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允其剥好一个鸡蛋堵住因为寒冷丧失理智开始碎碎念的宋泽辰的嘴：“宋泽辰你可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吗？”
“凭你的自控力，肯定是复习完一遍了才肯答应我出来的吧，现在应该是第二遍没看完,你还想赖我身上。”
被戳穿的宋泽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上学的时候最烦你们这样的学霸了。”闵允其轻哼着往嘴里塞着泡面，含糊不清地抱怨。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很了解我吗？”宋泽辰抓住了之前话的关键点,起了揶揄的心思,他们俩的谈话总是会在有来有往的攻击和见招拆招中度过。
“可能是,可能不是。”闵允其咬断一根面条，犹豫片刻，用很郑重的方式思考。
宋泽辰没得到预想中的玩笑,也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遂低头慢慢咀嚼。
路灯就在长椅的旁边，给了他们两个人独特的打光，天空落下细小的冰晶，纷纷扬扬地以落在脸颊上的触感提醒自己的存在。
“谢谢。”
闵允其放缓动作，咽下口中的食物,盯着纸盒里的汤汤水水。
“关于医生的事。”
“看来不是庸医,哥的状态好了点。”宋泽辰点点头，继续埋头小口又斯文但飞速地进食。
“我应该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大赏得到了，父母也慢慢肯认可我了。”闵允其耸耸肩，自嘲的口吻。
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能为他的事事顺心送上一捧鲜花做祝福。
“真的吗？”宋泽辰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回复。
闵允其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和宋泽辰谈及这个话题：
“我十几岁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的时候，一出门看见父母天都塌下来的表情，那一瞬间居然很想笑。”
“然后为了音乐来到首尔，接下来你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吃了炸酱面就不能坐公交，每周都要抱着不必要的期待买彩票，进了公司居然还出车祸，好不容易出道了熬了这么久得了大赏还得被骂。”
宋泽辰故意长长地吐气，在空气中凝成大团驱散不走的雾气：“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不知道。”闵允其从口袋里神奇地变出了两个小酒杯，酒还是温的，迅速倒上递了一杯给宋泽辰，“可能深夜感怀。”
“我都说了这么多，人生经历全被扒开在你面前。”
闵允其喝下一口酒似乎是为了壮胆，在宋泽辰转身疑惑的眼光里自顾自说开：“可是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你想了解我什么？”宋泽辰觉得莫名其妙。
宋泽辰是什么样子的人？
闵允其模模糊糊不是很有概念，旁人眼里的好孩子，永远不用令人担心的存在，完美到排除他人可以自洽。但闵允其总有种抓不住的感觉，明明这个人就在你身边，你也时常能感觉到他和你的隔膜，尽管这么多年的相处，宋泽辰早就打开了玻璃门放他们进去，但他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闵允其答不上来，脑子里的零星想法捕捉不住，只好把一切归咎于酒意上头。
“不然哥你提几个问题我回答了加深了解？”宋泽辰笑着提议。
“行啊，让我想想。”闵允其搜肠刮肚，一下被问懵了，但是介于对面宋泽辰似笑非笑的疑似嘲讽的眼神，他硬着头皮慌忙提问。
“觉得成员里谁最珍贵？”
“都珍贵。”
“只能选一个？”
“正国。”闵允其听见这个果不其然的答案撇撇嘴，年纪最小当弟弟就是好。
“成员里你最羡慕谁？”
“泰涥哥。”
“为什么？”闵允其很惊讶，本来以为宋泽辰会回答金硕真或者郑浩锡的名字，这两位豁达的处世态度一直是宋泽辰最喜欢的。
宋泽辰不想回答原因，闵允其也懒得去追问。
“要是重新来过，觉得和哪个成员不会这么相处了？”闵允其觉得自己问了个无厘头的问题。
“你。”宋泽辰的回答简单干练。
“为什么？”闵允其立刻转身，震惊地微张大嘴，而且宋泽辰这个样子看上去还是十分认真思考后的结果。
宋泽辰的眼底慢慢浮现一层笑意，渐渐晕染开来，恍若层层叠叠的水墨画。
闵允其半晌发现不对劲，结结巴巴：“干……干嘛？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还是你后悔和我认识了？”
宋泽辰秉持“沉默是金”的道理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满一瓶酒，橙黄的灯光使杯中的液体清透澄澈，他轻轻和闵允其碰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闵允其顿时失去了追究的心思，比其过去和未来，他更珍惜这一刻的宁静和陪伴。
等两个人冷得直哆嗦撑不住跑了回家，宋泽辰匆忙冲了个澡洗去满身的酒味钻进被窝，并早早起床后喷洒了空气清新剂制造昨夜无人偷溜的假象，田正国全程无知无觉睡得香甜，一觉起来蒙在鼓里灿烂地和他互道“早安“，一派祥和。
“辰啊，这是不是你？”金楠俊举着手机过来，“一个摄像师在网上po了照片说整理内存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在推上问是谁来着。”
“我看看我看看。”金硕真立刻把头凑过来，比谁都积极。
背景是西欧随处可见的广场，照片上的人黑发红唇，雪覆眉梢，
【图上的小哥哥是BTS的Eden，欢迎大家多来了解，入股不亏哦】
【是15年的崽崽吧，脸上还有婴儿肥，《血汗泪》之后我的宋学长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清纯的可可】
【小声画饼一波或许能有合作吗？】
【这张抓拍得太好了吧，天使本人认证了】
“去北欧的时候拍的吧。”宋泽辰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
“不对吧，我们去北欧的时候穿着长袖，照片上你穿的是羽绒服。”金硕真持怀疑态度。
“是我自己去的那次。”
眼见金硕真的眼神充满“你小子是不是驴我”的表情，宋泽辰无奈地补充一句：
“摔断腿的那次。”
这下金硕真恍然大悟，并且有回忆起当初宋泽辰惨不忍睹的样子再次笑出声的趋势：“原来是那次啊，盒……”
宋泽辰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杯子递给金硕真，他算是明白了，他们这群人只有吃的才能堵上嘴。
“这个摄影师是不是暗恋你啊，还特意发出来全网找人，然后一段美好的爱情……”
金楠俊同样插上了想象的翅膀。
“哥，麻烦把你脑子里的韩剧情节全都清空出去了再来和我说话吧。”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宋泽辰忽略，他漫无天日的集中周终于即将迎来解放，所幸考试时间和他们的行程没有冲突，甚至空余出了好几个时间段供他冲刺，连金相元都感叹他的好运气。
宋泽辰合上笔盖，收拾好手边几张凌乱的草稿纸，考试时间还没有结束，他无聊地又拔开笔帽，撑着头在纸上随意涂鸦，仅仅为了听见沙沙的摩擦声。
他从小学起好像就没有提早交卷的习惯，规规矩矩地按部就班，严格执行一切标准和规章 ，做到了能够得到大人们的夸奖。前提是标准的存在对他无关痛痒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那么他一定会乐得去遵守。到了现在，这种小习惯也被他保留了下来。
还有半个小时，宋泽辰已经自己和自己下了好几盘五子棋，旁边的同学依旧奋笔疾书，监考老师似乎看了他好几眼，宋泽辰的厚脸皮让他选择性无视。
监考老师终于宣布到时间，其余人恋恋不舍地起身还希望多看卷子几眼时，宋泽辰第一个冲上去把卷子给监考，并对着老师加深笑容露出梨涡，回到座位收拾东西。
路过交卷回来的几个男同学和他打着招呼，同龄男生之间的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加上宋泽辰有意无意地联系，同学的情谊足够维持在一个彼此都舒适的交际圈里。
“你们写了什么写得这么多？我以为我漏题了又翻回去检查一遍。”宋泽辰边整理书包边询问身边人。
“没算出来乱填的过程，全在瞎编。”
男同学笑嘻嘻地和宋泽辰勾肩搭背。
“我看见你老早就停笔了，是不会写还是写完了？”
“他那么忙能有多少时间学习？”一道男声介入谈话，语气讥诮，暗藏机锋。
“是吗？”
宋泽辰的笑容不变，维持完美无缺。
男生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把人隔开：“都考完了就别说了，最后一门了我们可以解放了。”
金相元正巧在教室外面，借着窗户探头探脑，露出自己引人注目的稻草金发，宋泽辰和他打了声招呼，扭头和身边的人告别：“我先走啦，再见。”
“又被人针对了？”
金相元目睹了刚才的过程，笑眯眯地幸灾乐祸，从高中起宋泽辰就时常面对的针对，觉得爱豆什么都做不好，典型的酸柠檬心理。
但是宋泽辰这十几年的读书生涯最擅长的就是打这种人的脸，打得痛快人心、酣畅淋漓。
“没有，心情好觉得这样的话都很可爱，让我有种我还年轻我还在享受读书生活的感觉。”
宋泽辰回答得快要看破红尘。
“泽辰，你这状态我怀疑你哪天就出家了。”
金相元因为宋泽辰的圣人光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出家了一定会在佛祖面前保佑你多长点头发的。”
“真的吗？那你快出家吧！”
金相元得到宋泽辰含笑的一踹。
“那是楠俊哥吗？”
他们走出校门口，一架跑车旁站着一个高个男生，金相元眼尖地先出声。
“这哥在干嘛？车模吗？”
宋泽辰嫌弃地打量戴了个墨镜，长及脚踝全黑羽绒服，打扮得又像保镖又像绑匪的金楠俊。
“楠俊哥居然亲自开车来接你？”金相元最近的说话方式也越来越夸张。
“你拉倒吧，他根本没车，我们一会儿肯定是步行回家。”宋泽辰早就料想到自己的未来。
金楠俊也注意到了这一边，露出脸蛋朝他们笑得无邪，刚才有的霸总气息被憨厚的笑容破坏殆尽。
“先走了，回头见。”宋泽辰和金相元简单作别，快步地奔向金楠俊的方向。
第146章 气球
“走吧,别摆造型了，这谁的车还不知道呢？”
宋泽辰走到金楠俊身边想要把他拉走，哪怕冬天了每个人都裹得像头熊，他还是担心身边的这只傻熊会被人认出来。
“考完了？难吗？”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像小学时的家长，金楠俊还是要坚持问下去，他巴不得宋泽辰立刻毕业不用再承受这样的学业之苦，面前人的黑眼圈比任何时刻都要浓重，“是最后一门了吧？真是万幸。”
“考完了。还行。是最后一门。”宋泽辰一一作答,“你怎么来找我也不和我说一声，万一我没看见你我们不就错过了吗？”
金楠俊的首尔大学之行并未事先通知宋泽辰。
“出门散心的时候顺路就逛到首尔大学了。”
金楠俊比起家里其他人没有那么宅,时常出门寻找灵感,兜兜转转一圈一无所获反而可能思考得越陷越深,回忆起宋泽辰今天在考试，于是来这里找他。
果然，看到宋泽辰的笑意盈盈,他的嘴角也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往上扬。
“终于不用那么辛苦了。”宋泽辰伸了个懒腰感叹。
“都怪我…..”金楠俊接过话茬。
宋泽辰觉得不对劲：“我熬夜学习的责任怎么又跑到你身上去了？”
“我学历的事情一直被人诟病，要是我努力一点也去念大学，大家就不会给你那么大的压力了，把所有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金楠俊眼睛下垂，嘴角耷拉着，分明是认真的样子。
宋泽辰张张嘴发现自己根本组织不出完整的语言去反驳一脸认真忏悔的金楠俊。光是这些在他眼里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金楠俊都能用九曲十八弯的逻辑把他们联系上,那在暗地里，金楠俊的心是不是全堆满了快要腐烂到爆炸的负面情绪。
“你别想太多了,上这个大学是我自己的选择，选择是伴随责任的，我也乐意去接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揽，很多事情就是你在没事找事……”
“你们都觉得我在没事找事……”金楠俊苦笑，“可是我真的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像前几天的电视机······”
宋泽辰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团无名火：
“哥，从认识起到现在，同样类似的话我重复过多少次，但是有用吗？你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自责，背上了枷锁。”
“但是宋泽辰说过的话根本不重要，我每次夸赞你都是真心诚意的，你总是笑笑不过耳，觉得只是在安慰你。你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以外，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都很虚情假意……”
宋泽辰不是没有注意到金楠俊莫名其妙的失落，偶尔深夜谈话里透露出的沮丧，但当时他忙着念书无暇他顾。
今天提及这个话题所有积压的情绪全部出来，在宋泽辰看来他们俩的情况无非就是这样：
金楠俊觉得自己孤独，想要做一个藏在黑夜里渴望光亮的人，但又刻意忽略宋泽辰点燃的一根火柴，火柴灭了再点，点了又灭，金楠俊始终不肯看一眼，掉落的火星烧得宋泽辰的手生疼，依旧无人问津。
哪怕明白这是金楠俊天生的性格使然，任谁耗费的心血被当事人有意无意忽略难免起了迁怒的心思。比起生气，宋泽辰心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以这样的状态迟早金楠俊会彻底崩溃，同时也有自己的心意被搁置的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