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多吧,不用了。”宋泽辰直接把金相元递过来的菜单还给服务员。
冰爽的酸梅汤很快上来,宋泽辰用吸管戳戳冰块,小口吮吸上饮料,惬意地眯起眼。
“舒服。”
金相元好笑地感受到宋泽辰对炎热的憎恶,用筷子搅拌几下小菜往嘴里送。
之前电话里敲诈来的一顿饭,今年是他的毕业时期,所以他没有急着回家,在宋泽辰考完试后约好。
“你的项目快结束了吧,教授真的很喜欢你肯带着你做事,看来我们泽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宋泽辰加入项目的时候外头有些非议,同行的师兄师姐们倒是为他说了几句话,毕竟干了事谁都看在眼里。
“真的很感谢他。”宋泽辰尝了几样凉菜很快放下。
安静的饭桌时间,金相元忽然抬了头,像是不经意地分享:
“对了,我要去美国了,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答应那份offer。”
宋泽辰乍然没有反应,愣了一秒回复:“什么时候,我有空送你吗?”
金相元摇头:“你没空的,你那天有公开行程,我比你清楚多了。”
“啊。”宋泽辰遗憾地叹息。
金相元耸耸肩:“真的犹豫很久,那段日子边熬夜边想自己的未来怎么走,因为没有把握拼了命想多找一条退路。”
宋泽辰听到“那段日子”思考是什么时候,或许在他和自己开玩笑时,或许在他和自己抱怨老师的水平时,每个人在黑暗中的踽踽独行多数情况下不为人知。
金相元打了个响指让宋泽辰往他那里看,笑眯眯地举起杯子和他碰:“分开的时候太悲伤不好,是我不喜欢的。”
端起杯子,清脆的响声,小抿一口。
他和玻璃杯中的酸梅汤出神,窗外的蝉鸣喧嚣得像是下了一场雨。
在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你无法想象全世界各地在同一时间经历的不同却恰巧的离别,时间的镰刀不留情地统一收割,所到之处充斥着感伤。
总有一天相遇的会分开,但是有的只是一天,很快又能再见面,而有的却是一辈子。
金泰涥从家门走出来,天空雾蒙蒙的下起了小雨,打湿他左臂上戴着的黑纱。房屋里的家人还在垂泪,他在灵位旁守了一天,看不下去的父母让他出门透一透气不要熬坏身体。
一扭头可以看见自己爷爷摆在正厅桌子前的大张黑白照,皱纹也慈爱,定格在对他温柔微笑的一刻。
他本来平静的眼睛又开始发酸。
空气里全是雨水浸润后夹杂着泥土和尘埃的气息,雨雾落了他满头满身,不大,但多走了一会儿,潮湿的不适感。
远远依稀可见一个撑伞的人影,像写好的笔墨被滴上了水朦胧模糊地渗透开。
他揉揉眼睛,不意外那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却意外他能恰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恍然间误以为是一场梦。
宋泽辰走到他跟前挡住落下的雨,温热的呼吸萦绕,他明白眼前的真实,朝宋泽辰沙哑着嗓音:
“爷爷也变成星星了。”
宋泽辰没有说话,金泰涥知道他不会说话,这个人总是在别人悲伤时不语,做不知道有没有意义的陪伴。
应该是有意义的。
他看到宋泽辰时,忽然从脑海中跳出和伤感不相关的回忆。
他兴致冲冲在学英文时,总要随意抽出宋泽辰书架上的一本满是英文的书籍,他看不懂,就丢给宋泽辰念给他听,听完了也就睡了,睡醒了就跑去练习,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他会倒在宋泽辰房间的沙发上,偶尔碳尼会跑进来,房间的窗户时常开着,新鲜的空气进来和屋内清新剂的香气综合,微弱的草木生长气味。他在宋泽辰好听的英伦腔里不知所谓地听完了一本又一本,夺过他桌上贵重的纸笔画了一张张不知所谓的简笔故事绘本,唯独印象深刻了一句话。
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里这么写道:
“When the stars don't blink,you will shine for it.”
当星星不眨眼时,轮到你来替它闪耀。
死去的亲人闭上了眼到天上去。
或许他该为它闪耀,保存它的那些光。
雨下得安静无声,乡间小路只有他们俩人,金泰涥静静地站立,放空到一片白茫茫里。
一忙起来他很久没有回来,顶着干枯脱色的头发感到不好意思,好像不是小时候的小孩了。
近乡情怯,他甚至想到逃离。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堆,忘记宋泽辰的存在,直到身边人将手放进口袋中,他才惊觉身边有人。
是不是要给我糖?
金泰涥记得以前宋泽辰哄他时总能从口袋里随时掏出各种各样的糖果,当然最多的还是草莓味。
宋泽辰终于在金泰涥的视线里摊开手心。
一个普通的塑料星星安静地躺在那里,略微磨损的边缘,中间里面有一滴水珠一样的形状。
他弄丢的那一颗。
金泰涥不知为何,瞧着宋泽辰纹理分明的掌心延长线,眼睛渐渐红了,眼泪混着雨水一起落进脚下松软的泥土中。
他将额头抵在宋泽辰的肩上,无声的眼泪落满他的脸,混着雨水涩涩的味道,抓紧那颗塑料的星星哽咽:“谢谢。”
宋泽辰用没有握伞的手轻轻抱住他,雨幕沉默得像烟雨水墨画中不小心溅上的两滴墨渍。
他不是来安慰他的,人总归要有不开心的权利,他大概只是一个来送星星的人。
在金泰涥天马行空地绘画时,宋泽辰有时会放下手中的书加入,两个人趴在房间的毛毯上,支着手对着纸张指指点点,他没有金泰涥浪漫的想象力,却有幸在涂抹的过程里创作微小的故事:
人死了,会变成星星。
天上有特别多的星星,有的星星活泼,有的星星害羞,有的星星老迈,有的星星鲜活,各种各样的性格,各种各样的形象。
星星多了之后得需要有人管理,于是有了每天给星星排队的人。
星星久了可能会蒙尘,于是有了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擦星星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职位,那是宋泽辰满脑子的幻想里最终希望做的职业,比小时候一直提在嘴边的科学家没用一点也浪漫一点。
因为这些星星是人变的,人总有七情六欲,连带着星星也有。
于是星星在偶尔玩累时偶尔醒来时偶尔思考时,某些不经意的微小时刻,回忆起地上他们曾经爱至心中的人们,颇为想念与挂记。
他们吃得好吗?他们玩得开心吗?他们没有我们的陪伴也得好好生活?
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定得到达。
于是那个顶顶重要的职位就是星星的信使,他们穿越宇宙的浩瀚,淌过载满星光的银河水,运气差点遇到哪颗脾气不好的恒星给他表演一个气到爆炸,他就遭了殃地受冲击,不过那也得日月兼程地往前跑。
宋泽辰郑重地把这个职务叫做星使,当作自己以后努力的梦想。
以光年为代价,跨越漫长的时间,当然到了凡间,多走几趟,他就又多收到了许多收件人一致的信件,手忙脚乱。
善良的信使决定拓展自己的业务,存储好沉甸甸的心意,终于走到了面前这个高兴了会咧起四方嘴,能想出紫色爱心的含义,趴在地上吹蒲公英,最喜欢顶着梵高名号到处跑的男孩。
找到被自己妥帖保管的信,那里面有长辈的爱,有好友的爱,有粉丝的爱,还有信使本人假公济私偷偷塞进去的自己的爱。
信使千方百计,终于走到这个男孩面前,只是为了告诉这个男孩信里最重要的一句话:
“爱你。”
第229章 此间的少年
调整好心情旅行归来,预告发布、mv公开,等待再次见面。
结Answer。
一个系列的结束,一个系列的开始。
宋泽辰晨起时,外面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翻来覆去发现难以再次入睡,他将凳子移到窗台观看远处街道的人潮逐渐汹涌,万物复苏的气息传到他的窗外,他才起身走出房间,晨练完毕的田正国已经悄悄地为他带了一杯咖啡。
“反正无聊来看漫画吧。”朴知旻拍拍沙发旁多余的位子。
其实不是无聊,大概算回归前难以避免的紧张想要纾解罢了。
宋泽辰拽过一个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他们身上清爽的柠檬沐浴露的香气仿佛夏日茂盛生长的林木在阳光下蓬勃生长。
宋泽辰仔细看了眼漫画的封皮——《灌篮高手》,因为日子忙碌加上连载的篇幅长,他们俩断断续续一直没有读完。
“最后一本了。”朴知旻扬扬手中的书本,笑意飞扬。
凡是见证和陪伴了时间的流逝的东西人总会在心中多给它留一块小小的地方。
快速地翻阅过去。
流川枫和樱木花道的击掌,湘北止步全国八强。
“没了吗?”朴知旻怅然若失,“唉……”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宋泽辰合上书,“再往下一路高歌猛进反而会落入俗套。”
“泽辰、知旻,去彩排吧。”金楠俊在门口招呼他们。
“啊,哥等等我们。”朴知旻手忙脚乱地发现自己的衣服没有换好,急冲冲往自己的房间跑。
宋泽辰笑着和探头探脑等待的金楠俊交代了一句,起身将客厅的茶几收拾干净,被往外赶的朴知旻牵过手。
“还没收拾完呢。”
“回来再说。”朴知旻头也不回,“不过等我们回来了肯定累得倒头就睡了。”
宋泽辰无奈地跟上脚步,一回头,最后一本《灌篮高手》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封皮闪着光,模糊了边角的些许翘起。
等回来再来收拾吧。
他这么想着。
彩排从下午开始,新专新曲的第一次live会在首尔演唱会上最先展示,他们紧锣密鼓地排练着。
宋泽辰得首次表演自己的solo曲,久违地被cody贴上了蝴蝶纹身,这回没有让金泰涥和田正国有捣蛋的机会,cody偷偷地在他们发现之前完成了装饰。
两个人知道了之后还气鼓鼓地抱怨几句,连带着本来以为轮到自己能在宋泽辰手上画蝴蝶的朴知旻。
一个个算盘打得响极了,不过全在cody的无情中碎成渣渣。
自己的歌因为听到练到要吐了所以总是没有别人的好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态。
趁着别的成员彩排的过程,他兴致勃勃地混在伴舞的队伍中给田正国、闵允其等人的那几首solo伴舞,中间被看不下去的孙承德提溜出来担心他还没到演唱会就把自己的力气全耗光了。
“你消停一点,要是脱力了把自己的舞跳砸了我看你怎么办?”孙承德就差把食指戳在宋泽辰的脑门上了。
宋泽辰尴尬地吐舌头。
他的编舞为了展现蝴蝶的翩翩起舞需要展示出灵动的意味,而他一旦发现自己没力气的时候往往会下狠劲把动作做到位,这样反而增强了力量感但忽略轻盈感。
不得不说孙承德还是很了解他的。
闹腾到傍晚,后台可以听到前边陆陆续续的进场声,演唱会开始了。
竭尽全力的燃烧,聚光灯下的汗水和汇聚成海的炸弹灯。
他挡住太过耀眼的霓虹灯,望向台下,只要望上一眼便能满足。
金楠俊招呼他过去一起牵手鞠躬谢幕,几个小时的演唱会在精疲力尽中飞快流逝。
宋泽辰通常要在演唱会结束后经历小段缓冲才能缓过来,舞台的喧嚣和音响的震动会令他在平静之后心口跳动得难受。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着汗一边随意阅览手机上的信息。忽然四下一暗,亮起串联的星星灯。
“我们准备了一个event。”
是田正国的声音,好像有点紧张。
工作人员贴心地退了出去,一众清嗓子的咳嗽声。
宋泽辰茫然,脑袋中空空如也,什么时候的事他都不知道。
半天他忽然明白event应该和他有关。
他放下手机,缓慢起身。
推推搡搡在门口一群人,捧着非常小的蛋糕,蜡烛的光芒在黑暗中跃动。
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一股奇异般的触电感,手指紧张得没出息微微颤抖。
站定片刻,他终于朝他们走去,明明只是一小段距离,他走得郑重又虔诚。
他们在冲着他唱歌,唱的是那首生日时送给他的歌《Eden》,唱的是那句“Let’s get lost in the garden of Eden”。
让我们一起坠入伊甸园。
这首歌的高音很高,好几个人在用头声和善良的人才听得见的高音浑水摸鱼,弄得唱得好听的人也气息不稳,笑到破音。一首好好的抒情曲变得四分五裂,温柔舒缓的意境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而这些人毫无愧疚的自觉,誓要将歌曲一毁到底,嘻嘻哈哈地等待宋泽辰走到他们身边和他们并肩。
所有的嘈杂声、欢呼声、笑声和哭泣声消失在他的脑海里,他耳朵里的世界一片寂静,于是衬托得视觉更加灵敏,七个大男孩顽劣的笑脸逐渐清晰,像电影里拉出的长镜头。
只是这么一段路。
仿佛时光一层一层地剥去重重叠叠的外衣,显露出曾经拥有过的面目。
倒退回演唱会前他们玩笑地打趣快要被折磨疯的上头,等到再过一段时间,阿米就能听见他们续约七年的消息了。
倒退回雪域高原绵延万里的风,佛相慈悲,送回他一生渴求的爱。
倒退回年末舞台咸湿的泪水与汗水,一出门雪落满他的肩头,有人在漫天的礼花声中悄悄牵起他的手。
倒退回他在琳琅满目的商店寻找糖果,必须有漂亮的糖纸,必须有世界上最甜蜜的味道,必须有他沉甸甸的爱。这样才能在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后,送给在尽头等待他的人。
倒退回第一次拿到一位时,他被人簇拥着抱住奖杯接住所有的吻,那是他们永远的花样年华。
最后倒退回出道前,他的面容尚且青涩。安静的少年推开门,一抬眼发现七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有的人会继续沉迷自己手上的事,偶尔假装不经意地扫向他那里。有的人会丢开手中的本子,欢快地跳到他的背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有的人会含笑望着这里,目光纵容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