没有什么机会能听到他创作的歌。你们粉丝也说公司压了太多存货。可惜以Eden的性子，那些就不是存货而是没用的垃圾。”
“Eden的曲风还延续了学古典乐时候的灵感，我经常在想他要是回来继续深造，凭他的灵气肯定能很快填补缺失的这些年。”
除了Alan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话说到这种程度，傻瓜也知道暗藏的意思。
宋泽辰以指节轻叩桌面提醒Alan吃饭而不要再废话。
“我是Eden的朋友，有些事我只会从他的身上考虑，所以看事情的方面会狭窄了点。你们不要介意。”
Alan不再掩饰，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虚情假意地展示自己的隐藏的獠牙。
金硕真愤怒地闷下一口红酒，后知后觉明白对方的目的，心中无名火噌得冒起：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高档餐厅结果你居然来挖我家的宝贝墙角我就应该拉你去路边摊让油烟熏熏你的脸看你还能不能这么优雅地想把我弟带走。
而且这段心理活动他竟然不能rap出来，只能飞快地在心中过一遍。
金楠俊面目狰狞地切着鹅肝，太过用力叉子甩飞，急吼吼地弯下腰去捡，头不小心撞到桌上，整个桌上的东西都被震得一移位。
郑浩锡勉强稳住面前的红酒杯不会因重心不稳而打翻。
“没事没事。”金楠俊边揉着脑袋边起身，嘿嘿傻笑，衣袖一拂，在边缘的盘子掉落在地，清脆的破裂声。
所有人：“.......”
宋泽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阿泽你尝尝吗？挺好吃的。”田正国指着面前的鱼子酱用汤匙舀了小点觉得不错，想和宋泽辰分享。
“好。”宋泽辰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手上并没有动静。
“Eden不吃鱼子酱的，小时候吃过后来出了餐厅全吐了，还被那个女人骂......”Alan忽然插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调都比之前愤愤不平。
“Alan......”宋泽辰平静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示意他适可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