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上钻心的疼痛疼得简娣脸都扭曲了,也压根没有闲心逸致去听姚鉴在说些什么。
“很疼吗?阿娣”姚鉴神情关切地问。
简娣疼得连骂他的心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姚鉴看着看着她,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动作轻柔地按在了她耳垂上。
简娣想要反抗,察觉出她的挣扎,对方按着耳洞的手指却使了些力气,姚鉴抬眼笑道,“别乱动。”
笑容端得是柔情,但看上去却显得各位晦暗难明。
在姚鉴的马车上,外面又是姚鉴的人,虽说他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事,但为保险起见,简娣还是选择了先顺从。
她汗毛直竖地感受到手帕轻轻擦过肌肤,才擦干净了些,血珠又跟着渗了出来,而姚鉴低着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擦拭着,仔细而耐心。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车里好像被放大了,除了马蹄声,简娣还能听见车轮压过地上的积雪咯吱作响,甚至包括姚鉴的呼吸声。
等血看起来好像暂时止住,姚鉴才满意地收回了身子。
“好了,血可算止住了。”
他施施然地坐着,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开口。
姚鉴刚刚这一系列动作让简娣心里有点发怵。
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惹怒他,简娣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帕子,尽量保持平静地问他。
“你叫我上车,究竟干什么来的?”
“一上车就开门见山地问话,竟是连叙旧的时间也吝于给我了吗?”姚鉴笑着反问。
“别说的这么深情,我好歹也算和你相处过一段时间,你的风流韵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微笑,“因为我从未想过要瞒着你。其他女人是其他女人,但阿娣你与她们不同,你在我眼中一直是我的正妻,不管你如何否认,这都是事实。”
其他女人皆不如你的情话,或许有的人听来会深受感动。但这种不把其他女人当人的宣言,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却让简娣感到一阵反胃。
看着姚鉴,简娣才猛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卢仲夏。
至少卢仲夏对待人存有基本的尊重。
简娣:“与苏玉静也不同?”
姚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苏玉静?”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他发笑的事,他倍感新鲜地打量着她,吃惊地笑道,“原来你一直对苏玉静耿耿于怀?”
“没想到,让你一直记挂在心的竟然是苏玉静。”姚鉴嗤笑道,“她当然也和旁人没什么不同,我与她之间并无真情实意。”
“她性格清高,自以为将我吃得死死的,想要从我这儿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我不过逢场作戏,向她收取一些报酬。”
“说起来,她好似还曾经接触过那位卢姓相公。”姚鉴缓缓微笑,语焉不详地说,“也不知那位卢姓相公和她之间可是当真清清白白?依我对她的了解,怕是有些难。”
不理会姚鉴想要强行甩锅给卢小哥的做法,简娣置若罔闻地继续说道,“但你也没有爱我爱到念念不忘。”
“确实如此。”姚鉴面色不改地肯定了,神色倒一如既往的自然。
“那你今天找我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说这些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可知晓杜苓的事?”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早知晓,你一早就插手了此案。”姚鉴问道,“是那卢姓的庶吉士帮你的对不对?”
“可惜他就也仅仅只是一介庶吉士,连官职都未曾授,只能托他在刑部的朋友帮忙探查。”
姚鉴能知道这事,简娣并不意外,姚鉴他虽然渣了点,但也不是一个草包,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情圣和草包,事到如今,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其实都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而眼下,他也直接地都承认了。
“这案子本也就一直拖着,但没想到,前几日却有了转机。”姚鉴悠悠地说,“据说左副都御史江储江大人亲自过问了。这本也没什么。”他瞥了她一眼,才继续说道,“但我无意中听闻,阿娣你曾经见过这左副都御史。”
“而你二人相见,还是令堂安排的,是不是正如我所说?”他面色霎时变得格外和蔼了起来,笑容可掬。
“我还听闻,自从和离后,你频繁出入京城巨贾辛家的书铺,同辛家一子貌似有些交情。而前不久,辛家的书铺出了一本引起了不小风波的书,翰林院诸位进士皆参与其中,当中也包括那姓卢的庶吉士。”
“阿娣,这么长时日不见,你带给了我不少惊喜。”姚鉴叹道,“可惜我之前一直没看到。”
“不知不觉间,你竟然攀上了这么多人,谢阁老的幼子甚至还参与到了这书中。”
“不对,我之前也察觉出了你的变化,正是那一日,”他眼神一变,沉思道,“那一日,你说的话令我十分吃惊,竟从来不像你之前的性子,虽冷淡了些,却别有一番风韵。”
那一天?
简娣愣了一愣,才想起来,姚鉴说的可能是卢小哥附身到她身体里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卢小哥附身后的表现成功吸引了姚鉴的注意力吗?本来凝重的心情,在姚鉴这话说出去后,简娣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简娣问。
“同我在一起罢。”姚鉴斩钉截铁地说道,“回到我身侧。”没有掩饰,他说得坦坦荡荡,“之前是我忽视了你,倘若阿娣你愿意回来,我必当好好对待你,待你如珍宝,你不愿意看到我与其他女人纠缠,我也能保证日后不会再如此。”
“我为了什么要回去?”
姚鉴倒也直接,“因为你能帮我,而帮我也就能帮到杜苓,你不是一直想要帮她?更何况,你和我本来就做过夫妻,经过这一劫,以后想来会更了解彼此。”
“照你所说,我既然已攀上了江储等人,我为何还要再回到你这儿?”
姚鉴笃定地笑道,“因为你不可能嫁给他们,所说你与他们相识,但真正与你牵扯甚深的也只有姓卢的那一个。”
他看上去十分优容自信。
简娣都不清楚姚鉴他究竟从哪儿来的把握。或许是因为原主爱他颇深,让他相信“她”一直对他有旧情。可惜,那仅仅只是原主一人,这儿的“简娣”早就让姚鉴他自己给杀了而他还不自知。
想到这儿,简娣感到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我要是不愿意呢?”
“你要是愿意,当然再好不过。你要是不愿意……”他顿了一会儿,望着她继续说道,“和离前与那庶吉士有私同和离后再与那庶吉士有私,可谓有天差地别。不仅你会遭人非议指点,那卢姓的庶吉士也会陪你一道儿。辱人妻子的名头在身,他自身难保,更顾不得你。”
“那时,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同他人有私情的女人,你终究会回到我身侧,也只有我会再求娶阿娣你。”
第109章 生疑
“你就这么笃定没人愿意娶我?”
简娣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我当然相信有人会娶阿娣你。”姚鉴笑道,“但有时光凭感情用事可不行,婚姻大事要考量许多。”
“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想要的,你我毕竟做了几年的夫妻,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你。你同旁人成亲,尚且要顾虑其父母亲族,顾虑两人平日的相处,但你我之间已磨合了几年,也曾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你若愿意助我,我定会让阿娣你日后成为人上人,风光无限。”
“破镜重圆说得轻巧,但还有一个词叫覆水难收。”
说完,简娣站起了身,躬着腰掀开了车帘,叫正驾着车的车夫停下。
车夫犹疑地往车内看了一眼。
姚鉴看着她的动作,慢悠悠地摆了摆手,笑道,“我能说的已经说完了,其中利弊就交给阿娣你自己考虑,你比从前聪明了不少,相信会得到有利于自己的答案。”
“现在,你想下车可以,但不必急于一时,你想去哪儿?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用你送我,”简娣她特地留意了一眼车外,虽说下了雪,但车外的街景她并不陌生,“在这儿将我放下就行。”
“但车外下着雪,正冷,叫我如何忍心将你抛在这冰天雪地中。”
“那你倒忍心威胁你的结发妻子。”
姚鉴面色未改地道,“这不叫威胁,这只是将利害摊个清楚,我也给了你选择的机会,究竟如何,还是全看阿娣你自己。”
“你就不怕我假意和你重修于好,到时候再背叛你?”
一时间姚鉴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天真的小孩,“我今天敢这么做,是因为有底气和有把握,既然有把握,又怎么会害怕这些?”
他真的是想借她来晋升,扩展自己的人脉吗?望着姚鉴,简娣心里不禁浮现出一抹疑惑来。她虽然认识谢朗和江储,但那也仅仅只是相识,还不至于姚鉴这么大费周章地威胁她,相信姚鉴对于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看得也很清楚。
他看上去比从前更加难捉摸了,光看他笑容满面的模样,她很难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简娣思索了一会儿,抬眼说道,“你就将我在这儿放下,我不至于冻死。但在离开前,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说你和苏玉静之间不过逢场作戏,那她究竟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听到简娣这一问,姚鉴的神色终于略有些动容,但也仅仅只是动容,没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刚刚的笑意,揶揄地笑着问,“此事是我们二人的私事,难道阿娣你对男女间的私事也感兴趣?”
看姚鉴这幅样子就知道从他哪儿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简娣干脆转过头,撩开了车帘,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车夫听了姚鉴的示意,没有拦她。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刹那,身后蓦地传来了姚鉴的声音。
“此事我虽不能告诉你,但你不如自己去亲自问问她。至于她住在哪儿,你那位相交好的卢姓庶吉士定会告诉你答案。”
“还有我同你说的这件事,几天后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答复。”
简娣停了半晌,头也没回地直接走了。
姚鉴平白地让她去找苏玉静,这说明他想让她找苏玉静。她不乐意被姚鉴牵着鼻子走,称他的意,可是她确实有事想要问苏玉静。
但在她去找苏玉静前,她还是先去一趟书铺把书稿交给辛文浩再说。
她现在在的地方,简娣虽然确实有印象,但天上正飘着雪,大冷天地走在外面,还是冻得她直打哆嗦。刚刚下车的时候硬气不屈,结果罪还得自个受。
简娣苦逼兮兮地搓了搓胳膊,哈着气,根据脑中的记忆,艰难地往书铺的方向走。
等她快走到书铺的时候,已经冻得全身冰凉,手脚僵硬,今天胃里吃的东西感觉全都冻成了冰渣子。
辛文浩看到她的时候,直接看傻了眼。
也无怪乎辛文浩他这么震惊,因为简娣她这会儿冻得面色惨白,头上和肩膀上落了一层的雪,化了的水渍泅湿了衣衫,裙角还沾着些斑斑的血迹,看上去确实凄惨。
“简姑娘……你?”饶是儒雅如辛文浩,此刻也瞪大了眼,骇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犹豫地憋出了几个字。
“我没事儿。”简娣苦逼兮兮地问,“能麻烦生个炭火吗?冻死我了。”
辛文浩这才回神,赶紧把她迎进了屋。
“屋里正烧着火呢。”又吩咐铺子里的伙计给她倒了杯热茶。
“谢了。”
接过茶杯,一口热茶下肚,她才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辛文浩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地便秘表情。
铺子里这哐当哐当一阵动静,惹得里屋的人也都走了出来。
“辛兄?”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拂过,来人轻声询问,“发生何事了?”
简娣捧着茶,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涕,一抬眼,就对上了刚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的视线。
镇静地把差点淌出来的鼻涕又吸了回去,简娣道,“卢小哥,好巧。”
她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果然也吓到了卢仲夏。
“你受伤了?”
瞧见她裙子上的血迹,这个温和纤弱如兔子般的青年面色一变,脸上的笑意顿失消失地一干二净。
“这……怎么会有血?”他蹲下了身,低声询问,“可是伤到了腿?”
她刚刚坐在车上的时候,血滴到了肩膀和裙子上,不过肩膀上的血迹因为头发的遮挡,没有裙子上显眼罢了。
卢仲夏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腿上受伤肯定不会在裙子上留下一个个小血点,他的视线一路往上,终于停在了她耳垂上。
“究竟发生何事?”卢仲夏蹙眉,“你怎么这么狼狈?”
就算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卢仲夏的关心还是让简娣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再加上姚鉴的事她不好意思让他担心,简娣心虚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刚刚在店里看到个好看的耳坠,想试一试,但耳洞堵上了,不小心戳出了血。”
卢仲夏抬眼,如春湖般的眼眸里好似闪过了很多情绪,但最终都化为了微漾的波光,沉入湖心,什么也没有说。
第110章 小读者
就在卢仲夏检查她伤势时,从门帘后又步出一个人。
“此人是?”来人嗓音稚嫩,含有少年特有的清亮和透彻。
简娣循声抬起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在张孟野府上看到的那个小少年。
自从那次在张孟野府上见到她后,简娣在附身到卢仲夏体内的时候,也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在撸猫方面,两个人都达成了共识,经常在一块儿投喂二老爷,逗二老爷玩,两人关系也算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