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宋泽辰长吁一口气，让凛冽的冷空气进入肺部进而到了五脏六腑保持清醒，加快了脚步。
直到回头根本看不见金楠俊的身影，宋泽辰才勉强放缓步伐，但仍然保持着较快的步频，地上有一个小石子，他郁闷地一脚踹到栏杆外结冰的湖面上，小石子跳了好几下，最终安静地躺在冰面上。
宋泽辰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接近于无。
他回头远眺，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低头慢吞吞地往前走，沿着方砖的线爬格子。
走了几步又原地向后转，刚迈开腿，又转回刚才的方向。
反反复复了三四次。
“哥哥，要买气球吗？”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径直走过来打断了宋泽辰纠结的行为，圆鼓鼓地穿了一身，笨拙的可爱，奶声奶气地询问，身后跟着一大串气球，看样子应该是绑在了手腕上。
“我想要小熊的，可是你这里没有，怎么办？”宋泽辰蹲下身，小孩的眼睛黑漆漆的，圆溜溜的像水灵的葡萄。
“我可以画给你的。”小孩很自信，“只要哥哥肯买就好了。”
宋泽辰点头，抬头看团在一起花花绿绿的气球，选了个最朴素的：“我要红色的。”
小孩解开手腕的一根线迅速抓住，顺着绳子把红气球慢慢扯下来抱在怀里，摸出来一根马克笔。
宋泽辰失笑。
“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卖气球，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因为要给哥哥买礼物，妈妈说考好了才会给哥哥小汽车，但是哥哥没有考好，所以小汽车就没了。那我自己出来赚钱买给哥哥。”
“妈妈知道吗？”宋泽辰好笑地捋顺小孩被风吹凌乱的刘海，明白家长肯定也是七窍玲珑心，暗暗顾全了家长和孩子的颜面。
“知道，妈妈说我给哥哥买小汽车，她给哥哥买小飞机，这样她就不算违背约定了。”
“那你觉得这个能赚到钱吗？”
“我觉得不能，除了你就不会有人买了。”
小孩实诚地说完这话后再也没有回复，沉默地在红气球上用马克笔涂鸦出熊耳朵、鼻子和眼睛。
气球充气之后虽说有韧性，但到底还是有风险，小孩对力度的控制又不如大人小心翼翼，
宋泽辰在气球爆炸的瞬间迅速搂过小孩，轻抚他的后背，沉声安抚：“不怕不怕，都是我不好，有没有被吓到。”
又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种危险性更大的氢气球。
小孩露出很深的酒窝，笑着摇摇头，又从手腕上解下一个气球，重复之前的动作又抱了一个在怀里。
宋泽辰伸出手：“我来画吧，你把笔给我。”
在小孩清亮亮的目光里，宋泽辰左脸的梨涡比右脸的深，因为他在笑的同时眨了眨眼睛：“我也是要送给我哥哥的。”
“哦？我哥哥很好，你的哥哥怎么样？”小孩子的心思单纯，遇到喜欢的事物会忍不住作比较。
“我哥哥……”宋泽辰皱皱鼻子，想起刚才金楠俊的颓丧，轻轻皱了皱鼻子，“他有点不好，听不进去我的话呢。”
“那真的很不乖，你可以骂他一顿再和好。”小孩有些得意，“还好我的哥哥特别好。”
“我的哥哥比你好。”宋泽辰坏心眼地和他比较。
“才不是呢，你刚才还说你哥哥不好。”
宋泽辰捏了捏小孩的鼻尖：“我骗你的，他世上第一好。”
“要是你和哥哥吵架了怎么办？”宋泽辰不报期待地回答。
“我会不和他说话一个小时，然后就和好了。”小孩思考了一会儿。
“就和好了？没有什么过程吗？”
“没有，就是莫名其妙的。”小孩用了个高级词汇。
话音落完，涂鸦也结束，宋泽辰把马克笔塞到小孩胸前的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包：“小商人，我们的交易结束了，谢谢你，快回去吧，你妈妈在那里等着你，这些钱肯定够你买送你哥哥的小汽车了。”
小孩的手戴了手套，把宋泽辰拿钱的手挡了回去：“不要钱。”
“为什么？”
“因为你也是送给你哥哥的。”
小孩的家长终于走过来同他问好，牵住小孩没有系气球的手，简单的寒暄客套。宋泽辰手中的钱一下子有些尴尬，给也不是收也不是。
“太打扰你了，他一直嚷嚷着想赚钱送礼物，我就由着他出门想让他尝试一下……”
“我没有卖，气球送给这个哥哥了，但是我没钱买小汽车了。”
“没有关系，哥哥知道你想送他礼物，不管有没有小汽车都一定很开心。“
宋泽辰抓着手上气球的线，目送母子的离开，半晌回神，把白线在手腕上系了个活结，下定决心按原路往回走。
路上的人不是很多，大概都躲在有着舒适暖气的地方。宋泽辰边走边打量四周，终于在江边的一段栏杆那里发现了金楠俊的身影。
又很高大，好像又很瑟缩。
宋泽辰有时会害怕金楠俊独自深思的时刻，因为谁都不知道在沉默的瞬间金楠俊可能完成了一轮神的审判，不需要别人的援手。
刚才和小孩斗嘴时的神气一下子像爆炸的气球消散的一干二净。
以前的宋泽辰要是遇到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气恼地离开，头也不回，尽管不可惜花费的心血但是也会原地耸耸肩把人干干净净地排除出自己的生活避免遭受二次伤害。
那现在的宋泽辰呢？
好像比之前更加情绪化了，变得会胆怯，会犹豫，会为了一个小细节辗转反侧，他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但他的爷爷笑着告诉他终于多了几分烟火味。
宋泽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仔细多想，金楠俊转身和他对视，脸上挂着错愕，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乖乖地贴在裤缝旁。
笨拙地像一只熊。
宋泽辰一瞬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笑。
金楠俊挠着头走过来：“我没有故意忽略你的话，就是因为很重要亲近的人所以才处理不好。需要对抗的世界里没有你，你就在我的身边……”
像一个在背诗的小学生。
宋泽辰解开线把线绑到了金楠俊的手腕上：“送你的礼物，价值一辆小汽车的价钱。”
“啊？哦？”金楠俊慌乱地抓着线，又担心自己大力把线给扯断连忙松手，气球因此飞得更高了一点，他眯着眼抬头看红气球，“上面是画了什么吗？”
“一头熊。”
“哦哦哦。”金楠俊忙不迭地点头，仿佛看到了实物一般心满意足，每走三步就要抬头确认气球究竟在不在，生怕不小心就会飞走，虔诚到谨慎的态度。
宋泽辰落后一步走在他的身后，目睹微风吹得气球轻轻飘动和金楠俊的举动，笑到难受得发酸。
哥，要是气球飞走了你该怎么办？
第147章 爆炸
门一打开,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宋泽辰的脚边。
宋泽辰第一反应，条件反射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金楠俊笑着拍拍他的肩，牵着气球事不关己地离去，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兄弟情。
宋泽辰第二反应，往后跳了一步，但黑影立刻又蹭到他的裤腿边。
他贴着门框无路可退，无奈地询问那团黑影：“你爸呢？去找你爸吧。”
黑影呜咽了几声不肯离开，宋泽辰抓狂地抓了把头发：“其他叔叔呢？我求你了去找其他叔叔吧！”
金泰涥闻声出来解救了宋泽辰的窘境,一把抱起黑影走到沙发坐下。
“金碳，你泽辰叔叔像不喜欢我一样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老去找他呢,你怎么这么傻？”
金泰涥抱着金碳大声不看宋泽辰大声抱怨,但是明晃晃的指向了对象。
宋泽辰端着水杯冷笑一声。
就目前为止，他和这只叫金碳的狗犯冲。
宋泽辰没有养过小动物，也没有兴趣去养。他一直都觉得养活自己就够困难,动物是一份责任既然不能有确定的把握能承担不如不做。
当初金泰涥从废弃场捡来了这条小狗并宣布要养在家里时，宋泽辰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只嘱咐了不要让它弄脏了自己的东西了。别人在逗弄它时他也远远地绕着，在一旁含笑看着。而且学业繁忙，一般吃完饭就紧锁房门。
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除了他爸金碳对宋泽辰有种莫名的执着,总是爱往他和田正国的房间里钻,但每次总能精确找到哪一件是宋泽辰的东西。
仅仅半个月，宋泽辰经历了床单报废,衣服破碎，台灯翻倒，书桌划痕之类的事不胜枚举。以金泰涥为代表的其余人幸灾乐祸地旁观，并有摇旗助威之势。
于是宋泽辰每次回家后要选择性无视迈着小碎步在他身边紧紧追随的黑影，听说动物对情绪感知敏感，宋泽辰希望自己的冷漠可以传达给它让它知难而退，一回房间就立刻关上房门。但狗子成了精甚至懂得跟在田正国的身后埋伏进城专找宋泽辰兴风作浪，他觉得自己年轻的脸上多了好几条皱纹。
而他能殴打人，不能殴打狗。
在考完第一门回来倒头就睡的同时他还不忘叮嘱田正国晚上睡觉前一定记得关门不要让金碳偷偷溜进来。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一打开衣柜，晨光里它威风凛凛地在宋泽辰的叠好的衣服堆上昂首挺胸，迎风抖动松软的毛发，而他那一堆白T恤上沾染着淡黄色不明液体。
宋泽辰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哥，你不知道它毁了我多少东西了，你打算赔吗？”宋泽辰闭上眼揉着太阳穴。
“哎呀，他才一岁你和他计较什么。”金泰涥亲昵地亲了亲狗狗的头顶：宝贝你居然能治住宋泽辰，间接让你爸也翻身威风了一把，真棒啊再接再厉。
“之前允其哥养Holly的时候你怎么没那么大反应？”
“Holly和允其哥一样不喜欢我，见到我冷冷淡淡的，而且允其哥经常把它带回老家。”
听到这话的田正国和闵允其同时无语地龇牙：你怕是没见过那狗在你睡觉的时候守在一旁边的样子。
“行了，泽辰刚考完让他歇几天吧，你管好碳尼。”朴知旻见到宋泽辰苍白的唇色于心不忍出声帮忙。
金泰涥心里有把秤，但怀里的小东西朝着宋泽辰的蠢蠢欲动，他轻轻捏了下它的耳朵：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宋泽辰低着头缓了很久，才让低血糖引起的眼前的一片黑暗过去，担心身边的其他人察觉异样小题大做，沉默着回房打算翻找葡萄糖救急。
躺在床上半天想起下次回归主打的手稿要交给金楠俊，他又爬起来敲开金楠俊的房门。
“哥，我写的，你看看，看完有什么建议告诉我？”
拖鞋上突然又有了重量，宋泽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故意忽略继续谈话。
“啊，好的。”金楠俊接过。
重量忽然消失，宋泽辰余光里瞥见它被别的东西吸引，似乎是金楠俊把线压在桌底的气球，特意放在低一点的位置能够看清画的小熊的全脸，宋泽辰暗笑一声没再理会。
“之前给方PD nim看过是怎么说的？”
“说泰涥哥写的太欢快了，我写的太悲了，希望能综合一下。”
“都说了是春天你写的像寒冬当然会被说了……”
熟悉的爆炸声。
宋泽辰心里一惊，像对待当初的小孩一样立刻弯腰把小小的一团抱起，它缩在他怀里呜呜地叫着。
哪怕知道它听不懂，也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小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
金楠俊连忙走到宋泽辰身边，关切地关注着，等宋泽辰走出房间去找金泰涥，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担忧的心情消散他对着气球的残渣突然失落起来。
宋泽辰再次走进金楠俊房间时，地上的红色碎片已经消失，他敏锐地注意到桌上了多了一个盒子。金楠俊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泽辰盘着腿坐下，递给他一杯橙汁：“心情不好就要喝甜的。”
“谢谢。”金楠俊道谢着接过，踌躇了一会儿，“我弄坏了你送我的气球。”
“不是你弄坏的，是碳尼弄坏的。”宋泽辰纠正他话里的主语。
“可是要是我小心一点……”
金楠俊一说完这话，就下意识扭头观察宋泽辰的反应，但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失望或者自嘲的表现，宋泽辰这次笑得很和煦，
“我问你，气球会慢慢的泄气最后全瘪了，到时候你会干嘛？”
“会把它装在小盒子里收藏起来。”金楠俊不假思索，想来是早就考虑过的问题。
“那现在它炸了你还会收藏吗？”
“会，碎片也可以收藏的。”
“气球爆炸了留下了残骸不就是提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吗？你也不计较以什么方式收藏，为什么要不开心？”
金楠俊答不上来，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很委屈，破罐子破摔地伸直了腿，孩子气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很难过。”
仔细观察会发现宋泽辰此刻的态度和哄孩子或者狗狗时相差无二，一模一样的沉稳又饱满，仿佛在述说一个童话故事。
“在你接到气球的那一刻是开心的吗？”
“是。”金楠俊的思路完全被宋泽辰带着跑。
“好了，礼物是双方的，我要传递给你的心意已经成功了，气球的使命是不是就这么完结了。”
“气球爆炸了，就耍赖再要一个。”
“但是这时候还会意难平，因为气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你可以哭可以大喊大叫地朝人发泄‘这不是我的气球我只要那个气球它是独一无二的’。然后郁闷地攥紧现在拥有的气球，记得那个爆炸的气球一辈子，可能还会给它写首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