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白琅过得比较充实,白言霜在的时候,她就练练剑。不在的时候,她就巩固修为,凝练妙通五行术真气。闲暇时候,她也带楚扶南和玉成音在历城界闲逛,免得他们一直在府上呆闷了。
新住进来的两位客人时不时会到她这里串门,白琅很不想接待应鹤,但对华月銮却十分欢迎。
华月銮是白琅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最多才多艺、贤淑文雅的。她会跳舞,会奏乐,会唱歌,会舞剑,会插花,精通园艺刺绣,所有乐器但凡白琅说得出名字的她都会用。而且她还博览群书,白琅随口说个典故,她都能妙语相接,实在是聪慧可人。
这些天白琅对她的好感度直线飙升。
“为什么你会这么多东西?”白琅憧憬地问她。
华月銮说:“因为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做,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很多。”
白琅真想让折流过来听听这话,什么叫进取精神,这就是啊!
“我能跟你学门乐器吗?我觉得我现在很缺乏艺术的熏陶。”
“可以。”华月銮随口答应了。
“你最擅长什么?”
“编钟。”
白琅以为她是开玩笑的,打了个哈哈就继续问:“有没有方便携带一点的?”
华月銮瞥了她一眼:“口哨?”
“……”白琅问,“有没有优雅一点的?”
华月銮从袖中取了支小巧的碧玉笛:“这个吧。”
白琅接过来凑到唇边,刚吹了一个音就被华月銮劈手夺回,她怒斥道:“这是我吹过的。”
“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华月銮骂了她半天,最后给她随便吹了段曲子作为演示。
“好听。”白琅的艺术鉴赏能力只能支撑她说出这两个字,“是什么曲子?”
“自编曲。”
“你真有才华。”
“你真识货。”
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直到深夜才依依惜别,临走前华月銮把笛子送给了她。
白琅幸福满足地准备睡下,这时候一道敕令破空而来,直接将她整扇窗户都掀飞了。太微恼怒的声音从敕令里传出来:“睡觉睡觉就知道睡觉!你还修不修仙了!赶紧起来,有事要做!”
白琅连忙披了道袍去文始殿。
文始殿里,太微正来回踏步,看起来很是焦灼。白琅一进来就被他扔了个什么,正中脑门,疼得要命。她低头把这东西捡起来,发现是颗核桃。
她战战兢兢地讨好道:“师尊我给你磕开……”
“磕个屁!”太微说,“我有件事想交给你。”
“……琢玉没空吗?”她还在等三圣尊的消息啊。
太微沉吟了一下:“这件事还真不能让琢玉去,是跟庇主有关的。”
白琅捏着核桃认真听。
不久前的东王圣公诞辰祭典,烟姿、柳杪夫妻趁乱在万缘司搜寻一番,在龟山脚下发现了一小群落单的无面人。这些无面人身具天权,只不过没有器,而且本身介于虚实之间,无法被寻常办法所伤。所幸烟姿、柳杪夫妻道法通玄,最后还是俘获了其中一个。
“这也太……乱来了。”白琅看见无面人都是掉头就逃的,没想到千山乱屿那夫妻俩还抓了个活的。
“那些无面人应该就是庇主了。镜主在世之时遗留的典籍有记载,堕神台与四方神台相对,一方主持庇主们的魔选,一方主持谕主们的神选。魔选者因有一半性命被镜主摄入镜中,所以介于虚实之间,很好辨认。最近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各路都开始谣传镜主重生,魔选重启。我觉得此事背后另有玄机,所以……你去给我追踪这个庇主,查查看他背后之人是谁。”
“我……”
“追踪用的信物就是那核桃,别不小心吃了。快去快回,回来还能给我跑跑其他事儿。”
没办法,白琅只能领命离开。
回城主府,她捏着这颗核桃,根本不知道怎么用。
“太微是不是拿错信物了?”她纳闷。
她走在城主府内,将核桃抛起来又接住,试图找寻点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时候黑暗中窜出一个敏捷犀利的白影,“吧唧”一下就凌空叼走了她抛起来的核桃。
白琅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几秒。
她将这个白影扑住,发现是小胖子。他晚上饿得厉害,自己跑出来了。小胖子喉咙鼓起一坨,好像还没把核桃咽下去,白琅连忙轻掐着他,给他拍背:“你给我吐出来。”
“不要。”小胖子努力一咽,把白琅的希望和核桃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白琅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太微会杀了我的。”
“嗝。”小胖子拍了拍肚子,“饿了。”
白琅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他肚子上鼓起一块圆圆的东西,很像是核桃。她把小胖子平放在地上,研究了一会儿,发现以他的肚脐为中心,核桃会到处钻动,但始终指向一个地方。
完全就是个肉罗盘。
“你跟我出去一趟吧……”白琅看着小胖子问。
“吃的?”
“路上会给你买的……”
“好。”小胖子点头。
“但是你要听话。”白琅边抹眼泪边告诉他,“不能咬我,也不能咬其他人。”
“好。”小胖子满口答应,“不要。佛珠。”
白琅点点头:“不用佛珠,你会疼的。”
“嗷。”小胖子看着她流口水。
于是白琅连夜收拾行囊,带上干粮和小胖子就离开了。
*
三日后。
扶夜峰,渡情界,一个很小的凡人镇子里。
渡情界是三千界中最不起眼的那种地方,凡人居多,随便几个金丹期的就能在这儿呼风唤雨。但修道界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是不是有真大能存在。
小镇子里若是有生面孔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在街上徘徊的少女。
她和寻常姑娘家不同,穿一身深青色道袍,广袖长衫,也不束发描妆,看起来十分随意。她手里牵着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儿,那男孩儿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般细腻,黑发如墨,若是再瘦点应该很惹人喜欢。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有个女道士来了!”
“是路过我们这儿讨饭化缘的吗?”
“不是,没见她要钱。”
“那她是真的有神通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见她一副青涩模样,多半学艺不精。”
白琅五感灵敏,听到这些议论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隐匿行迹太费劲了,而且小胖子根本藏不住,他可是真龙之身。
“那个……”她在一个面摊前停下。
正煮着面的老板娘连忙说:“没钱没钱,小本生意,我没钱。”
“不是跟你要钱的……”白琅摸出一小粒金子,“弄点东西吃吧,什么都行,越多越好。”
很快,街坊邻居就围观起暴饮暴食的奇景。
“怕是真有神通啊!”
“这孩子吃进去的东西比他肚子都大了。”
“可别是妖怪吧?”
白琅强装淡定,其实早就想跑了。好不容易等小胖子吃完,她撩起他的肚兜一看,发现核桃位置又变了下,是往镇西去的。
“老板娘,西边是什么地方?”
“是个废矿山,原本有个打铁铸剑的铁匠隐居在那儿,后来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世线正式提上日程。
第134章 叶氏兄妹
镇西的废矿山不高,也就是两三百米的样子, 白琅花了小半天就带胖墩把整座山翻了一遍。
可是很奇怪, 明明核桃指向的是这附近, 白琅却一无所获。她早知道太微安排下来的事情不会简单,所以也有点心理准备。
“胖儿啊,我们今晚怕是要住在山上了。”白琅摸了摸小胖子的头。
“吃的。饿。”
白琅找到一处大树, 在树下给小胖子烤了两个馒头吃。等他不闹了, 白琅就把他平放在地上,继续研究核桃的位置。她从行囊里翻了支笔出来,围着他的肚脐画八卦方位图,小胖子痒得咯咯直笑,不过只要再给他塞个什么吃的就会老实躺着了。
白琅都想不通这么可爱的谕主怎么会被珑婴嫌弃。他还长着角呢,有几个谕主头上能长出角来?啊, 真可爱……
“刚才明明在西北, 现在怎么就去东南了?”
“不知道。饿。”
白琅又塞了只馒头给他:“胖胖啊, 我觉得核桃好像不灵了。”
小胖子砸吧了一下嘴。
“你说是不是你肚子的问题?比如肚皮隔绝了……呃, 气息?”
小胖子摇头:“饿。”
也不对,如果气息被隔绝了,那核桃应该一动不动, 而不是这样乱动。白琅摸着小胖子软绵绵的肚子想, 这核桃时而东时而西,变得很快,要么就是核桃坏了,要么就是她要找的对象在附近徘徊。
她比较倾向于后者。
到了晚上, 白琅半睡半醒地靠在树边,忽然听见一阵窸窣声。她睁开眼,看见小胖子撅着屁股在吃土。
“真有这么饿吗……”她把小胖子拽起来,给他喂了点吃的。这时候她再低头一看,发现小胖子从土里掘出了不少废铁。听说这里以前是矿山,有废铁很正常。但是白琅仔细观察发现,这些废铁好像都是剑形。
她连忙取镜相照,这堆已经朽化得看不出原样的废铁还真的都是剑——而且是练坏的剑。剑上有被真气灌注过的痕迹,可是凡铁承受不了真气,很快就坏掉了。
白琅继续往深里挖,一共挖出了三百多把这样的残剑。
“老板娘说以前这儿住着个打铁铸剑的人。”她叹了口气,“他会不会也是修道者?”
她将这堆剑重新埋回去,叮嘱小胖子不要吃。
小胖子不能吃土了,转而开始啃树皮。
白琅连忙把他从树上扒下来,她一检查树上的牙印,突然发现几道不清晰的划痕。这些划痕很不起眼,但白琅莫名觉得在意,她又用镜子照了照,发现是多年前刻在树上的几个名字。时间过去太久,只有一个“叶姒”是能辨别出的。
刻字的位置有点低,可能写它的人年纪并不大。
“叶姒……”白琅轻声重复了这个名字。
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荒山古树,风月无边。
一点杀机乍现,如惊蛰虫鸣,破土而出。
刚才被白琅埋下去的那堆废铁剑瞬间亮起光芒,一把把从土中升入天空。
新月的光辉中,有冰锥似的剑芒垂下,剑意寒凉刺骨,不带一丝感情。它和白言霜剑意中的万古红尘,和折流的至上尊荣不同,甚至与琢玉那分弱水千流也不同。这些废剑中的剑意完全就是为了“要有个强大的剑意”而存在的,它并不表达任何执剑者的追求。
是纯粹的力量。
不知道是剑意刺骨还是月光刺骨,白琅被这样可怖的气势震退一步,匿入了树影中。废剑都是凡铁,怎么可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剑意?白琅不解地看了看镜中,这时候才发现那些废剑早已经不是凡铁之身,把把都化作了金刚玄铁。她也是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浩然天权,自上而下,铺天盖地而来。
白琅后退一步靠紧古树,但一贴上去就感觉针扎似的疼。
她回头发现古树也已经由木化金,整个儿散发出通天贯地,杀伐彻骨的锐气。
“点金人……”白琅表情愈发谨慎。不是黄金的金,而是金木水火土的金。她一直觉得与五行有关的天权应该是比较强大的,如果能得其神髓,世上少有人能抵挡。
此时此刻,就连洒落的月光都散发出能划破皮肤的锋芒。
月下有人穿一袭暗色劲装出现。他打扮极为利落,衣服刀枪不入,而且丝毫不会影响行动。他留短发,蒙面露眼,白琅能看出他靴里藏刀,袖中藏箭,肘膝处随时可以伸出棱刺,身上没有一处不携有兵器。
他立于耀眼的剑光中,如同一道毫无存在感的幽影,随时有可能取人性命,飒然离去。
标准的刺客。
“是公子期君还是白嬛?”这人声音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都、都不是……”白琅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杀人兵器似的存在,心里非常紧张。
“剑在你身上。”
他话音一落,白言霜就出现了,没有多言,只让白琅取器。就在白琅低头伸手的一瞬间,敌方袖箭出,淬毒的银箭头如暴雨梨花般洒向了她。白琅凝神欲动结契之权,但是小胖子“嗷呜”一声就跳起来挡了箭,顺便还把这些毒箭吃下去大半。
“你怎么随便吃人家给的东西!快吐出来!”白琅立马慌了。她抓着小胖子的脚踝,将他倒过来一顿摇。但是从她认识小胖子开始,他就没吐出过任何吃下去的东西,这次当然也没有。
“你没事吧?胸闷不闷?头疼不疼?”白琅捏着胖墩检查半天,没有什么异状,就是舌头有点黑。
“……”被晾在一边的刺客沉默了。
“你的毒。药……掉、掉色了……”白琅抬头看着刺客,有点心虚,也有点心疼他。
刺客冷笑一声:“你到底是谁?”
白言霜拉了拉白琅,似乎不想与之敌对。但白琅觉得自己不一定会输,所以安慰道:“没关系,我应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