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虽然希望她能再嫁一个好人家,但她骨子里还是个封建家长,并不意味着她能高兴地接受她和别的男人私下里书信往来频繁。
眼下她得再镇定一些。
在屋里转了两圈,简娣想。
她急冲冲地就去屋里找吴氏辩解,到头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她不得冤死。
她和卢仲夏的信中谈的都是科举辅导教材一类的正事,没有什么值得挂心的,可能是因为这段时日书信往来的太过频繁,引起了吴氏的注意,吴氏在截了她的信后,一定会把她叫去谈话,她只要在屋里等着就行。
于是,简娣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老老实实地等着吴氏吩咐人来叫她。
她果然没等多久,屋外就来了人说夫人喊她去屋里。
简娣拍了拍脸,晃了晃脑袋,叫冷风一吹,思绪清醒了不少,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一脸镇定地踏入了吴氏的屋。
吴氏正坐在一张圈椅上,喝着茶,旁边的小凳上坐了个丫鬟在做绣活,画面看上去宁静而祥和,没有任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简娣走上前,喊了一声娘,行了一个礼,顺便暗暗瞥了眼吴氏手搭上的那张桌子。
桌角果然摆着一封信,看字迹确实是卢仲夏的。
“你来了?坐罢。”
“屋外头冷吗?”吴氏眉眼平和地问。
“有点。”
“往那炭盆里再加点炭,拨热点。”吴氏转头对正在做针黹活儿的小丫鬟吩咐道。
“诶。”
小丫鬟搁下绣绷,自去拨炭了。
吴氏把一杯茶推给她,“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我还有事同你说。”
吴氏这拐弯抹角地一通,让简娣默默一个哆嗦。
该来的躲不掉的,不管是不是跨越古今,为人长辈差不多都一个模样。简娣几乎都能想象出吴氏的态度。
第91章 相亲
等简娣咽下一口茶水后,吴氏终于说明了找她来的用意。
“这封信可是你的?”将桌上的信推到简娣面前,吴氏问。
简娣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回答道,“是女儿的。”
“方才我在门外,刚巧碰见有人送信来,”吴氏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听说是受他家小相公的嘱托。”
“此人说的小相公是我一位朋友。”
吴氏皱起了眉,“朋友?”
简娣也不辩解,而是将信又推了回去,“娘,你尽管看。”
看封口,吴氏似乎没有动过这封信。
这让简娣还挺意外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吴氏和她妈一样擅自看完信的准备了,没想到吴氏还有些**意识,对她颇为尊重,当然也有可能是看过又封好了,但简娣想想,觉得吴氏应该没她妈那么闲。
吴氏没有动。
“娘,你看罢,没事的,女儿也不是当初那般不懂事了,不会做出什么不知礼数的事。”简娣正直地劝道。
吴氏将信将疑地这才接过信。
简娣她也没看过信里的内容,之所以敢给吴氏看,完全是出于对卢仲夏节操的信任,信中绝对有事说事,不会牵扯到旁的内容,而看吴氏舒缓的面色,简娣觉得自己没信错人。
卢仲夏信中的内容似乎很短,吴氏简简单单一扫便看过了,将信还给了她,示意她自己看。
简娣展开一看,信中只提到了上次她说过的科举辅导教材的事,说有几个同僚愿意和她去一趟书铺,再行商谈。
“你何时认识的进士?”
简娣面色不改地胡诌:“是因吴丽娘认识的。”
吴丽娘毕竟是简露的闺蜜,吴氏也有所耳闻,她家境比简家要好上不少,因为她认识个进士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书铺的事?是何事?”吴氏若有所思地又问。
她写书稿的事,简家差不多都知晓,吴氏也了解一些。
简娣只好把她想做科举辅导教材的事一一和吴氏说了。
“此事你可有把握?”听完她的想法,吴氏不赞同地问,“你不过只念得几年的书,科举一事可是你能插手的?”
吴氏的话说得已经算客气,却也无怪乎她会这么想,毕竟科举在时人看来太过神圣,她一个女人想要在其中分得一杯羹,说不自量力尚且算含蓄,倘若有古板的,气得破口大骂的也属正常,就算大庆朝女子能为官,也不代表着一个女人能在其中赚钱。
简娣也清楚时人眼下在想写什么,当然不会和吴氏硬杠,只道,“娘,你误会了,不是我要做这事,是我合作的那间书铺想做,我不过在其中帮忙牵线搭个桥。”
但简娣没想到她这话一说,吴氏关注点又歪了。
“你毕竟为一个女子,怎可做这种事?叫人轻看了该如何是好?”
简娣无奈,“没人轻看于女儿的,那辛氏书铺的少东家本就是个开明的,我那翰林院的好友,更不会轻看朋友……”
没等她说完,吴氏抬手打断了她,“你那翰林院的好友,可是叫卢……”想了想信中的署名,吴氏继续问,“卢仲夏?”
简娣懵逼地停下了还没说完的话,“确实是叫卢仲夏。”
“他今年多大年纪?”
卢仲夏今年多大来着?
吴氏问出这个问题,简娣一愣。
她记得卢仲夏曾经提起过她的年龄,但她没在意,当时记住了转头就忘了。
“许是二十出头的年岁。”简娣含糊道,“此事,女儿也不清楚。”
“可曾婚配?”
这是问到什么地方去了,简娣心中大囧,老实回答道,“还尚未婚配。”
“可是京城人士?家中作何营生?”
“是京城人士,其父任刑部清吏司的员外郎。”
吴氏问的详细,简娣只好将自己对卢仲夏的了解尽数讲了出来。
她一讲,简娣才赫然发现,她对卢仲夏的了解少得可怜。
因为附身的缘故,她只知道他一些基本信息,对于他的年龄生辰却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考了个己未科二甲第一。
没想到听到卢仲夏是当年二甲第一后,吴氏又却蹙起了眉,“你这位好友,平日里还是少结交为妙。”
“娘?”
“我不知晓你们之间是不是当真只为好友,”吴氏缓缓摇了摇头,“还是说有些什么旁的情谊。你也不小了,我不瞒你,”吴氏看向她,“我刚刚确实动了些心思,但眼下却散得一干二净,你毕竟为二嫁,我们家中攀不起这门亲事。”
简娣大囧,“我没这个心思。”
“你没这个心思最好,我是怕你有这个心思而伤心。”
吴氏摆了摆手,显然是放过了她,“你先回去罢,要我一人再想想。”
“这信你拿走,这事你既答应了别人,我不能叫你眼下就撒手,但帮他人牵线搭桥的事,以后莫要做了,这像什么话。”
简娣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将信往袖子里一揣,松了口气,走出了屋门。
至于吴氏在想些什么,她心里也没个定数,不过十有八|九是她再嫁的事。
想到吴氏刚刚对她说的话,简娣心中涌出一股果不其然的情绪。
“看吧,就是这样。”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没有答应卢仲夏的原因之一。
有了姚鉴的前车之鉴,简泉和吴氏在考虑她的婚事上愈发郑重,既不愿她嫁得太低,又不愿她嫁得比简家好多少,只求个门当户对。卢仲夏家中在京城虽算不得什么,但比她家却是好上了不少,更何况他还考得好,考得太好了。
她不知道吴氏一个人呆在屋里想了什么,总之,简娣能感觉到,经过这一件事,吴氏对于她再嫁的事愈发上心了。
有一回,她和吴承泽因为书稿的事一块儿去了趟书铺,回来的时候竟然一不小心听见了简泉和吴氏谈及了她和吴承泽。
听得简娣尴尬不说,就连吴承泽也低咳了一声。
这么长时日的相处,简娣很清楚,吴承泽对她好,没有带上一丝男女之情,不过是寻常的兄妹情谊,因为她看上去是个小可怜,更加深了两分对她的在意和有意的回护。
“抱歉,爹娘最近在为我的事烦心,”简娣不好意思地道歉,“你也懂的。”
吴承泽点了点头。
好在简泉和吴氏不过随口一提,并未付诸行动。这么长的时日以来都没找到合适的,就在简娣松了口气,以为吴氏会暂时放弃这事的时候,刘芳洲和刘杜若兄妹俩上了门。
自从上一次打吴丽娘家中回来,上门拜访简泉起,刘氏兄妹俩跟着父亲刘发祥也来过几次,简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除了来的时候见一面,一块儿吃个饭,其他时候,为避嫌,刘芳洲都是跟着简尧和吴承泽在一起,而她忙着书稿的事,刘杜若也不来打扰她,则和简露在一块儿。
总体而言,相处十分和谐。
但这回,简娣明显感觉到了事情有了些变化。
“《梦生集》?”简泉温和地问,“你想看这个?”
刘芳洲不好意思地颌首,“小侄想看此书许久了,奈何市面上已寻不到,问了他人也不曾藏有此书,才记得,伯父书斋中似乎藏有一卷,便厚颜想求伯父借来一阅。”
“这有什么的。”简泉笑了起来,“不过借本书而已。”
简娣正扒着饭,便听到了脑袋上传来了简泉的声音。
“阿娣,你陪芳洲到我书斋去找找。”
简娣一愣:“啊?”
“芳洲不知道书摆在哪儿,你是知道的。”简泉道。
“可是……”
可是这不是还有简尧和吴承泽吗?
简泉笑道,“你们从小便一块儿顽,眼下不过帮忙找本书,这就不愿意了?”
脑袋一转,对上简泉催促的目光,简娣认命地搁下筷子。
要她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简泉和刘发祥好像在有意撮合她和刘芳洲。
刘发祥心态这么稳?还乐意让自个儿子娶她?
依照简泉的性格,就算刘发祥愿意,他肯定也会没脸面同意。原主追着姚鉴,含蓄地撕毁了两家的婚约已经让简泉对自己这位老友足够愧疚,怎么今天他反倒特意将他俩支到书房里来了?
刘芳洲他也愿意?
按道理说,他一介进士,如今在礼部做事,算起来也是卢仲夏的前辈,怎么会愿意娶她?毕竟原主之前可从未看过他,一直闷头追着姚鉴跑,眼下又是个和离过的。从时人的阳光看,他何愁找不到媳妇,何必娶她?
如果真的是因为爱情,那这爱还真是超越了时代的局限。
简娣一边没头绪地瞎想,一边闷头帮刘芳洲在书架上找着他要看的书。
余光无意中满目的书脊上一瞥,简娣轻轻地啊了一声。
“找到了。”
紧接着,便打算把书从书架上抽下来。
第92章 情谊
紧接着,便打算把书从书架上抽下来。
没想到刘芳洲快了她一步。
指尖轻触书脊的刹那,却无意中擦过对方微凉的肌肤。
简娣眉心一突,赶忙忙松开了手,偏偏刘芳洲在此时也好像吓了一跳,和她同步松开了手中的书。
书没了依靠“哐当”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
简娣:“……”
刘芳洲:“……”
“抱歉。”对视了少顷,他旋即回神,蹲下身将书捡起。
简娣静静地看着他捡书。
将书捡起后,刘芳洲细细地察看了一番,确认刚刚并无损坏。
书找到了后,两人就陷入了相顾无言的状态。
简娣也很想打破眼下尴尬和古怪的气氛,但她发现自己压根就掰扯不出什么话来。
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快回去。
“既然找到了书,那我们便回去罢。”简娣默默提议。
刘芳洲颌首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和来的路上一样,也是一路无话。
在回到厅堂前,要走过一段长廊,冬日的寒风吹入廊中,冻得人脸好像都僵成了石头。
因为晚上埋头写书稿,简娣这两天本就有点感冒,凛冽的风灌入鼻腔,冻得简娣直接打了个喷嚏。
她这一声喷嚏顿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阿娣?”刘芳洲诧异地看向她。
“我没事。”简娣揉揉鼻子。
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却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解了下来,轻轻披在了她肩膀上。
刚刚寒风一吹都没让简娣激灵,刘芳洲的动作却让她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将这衣服披上罢。”刘芳洲关切地说,“小心叫冷风一吹,加重了病情。”
简娣扯着衣服想还给他,“我没事,眼下也就只有一截路了,你是客人你别着凉了。”
刘芳洲摇摇头拒绝了她。
简娣扯着衣服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眼前的男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中,面色温柔,“我记着阿娣你小时候身子不好,总是常常着凉。”
“有一次,京中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在雪中玩了一整天,回去后你就受了风寒,当时我也因此被爹骂得很凶,因为几人当中属我最年长,应当好好照顾你们才是。”刘芳洲转过脸来,笑着说,“自那时起,我便下定了决心,下次再不能如此疏忽大意了。”
听上去青梅竹马的情谊实在让人感动,但是简娣微窘地发现她找不到相关的记忆。
发觉出她的沉默,刘芳洲没有再继续下去,一直到快要走到屋前的时候,才又开了口。
“阿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