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翻花绳,打手掌什么的。
简娣伸着手心让杜苓把手放在自己掌心,一个打,一个躲。
打她当然不会用力,只轻轻地抽手打了打她手背。
杜苓刚开始还不敢打她手掌,后来就放得开了,一边打一边躲,咯咯地笑。
简娣长长地松了口气,得亏杜苓不是熊孩子,她能应付得来。
歇了一会儿,简娣让小姑娘躺下,给她讲故事。
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不过都让她改成了具有中国土味儿的故事。
听着简娣讲的故事,杜苓轻轻地说,她想她娘了。
小姑娘依偎在简娣身侧,缩着身子,轻轻念道娘从前也会搂着她,为她讲故事。
简娣一顿。
她记得姚鉴说杜苓的娘被指控谋杀了她爹,如今正蒙冤在狱中。
简娣本来不愿多加过问杜苓的事,好端端地揭她的伤疤,但看杜苓红了的眼眶,简娣没忍住心软了。
杜苓家在京中,案子闹出了人命,便不同于寻常小案。
倘若杜王氏真的谋杀了杜大,按照大庆律法定会判死刑,但死刑也没那么容易说判就判,案子要交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轮覆审,再交由皇帝裁决。
简娣一直不爱多管闲事,但小姑娘靠着她偷偷掉眼泪的模样,还是让她没法置之不理。
想了想,简娣坐直了身子,捧着杜苓的脸,神色肃然地看着她。
“阿苓,你愿意把发生在你娘身上的事,讲给叔母听吗?”
卢仲夏的父亲在刑部供职,假如她能再见到卢小哥的话,她会想办法请卢小哥帮忙,打听案子细节,但假如杜苓不愿意讲的话,她也不会逼迫她。
杜苓眼眸中掠过一抹犹豫。
简娣安慰她:“没关系,倘若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杜苓轻轻摇摇头,“叔母,我家里的事他们早就晓得了。”
简娣默默地听杜苓说话。
她年纪不大,说话缺少条理,说得颠三倒四,但勉强能听清楚事情的大概。
杜苓说,她和她娘杜王氏,她父亲杜大,一家一直待在京里,杜大在豫王铺子里做事,生活清贫但好在一家三口和睦相亲。
只可惜杜大身体一直不好,今年便得了病去了,独留杜王氏和杜苓孤儿寡母。
杜大有个拜把子的弟兄,姓曹,叫曹二,受杜大临终托付,杜大去了后,曹二对杜王氏和杜苓颇为照顾。
不过,豫王府中有个姓杨的主事,早就看上了杜王氏,见她生得好,对她垂涎三尺,杜王氏不从,杨主事记恨上了她,便污蔑杜王氏和曹二相勾结,说是他俩下毒谋害了杜大。
其中有些,杜苓说得不甚明了,都是简娣从她零乱的字句中推断还原出来的。
杨主事既然为王府主事,自然也有人脉,打点上下,将白的说成黑的再简单不过。
“我明白了。”简娣将杜苓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我会想办法帮你和你娘。”
案子要查,主管衙门一定会问杜苓详细情况。
杜苓她年纪小,有些事一知半解,只怕会被人利用。
因而安慰了她一会儿,简娣便扶着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叮嘱她。
“可有人来问你此案的细节?”
杜苓:“有。”
“阿苓,你记住了,倘若有人问你和曹二的关系,你一定要咬紧了,只说不熟悉。”
从杜苓口中,能得知,曹二虽然照顾她们娘俩,但也知晓避嫌,从未有什么逾矩之处。
但杜苓听了她的话,却没马上答应她,而是犹豫着开口。
“叔母,苏姑娘同你说的不一样。”
“苏姑娘?”
简娣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杜苓说的是苏玉静。
“苏姑娘怎么说的?”
杜苓睁着清澈的眼,“苏姑娘说,要我同办案的大人说,我娘和曹叔只是朋友。”
“朋友?”
“嗯。”杜苓点点头,“因为说曹叔不熟悉的话,办案的大人不相信这套说辞,只能说是朋友,苏姑娘还说,清者自……浊者……什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对!”
简娣垂下眼,眉头一皱。
她有点搞不懂苏玉静在想些什么了。
听她今日话里的意思是为杜苓好,特地因为杜苓才来找到姚鉴。
但她教杜苓的话,朋友这种可笑的说辞,明摆着是要坐实杜王氏和曹二通奸的罪名,让他们死。
杜王氏和曹二有什么能值得她费心思?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没有什么值得费心思的。
亦或者说她是为了那杨主事?
但杨主事不过为一介管事。
容她阴谋论发散一下,杨主事为豫王做事,再往前继续扒,苏玉静很可能就认得豫王?
这个猜测,使得简娣莫名心惊。
立即想到她今日在翰林院听到的事,进士们口中宋仁德那几个倒霉蛋都不愿去做豫王府的长史。
而卢仲夏对此不愿多加置喙,其中指不定有什么干系。
想了一会儿,简娣打消了自己的猜测。
再往下继续发散她的阴谋论,只会离案子本身越来越远,只可恨她穿越的身体只是一个内宅的姑娘,对朝堂的事一无所知,信息的不对等,让她没法继续往下推。
豫王的事离她太过遥远,不如好好想想眼下的事。
简娣郑重地看向杜苓,企图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更严肃些。
“阿苓,你对其他大人说你娘和曹叔是朋友了吗?”
杜苓摇摇头,“还没。”
“你听我说,查案的大人们想尽快结案,不会调查你娘和曹叔究竟是何关系。”简娣顿了一会儿,“你先不要说,等我回头问了苏姑娘,再帮你想个应答的法子。”
简娣她平常就不爱把话说得太满,虽说她现在怀疑苏玉静想要杜王氏和曹二死,但其中也有可能另有隐情,她不想冤枉人。
杜苓听了她的话,点点头。
看着杜苓一张娇俏的小脸,简娣叹了口气,搂着她躺下。
“时候不早了,先睡吧,什么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简娣撇头看了眼躺在枕侧睡得正香的杜苓,认命地叹了口气。
杜苓睡得香,简娣放轻动作系上系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色已经大白,昨天和今天是官员休沐的日子,官员们累了十天,终于迎来了假期。
平常休沐的时候,姚鉴他都会在家里宅着,倒不会四处风流,他也不敢再外面四处乱窜,毕竟在大理寺供职,更何况本朝严禁狗官们嫖I娼。
不过律法再严,也有空子钻,既然律法不让嫖姑娘,狗官们就去嫖小倌,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简娣看着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姚鉴已经离开她屋了。
他为人渣得很,简娣就没看出来他打算认真地哄自己,自然也不可能等自己到天亮。
下床穿好鞋,胡乱拢了拢头发,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简娣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屋里的方向走。
屋外很安静,没一个人。
简娣推开门。
早上的日光顺着门缝溜入屋中,为屋里的桌椅蒙上了一层暖光。
未束发的青年坐在桌前,阴晴不定地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简娣一推开门,便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放卢小哥
第15章 重逢
简娣:“……”
姚鉴:“……”
简娣默默退后一步,合上门,“打扰了。”
还进个屁的屋,当然是先跑了!
但她动作慢了一步,几乎在同一时刻,门突然从屋内打开,姚鉴的手已搭上了简娣的肩头。
简娣正想转个身面对着他和他好好说。
“砰——”
霎时间,姚鉴已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廊下的柱子上。
男女之间巨大的生理差距让简娣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丝毫没有顾忌到她的感受。
脊背重重地往廊柱上一撞,疼痛顺着腰背在体内横冲直撞。
姚鉴眼神阴鸷地紧紧扣住她的肩头,力道大得好像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嵌在柱子里。
“夫人,莫要我给你脸面你却不要。”
简娣心中一窒:“你昨天偷看了我的信?”
姚鉴眯眼,指尖掐着简娣的肩头,眼里掠过乌漆漆的暗色。
“你是我妻子,你如今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的。”
他的手指犹如冰冷黏腻的毒蛇,在肌肤上游走,最终停留在简娣发丝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
“你头上的簪子是我三月前买来讨你欢心的,你的一切都合该是我的,我为何不能看你的信?”
“哄人的把戏我已经厌烦了,我既然愿意放下自尊来哄你。”姚鉴徐徐道,“你不要不识好歹,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大丈夫会为一介妇人做到这种地步?”
“你的信我已经烧了。”姚鉴勾唇,扯出一抹讥笑,“你昨儿不是说你才刚醒,想要好好休息?”
他收回掐着简娣肩膀的手,垂袖站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我怜惜夫人这两天受累了,待会儿我便叫大夫来好好给夫人看看,夫人这两日就先在屋里待着吧,也不要四处走动。”
疼痛顺着脊背一直爬到肩头,简娣哪能让姚鉴这狗东西得逞。
姚鉴松开了她,她站定了,正要和姚鉴摊开说明白,却没想到看着姚鉴的视线蓦地一黑。
视野中,姚鉴的身形晃了晃,渐渐化为两三个重影。
失去意识前,简娣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姚鉴冲她奔来的身影。
*
“哐当——”
“啊疼疼疼!”
桌椅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翰林院中原本端着桌前,提笔落字的青年,忽地手腕一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
“卢兄!”
眼见青年“哐当”一头撞上桌角。
谢朗惊愕地丢掉手中的笔,上前去扶栽倒在地上的青年,却没想到让青年带得整个人也往地上摔去。
“啊疼疼疼!疼死了!”
刚准备和姚鉴那个狗东西理论,下一秒简娣就感到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简娣眼泪汪汪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泪眼朦胧中,却对上了一张清俊如玉的面容。
“谢……谢朗?”简娣呆住了。
“卢兄你可有事?”谢朗担忧地看着她。
和简娣摔在一块儿,他扶着简娣的脑袋,另一只手拽着她胳膊,把她从他怀里一把拉了起来。
“我?”简娣捂着额头,看了一圈周围,“我没事吧。”
她就是头疼,头疼得厉害。
入目是干净宽敞的大屋,壁上挂名家字画,桌上摆宝砚香花,椅子上坐着数位士子,正停了笔,惊愕地望着他俩的动静。
简娣揉着额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脑海中却冒出了温润熟悉的男声。
“简姑娘?!”声音中饱含惊喜。
“卢小哥?”听到这个声音,简娣也很惊喜。
“简姑娘,你回来了?”
乍闻卢仲夏的一把好嗓音,简娣感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要不是有姚鉴做反衬,她从没觉得卢仲夏的声音这么好听。
想到刚刚被姚鉴一把推倒在廊柱上,简娣发自内心地说。
“卢小哥,我想死你了!!”
卢仲夏虽有不解,但依旧红着脸道,“在下……在下也很想念简姑娘。”
“卢兄?”谢朗扶着简娣,见简娣不答话,秀眉略带疑惑。
简娣才想起来身边这位状元郎,忙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脑子一时有些发昏。”
“可要去找大夫看看?”一旁俞珉也搁下笔上前问。
“没事儿,我坐坐就行。”
除了谢朗和俞珉,其他庶吉士也有上来问询,表达同僚情谊的。
从姚鉴那儿一脱身,转眼就面对数位青年才俊的关怀,这极大的治愈了简娣的心灵。
谢朗扶着简娣到一旁的桌前坐下歇息,和诸位同僚说明白她没事,简娣坐下来和脑子里的卢仲夏说话。
“我前两天一早醒来,就没听见你声,一看才发现我回到了我原本的身体里。”
“我那天也未曾听见姑娘的动静。”
隔了两天没见,要不是她现在用着卢仲夏的身体,简娣恨不得紧紧握着他的手,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好在,即便她握不到卢仲夏的手,卢仲夏也看出了她憋在心里无从宣泄的情绪。
“简姑娘今日似乎格外激动?”
“想你啊,”简娣攘袂扼腕,“我那便宜夫君太他妈难搞了。”
卢仲夏疑惑:“简姑娘与夫婿间发生何事?”
简娣心里正憋着一肚子话的想和卢仲夏吐槽,但转念一想,一过来占了人身体,还把人当垃圾桶有点儿不好。
“等回家我再和你细扒。”
“对不住啊。”简娣揉着额角道,“一来就害得你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卢仲夏莞尔,“我不碍事的,如今疼的并非我本人。”
简娣揉着额角的手一顿,“但身体是你的哦。”
简娣:“对了,我这么频繁的占用你身体,还未向你道歉,这么猝不及防地时不时给你来一下,一定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