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靠近楼梯边,时晏朗从楼上下来,正在打电话,语气不耐:“说了,我没空!”
电话那边:“没空?呵,你就直说你不想陪我,干嘛找借口。”
时晏朗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解释:“我在陪家里人。”
谁陪家人她都信,可唯独时晏朗,说出来简直笑死人,“陪你妹啊!”
时晏朗下意识就看向钢琴前坐着的小哭包,可不是么:“对,陪我妹。”
过了几秒,又听他说:“分就分。”他直接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秒按,把手机关了静音揣兜里。
时光听到了那句‘对,陪我妹’,她下意识朝他看了眼。
时晏朗无聊,去院子里逗黑背去了。
直到快吃饭时,时景岩才姗姗来迟,跟他一块进来的是时晏朗,两人差不多身高,边走边聊。
时晏朗是年少痞坏,时景岩是成熟清冷。
看着都不是好说话的主。
时景岩把西装递给阿姨挂起来,去客厅跟家里长辈打招呼。
时光又多看了那边一眼,今天时景岩穿了白色衬衫。
‘啪’一声,时光吓了一跳,钢琴键上多了一包坚果仁。
时光侧眸,是时晏朗,他自己也撕了一包,仰着头全都倒进了嘴里,然后跟她说:“爷爷让我下午带你去转转,想去哪?”
时光:“随便。”
时晏朗最恨别人说随便,掉头就走,迎面走来一人,他顿下脚步。
“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时光闻声转头,时景岩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刚才那句话是对时晏朗说的。
时景岩在时光旁边顿下脚步,他跟时光现在有些生疏。
时光六岁之后就去了南京四叔家,这些年她来过几次北京,只有一次他在家,当时他忙着开会,连话都没跟她说几句。
前两年她有了手机,他经常会打个电话,问问她的学习和生活,她每次的回答都差不多,说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他跟时光差了不少岁,有代沟,她的话不多,每次通话几分钟就匆匆结束。
时光下意识站了起来,她才到时景岩肩膀那里,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她微微仰头看着他,喊了一声:“哥。”
时景岩微微颔首,声音温和:“路上累不累?”
时光摇头:“不累。”
时景岩示意她:“接着弹琴吧。”
他抬步上楼去了。
时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楼梯口。
时景岩并未在楼上多逗留,拿了一条烟下来。
爷爷不抽烟,爸爸和几个姑父就在那闲聊天,她看到时景岩把烟拆了每人面前放了一包。
可能今天爷爷心情不错,大家抽烟他也没多说什么。
时光没心思弹琴,她打开手机开始在网上浏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
等军训结束,她就打工,就算不来奶奶家吃饭,爸爸给她的那一万块买手机的钱可以支撑到放寒假。
不过下学期的生活费就没了着落,她这个学期必须得打工攒钱,等专业课都开起来,材料费的花销就大了。
时光登录学校的论坛,看看有没有跟兼职有关的信息。
还没看几分钟,有微信消息进来,是高中同学,也是她最贴心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知道她一切的情况。
同学:【陶陶,到北京了没?】
时光:【刚到,还没吃饭呢。】
同学跟她闲聊了几句,就切入正题,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攒点钱,用着方便。
时光知道同学的意思,她高中三年手里一直很拮据,平时从来不跟班里其他同学出去逛街吃饭,就偶尔跟这个朋友去奶茶店坐坐。
时光:【正在找兼职呢,不过也要等军训之后的。】同学:【我小姨的同事,家里有个马上就要上高三的孩子,成绩差的……没眼看,之前请了不少名师家教,都不行,她妈妈就想着找个名校的学生辅导,没有代沟,还能顺便跟孩子多交流交流,要求必须是女生,性格好,学霸。】时光虽然是美术考生,不过她考上现在这个系,专业成绩是第一名,文化分数也是第一名,就算不走艺术这条路,她的文化课成绩也足以上排名靠前的高校。
原本爸爸时一盛不想让她学设计,也许是小时候对衣服的渴望,学服装设计种在了她心里,后来时一盛还是同意了。
同学又说,这个准高三的学生是女孩,非常叛逆,让时光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家教费用特别高,一个月下来,足够时光的生活费和专业上的材料费。
补课费太让时光心动,她问那个学生家住哪里。
同学把那个女生的情况说给时光,如果时光觉得行,她就给小姨回话。
时光把那个要补课的女孩信息全都看完,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蔚来。
蔚来家条件一般,但有个有钱的叔叔,她叔叔四十岁,是金融大鳄,身价近千亿,可叔叔单身,没孩子,就把家里几个侄女侄儿当自己孩子疼。
蔚来因为被小叔惯着,妥妥的一个公主病女孩。
同学又发来消息:蔚家挺复杂的,特别是蔚来妈妈,希望女儿好好学习,将来能继承小叔的公司。
毕竟小叔有不少侄儿侄女,以后的财产肯定都要分给家里这些孩子,那谁能力强谁就能得到的多。
蔚来还有个堂姐,叫蔚蓝,因为是学霸,小叔很疼堂姐,蔚来妈妈就越发想让蔚来有点出息。
时光明白了,蔚来父母现在舍得花那么多钱给孩子补课,是为了以后继承更多的财产,看来豪门真的是非恩怨多。
她就无意问了句:【小叔既然是金融大鳄,怎么会单身没孩子?】有不育症?
同学:【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跟别人提。】然后同学开启了八卦模式,把从小姨那里知道的都告诉了时光。
小叔不是没孩子,反正情况挺复杂,具体细节没人知道,大概的一个情况就是:小叔前些年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女儿,是他大学里的女朋友给他生的。
不过小叔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迟了,十八年前,女孩的妈妈生产时大出血离世,女孩在生下来十几天的时候也夭折。
要是那个女孩还活着,跟她们同龄,也十八岁。
喜欢的女人走了,孩子也不在了,小叔却很多年后才知道,他的心死了,就一直没再考虑婚姻和孩子。
所以小叔的那些兄弟姐妹想着法子对小叔好,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争气,以后进小叔的公司帮忙。
时光手指摸摸屏幕,别人家的父亲,因为自己女儿没了,悲伤过度就再也没结婚生子,可她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大概嫌弃她是个女孩儿,就丢在垃圾桶旁。
同学也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沉重,碰触到了时光的敏感点,她赶紧转移话题。
时光笑笑:【没事儿的。】
她决定接受这份家教兼职,军训结束后就去上课,蔚来家就在二环,离她们学校并不远,周六周末上课,周三晚上还有一次课。
很快,饭好了。
时光去洗手间洗手,出来时家里人都坐在了餐桌前,就差她。
她的位置跟时景岩成一条直线,抬头就能看到他。
饭桌上的话题无一例外都是跟她上学有关,家里长辈都夸着她。
因为她跟时晏朗一个学校,二伯母叮嘱时晏朗,平时照顾着点妹妹。
秦明月顺着话题问道:“晏朗,你们在学校吃早饭一天大概多少钱?”
时晏朗哪知道,从来没去买过早饭,都是女友给他带到教室。
他大概猜了猜:“十块钱吧。”
秦明月点点头,“那不贵。”
时光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尝不出咸淡。
之后,秦明月又说下午要去买辆自行车给时光:“有辆自行车方便,以后每天回来陪爷爷奶奶吃饭,正好也锻炼身体。女孩要富养,可也不能无原则惯着,以后总要自己成家过日子。”
家里其他人附和着笑笑,只说不错,别的就没再多发表意见。
时景岩表情很淡,不时瞅瞅秦明月,席间一言未发。
这顿饭终于吃完,时光才吃了半饱。
时景岩去了院子里抽烟,时一盛也过去了,递给时景岩一支烟,示意他:“到楼上去抽?”
时景岩瞬间领会,四叔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两人去了楼上书房,时一盛把门顺手带上,有些话说出来都难为情。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从桌面上推给时景岩。
时景岩正好在打火,又把火机熄灭,烟也从嘴里拿了出来,疑惑的看看那张卡。
时一盛:“里头存了几万块钱,给陶陶每个月的生活费,你四婶非让陶陶每天中午和晚上回来吃,只给陶陶一个月六百块钱。”
时景岩不敢置信:“一个月六百?”
时一盛:“嗯,吵了也没用,最后受夹板气的是陶陶。”他就把私房钱存在这张卡上,放在时景岩这里。
他不忘叮嘱时景岩:“别说是我给的,陶陶这孩子敏感,我也不想让她老纠结着这钱会不会被她妈妈发现,你想个法子,每月再给她两千三块钱。”
时景岩直接推过去,却被时一盛用手指摁住:“四叔知道你不缺这点钱,可一码归一码,陶陶是我闺女,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她花别人的钱,这也不是四叔要跟你生分,等你以后结婚有孩子了就自然明白了。”
还不等时景岩说话,时一盛手机响了,秦明月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楼,说去逛街给时光买自行车。
时一盛:“急什么,明天的吧。”
秦明月撂下一句:“晚上我就要回去,你快点!”就把电话给挂了。
时一盛以为秦明月这回是真的来送陶陶报到,原来是专程过来跟老爷子说,以后陶陶要每天到家里吃饭。
秦明月说话声音不小,时景岩也听到了,他拿上那张卡,跟时一盛一块下楼去。
时一盛问时景岩:“下午还要去公司?”
时景岩没吱声,时一盛瞅了他两眼,他面无表情,时一盛以为是公司有什么烦心的事,就没再多言。
楼下客厅,家里人都在。
秦明月刚从洗手间出来,刚才在里面给时一盛打电话。
沙发上坐满了人,秦明月的对面坐着时晏朗。
时景岩拍拍时晏朗肩膀,让他起来。
时晏朗正打游戏,有点不耐烦:“干嘛干嘛呀。”
“起来!”
突然客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看向时景岩。
时晏朗手指一顿,有点懵,大哥从来没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明显就是忍无可忍了。
他游戏也忘了打,麻溜的滚到一边站着。
时景岩妈妈开始数落自己儿子:“你好好说话不行啊!”
时景岩没理会,凛冽的眼神落在了秦明月那个方向。
第3章
时景岩要不给谁面子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会留情:“四婶,你每个月只给陶陶六百块生活费,是吗?”
以前他对秦明月一直很尊重,今天却是质问的语气。
时一盛头脑嗡的一声,心里暗骂,这兔崽子是直接把他给卖了。
时光当时在吃那袋坚果仁,听到时景岩的话,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秦明月被当头一棒,差点砸晕,她已经感觉到家里所有人异样的眼神看向她。
她整理好表情:“景岩,你这是什么语气跟四婶说话呢?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她加重了长辈二字。
时景岩接过话:“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长辈?知道自己是为人母亲的啊?”
秦明月嘴唇抖动,气的说不出话。
客厅里针落可闻,一开始大家怀疑时景岩是不是中午酒喝多了,后来一想,中午时景岩没喝一滴酒,说下午约了人。
秦明月用力抓着包,时景岩这样做,无疑是将她的脸面狠狠踩在了脚底,可偏偏她无力反驳时景岩。
她看向时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以为他们会呵斥时景岩,让时景岩别再‘胡说八道’,哪知道老爷子和老太太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时景岩索性把所有的不满全盘托出:“四婶,你别忘了,是你当初非要领养陶陶的。”
当时四婶生不了孩子,怕爷爷有意见,怕四叔跟她离婚,四婶又感觉爷爷奶奶喜欢陶陶,就动了领养的心思。
他一字一顿:“可领回家你是怎么对陶陶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时妈妈踢一脚时景岩,让他别胡来。
时景岩哪是听话的主,而家里其他人就默默看着,谁都没吱声。
时景岩继续:“八年前,你跟四叔有孩子了,就非要把陶陶送到乡下保姆家,不愿让她住家里,这事你没忘吧?”
四婶要把陶陶送到乡下那件事,他也是前几天才听母亲偶尔说起,不然他都不知道,八年前他在国外读书。
母亲说,当初四婶要把陶陶送走,全家人都劝四婶,让她别这么做,孩子不是别的,不能需要的时候就领养,不需要了就嫌弃想送走,陶陶在大城市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家里也不缺那点钱。
可四婶觉得是时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她跟四叔闹成那样。
后来的事家里就不清楚了,不过也能想象的出,陶陶这些年的日子不会好过,四婶还不知道给了她多少白眼。
想到这些,时景岩的眸光冷淡,面无表情的瞧着秦明月。
当初要不是四婶非要领养陶陶,爷爷都找好了符合领养条件的人家,现在那家领养的孩子,被捧在手心里惯着,可陶陶呢?
连生活费四婶都不愿给,要是四婶家真的没钱就算了,一个月六百?四婶给龙凤胎买一个玩具的钱都不够。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是对陶陶的精神虐待。
秦明月脸色发青,她没想到时景岩竟然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还有时光的面,这么数落她。
时晏朗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在小哭包身上。
他弯腰,从茶几上拿了一袋坚果扔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