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天武装演习,走了三十公里,昨天又是砌火墙又是燃火墙,忙了一整天,本来想着……”
想着扯了结婚证儿,至少可以结束鳏夫生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要爱情。
聂博钊真是不懂了,啥叫爱情。
“行了,喝杯咖啡吧,肖琛后备箱里找着的,到时候按粮票算,你把钱补给他。”说着,陈丽娜努嘴:“铁皮饭盒上那个,是给你的。”
搪瓷小缸子,上面还冒着白烟。
其实聂博钊早闻见了,又香又浓,她居然给他弄了杯咖啡。
这个会开车会漂移的小陈同志,从小就生活在齐思乡,除了大学那一年,没有去过任何地方,而在大学里的那一年,她唯一接触过的军人也只有聂国柱,说她是苏修,其实并不现实。
那么,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儿调查一下聂国柱的来历和身份。
毕竟红岩毗邻着边疆,而边疆的军区,是由红岩省城的大军区来掌控的,要真有苏修,也是藏在大军区中。
至于陈丽娜,该带孩子带孩子,该干活干活,聂博钊在答应她结婚的那一刻,就把她认成自己家属了。
以他在石油业的贡献,她这么个人,只要他愿意保,还是能保下来的。
第28章 莜面甜醅
卫生院的走廊里, 医生们这会儿还没开始上班,照例先背语录再唱歌,从《团结就是力量》唱到《北京的金山上》。
陈丽娜也是累坏了, 不管不顾的就躺到病床上, 拥着俩娃就睡着了。
太阳高升了起来,晒着一家人的屁股,墙上的暖气在早上忽然就滚烫起来了, 那是因为锅炉房的工人上班了, 正在往里面铲煤了。
忽然之间,呼啦啦的一阵脚步声,倒是把她给吓醒来。
“聂工, 居然真是你,哎呀, 我这,也不知道说啥好, 孩子病的不严重吧?”一群白大褂,呼啦啦的就走了进来。
聂博钊也不认识来人是谁,站起来就握手:“您是?”
“聂总工,这是我们卫生院的阿院长。”
聂博钊于是握手:“阿院长你好。”
“王总工说昨天夜里井下的工人们干了一整夜, 采集好了您要的样品, 等您今天下井分析呢, 结果找不到您, 一个电话打到阿书记那儿, 阿书记又一个电话打到医院, 大家才知道您是真到医院了?”
说着,阿院长握上聂博钊的手狠命摇了两摇:“阿书记刚才特地打电话来批评了我们的工作,往后呀,基地的卫生室不能缺人,药品也要齐备,不敢再耽误您的工作了。”
聂博钊的工作进度,是由阿书记来催的。
而阿书记那儿,红色电话直通北京,每天都要汇报工作进展,所以阿书记要急的跳脚,毕竟超英赶美,石油发展,那可是现在领袖现在最关心的事。
而目前,苏国,欧美,也都在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他的研究成果。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意义,甚至大于基地的意义。
“阿院长,你帮我儿子看看,看他是不是脊髓质炎,还有,这孩子糖丸没吃到,可能再补种。”聂博钊说。
陈丽娜累坏了,索性就不肯起来。
聂博钊于是自己从陈丽娜的怀里,就把孩子给抱了过去。
院长亲自拿听诊器,掀眼皮,听心脏,听肺,非常仔细的诊了半天,说:“不是,他已经退热了就跟脊髓质炎没关系,怎么,这孩子没给喂过糖丸?”
聂博钊低下了眉头:“原来他姥姥带着,给忘补种了。”
“那就把糖丸给他补种上,这不算什么,记得明年这时候,再到卫生所补一枚,现在咱们全基地的孩子基本都服过糖丸,他不会有事儿的。”阿院长说。
等陈丽娜带着孩子们出了门,呵,才真叫给吓了一跳。
基地治安队的巡防员们居然全站在门外。
“爸爸,他们不会是来抓偷车贼的吧?”聂卫民心里很虚,也很害怕,毕竟作了贼嘛。
聂博钊笑着问:“方向盘上没挂饼子,现在谁来开车?”
谁偷来的,当然谁开回去,陈丽娜说:“我开吧。”
上了车,陈丽娜才敢问:“这些人究竟是来追车的,还是追你的,会不会把我当偷车贼给带走?”
聂博钊抱着三蛋儿坐在后面,颇感慨的说:“小陈同志,当初装傻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自己能嫁一个对于共和国这么重要的人吧?他们确实是来追我的,主要是我今天突然没下井,耽误了工作进度,北京方面着急了。至于这车,你也不必馋,想办法,我替你搞一辆。”
看得出来,在这广阔而又寂寞的戈壁沙漠上,她很想要一辆车,一辆吉普少年那样的车。
“你,对共和国重要?”
“大概还是挺重要的吧,要有我,咱们就不必学美国,跑到中东去打仗,像土匪一样去争人家的石油。”聂博钊语气里还有些略微的得意。
陈丽娜笑了一笑,心说美得你。
遥想上辈子,每每看到油价飚升,聂博钊都会感慨,说自己如果还在石油上,保证能把油品价格降下来,陈丽娜就觉得好笑呢。
吉普车在前走着,几辆东风大卡紧紧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前面的吉普车忽而就停了。
车上的聂博钊抱着三蛋儿,聂卫民和二蛋挤在他身边,四父子在暖气融融的车里,睡的正香呢。
陈丽娜停下车,打开车门下了车,清早的雪光格外的刺眼,刺的她都睁不开眼睛来。
就在马路中间,有只雪白的小兔子,白白的绒毛,半蹲着,见人来了也不怕,一蹦一蹦,不停往陈丽娜腿上蹦着。
她蹲下来,将这小兔子抓起来,风雪呼啦啦的吹着,雪白的绒毛,哎哟,真漂亮。不过,小家伙这是雪盲了,啥也看不见,所以才会蹦到马路上的。
转身,她就给撂到后备箱里去了。
回到基地,阿书记和王总工就在基地的大门口等着呢,肖琛也在。
见他的车是陈丽娜开进来的,眼睛都直了,直接就吹了个口哨。
“聂工,孩子的病怎么样了,不就是个感冒发烧,也至于去医院,你瞧瞧,阿书记大清早的也赶来了?”王总共一见面就急的冒火。
“领导,不是我想耽误工作,我有仨儿子,就算科研再重要,总也还得照顾着孩子们,小陈同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得帮我带仨儿子,我这要再像原来一样扔下不管,我怕真有个闪失。难道你们就不该解决解决我的困难,咱们基地职工们的困难?”
“有啥困难,你说,咱们帮你们解决就是了。”阿书记说。
大冷天儿的,天蓝的刺眼,太冷,空气稀薄,人人鼻子都冻的红彤彤的,干燥,真干燥。
“基地不能再是只设个卫生所,得有个长驻医生的医院,这是必须的,还有,咱们1号基地成立也有七八年了,家属也多,各方面该解决的,领导看着给解决一下吧,我搞科研的,就不多说了,你们领导商量这些事儿。”聂博钊说着,就给了王总工一个眼色。
好吧,要福利的机会来了。
“阿书记,咱们矿区今年的赢利还是很可观的吧,我看上个月中央下发的汇总,大庆油田的产量也没争过咱们。”王总工立刻会意,就开始讨价还价了。
阿书记笑了笑:“是这样,领导打红色电话来亲自表扬,第一个点名的就是你们1号基地,聂博钊其人。我正琢磨着呢,是不是也该给聂工配个机要秘书,聂工的科研小组,再多加两个人。”
“秘书就不必了,赶紧从北方工业大学帮我找两个专业对口的学生来,还有就是,肖工那种小汽车,我得有一辆,不然的话,万一有个紧急情况,大卡又不好调动,而且目标太大,我总得有个车,随时方便进出基地。”
王总工一听就假装生气了:“聂工,人可没有这样儿的,啊,要知道现在大学全都停课了,咱们阿书记再帮你从大学要人,那可是得担风险的,至于车,你想都不要想了。你要知道,咱们矿区总共才有几辆小汽车,阿书记这儿,也是最近才配了一辆上海汽车,原来那辆老红旗,可是他的宝贝,他肯定不会给咱们。万一你有急事,我亲自用自行车驮着你,咱们往乌玛依。”
阿书记真有一辆老红旗,现在上面又奖励了他一辆新上海,那辆老红旗他正琢磨着,给下面那个基地的领导用呢。
虽然说现在基地开辟了好几个,但是一号基地,从十年前开始勘察,到奠基,再到挖油井,安装磕头机,领导换了几茬,一直在的,就只剩聂博钊的。
别人都嫌苦,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其实阿书记也一直在考虑,是不是把红旗车给这位一号基地的元老。
但王总工说出来,他当然得先客气王总工:“那辆小轿车,我正想给王工呢,王工,以后你用吧,要来矿区开会,也就不用总坐大卡了。”
王总共摆手:“阿书记,我坐大卡坐惯了,坐不来小汽车?这样吧,把那车给了聂工,让他在基地开,咱们说是领导,毕竟他才是真正主管科研的,我不允许他把时间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阿书记直接就说:“行了,明天基地上派个司机来,把小轿车开来,给聂工用。”
“阿书记,咱们得先说清楚了,车我要了可以,但我目前还没驾驶执照,万一有急事,就让我家属先开着,你可不能说我公车私用。”聂博钊说。
公私还是得分清楚,要不然,等车到了基地上,陈丽娜要开的时候,别的家属们要闹,说陈丽娜的闲话,可就不好了。
好嘛,聂博钊心说,你不是眼馋小汽车,我给你搞一辆来,这总算爱情了吧。
今天太阳暖融融的,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吊着一长串一长串的大冰棱子。
有人自聂博钊家门口路过时,往里张望了一眼:呵,新鲜事儿,聂工家的院子里,又是孩子又是大人的,热闹极了。
要知道,在这种家属区,周末谁家的人多,就意味着谁的人缘好。
要是谁家无人踏足,天天大门紧闭,那就惨喽,他家绝对人缘不好。
平时无人踏足的聂工家忽而宾客盈门,可不是见新鲜事儿?
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腿上拴了根绳子,蹲在墙角里,正在无意识的四处乱撞。
稚嫩的小手儿颤危危的凑近了,手里是切成丝儿的小青菜,小兔子一下就顿住了,鼻子嗅嗅索索的,舔过来,咕噜咕噜的吃了起来。
“呀,这只小兔子真可爱。”陈甜甜不由的惊叹着,跟聂卫民两个挤的紧紧的,就在一起看小兔子呢。
二蛋想要走近,陈甜甜就开始大叫:“二蛋二蛋你走开,你会吓到小兔子的。”
二蛋天性爽朗,也最没心没肺,猛得走近,吓的兔子一缩,陈甜甜也大叫了起来,他这才又笑嘿嘿的,扑过去找陈丽娜了。
她也在外头坐着晒太阳呢,屋檐挂了一尺长的冰凌子,一点点往下滴着水,二蛋跑过去,头就凑到陈丽娜的怀里了:“妈,妈。”
“咋啦二蛋儿,有话就说,妈在了。”陈丽娜说。
二蛋揉着脑袋,也不知道说啥,就说:“妈真好,有妈真好。”
娃也不知道该咋说,只知道这个妈妈会开吉普车,会给他们吃月饼,还会在他们全都困的睁不开眼睛,回到基地家又冰屋冷炕,钻都钻不进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从怀里抓出一只雪绒绒的白兔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