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军营帐中,白琅的回答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她面前是三张不赞成的脸,虚极天尊、偃月真尊、凶咎邪尊。
难得今天凶咎天尊出现了,结果他也没给白琅什么好脸色。
“组织新的神选魔选……攫夺而来的擎天心经够用吗?”他挠了挠头,想说点理由,但其实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好吧,其实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先前虚极和偃月说过,不管你提什么意见都先拒绝了再说……”
“你可以出去了。”偃月冷冷道,“去跟衣清明呆一起吧。”
凶咎邪尊欢呼着乘机关兽离开。
白琅继续与剩下两人商议:“不是我们现在这种神选,而是一个稍微劣化的神选。”
“从凡世中找合适的人选,用夺来的擎天心经赋予其‘权’的种子……我是说,不要直接把力量赐给他们,而让他们自己突破、孕育,用一丝权获取更多的权。”
擎天心经的“权”来自真天柱,如果给他们一个接收端,然后试着搭建真伪天柱之间的桥梁,他们就可以各凭本事地从真天柱这里攫夺力量,甚至于自己修炼出新的力量源泉。
渐渐地,伪天柱就会成长为真天柱。
到那时候,四方神的神位会被彻底取代。
“这是自下而上的解决办法。”白琅道,“我认为神选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连四方神都是假的,天柱也被毁得七七八八,你说等台上打完再来重立天柱,立得起来吗?不可能的。”
“现在重新组织神选,你我就是新道,我们选出的就是新的神魔!”
白琅声音不大,但一字字都非常震撼人心。
“道理我都懂了。”偃月道。
“可是你要怎么打通真伪天柱之间的桥梁?”虚极问。
对于白琅来说,一切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现在神选已经没有规则了,台上真真假假打成一片,台下都在乱玩,他们可以做很多很多种尝试。
“先找到真天柱,在旁边立起伪天柱吧。”白琅道,“我会有办法的。”
*
“你确定你有办法?”
九谕阁,浮华殿,四圣君皆望向主座上的少女。
现在的四圣君,已经不是以往的四圣君了。
其中只有东天圣君花负雪,是正正经经由台上选出来的。另外三人:禹息机是不想离开九谕阁,所以白琅让其暂代圣君之职;狐越女则是与沈砚师解除主器关系后,没事就来九谕阁当个班,顺手也代任圣君;还有一个季萍生,是白琅从正阳道场调来的,曾经当过传法长老。
发话相问的是花负雪,他鲜衣白袍,容颜清丽,见之忘俗。平时舒缓柔和的神色,现在看着有些沉郁。
不久前,白琅突然到访,说是有事相商,然后召他们一起,说了个惊天大消息。
她要给九谕阁开分阁。
九谕阁毕竟不是什么江湖帮派,还能搞个分舵的。人家引神殿就一个,与台上联系的地方也就一处,弄个分阁出来能干什么?
“有办法也不太合适吧,九谕阁自创立以来就是一体……”
“所以说你们想法落后啊!”白琅连忙说,“四方神,四个人的消息放在一起接,就不觉得不方便吗?我建议,按照四方擎天柱的位置,各建一阁,每一个再建一座引神殿,与台上沟通。”
这些当然有一半是胡说八道的。
按四方擎天柱的位置建分阁,再建引神殿,这不是为了与台上沟通,而是为了让伪天柱与真天柱沟通,达成重组神选的目的。
第201章
万缘司、天殊宫、九谕阁……这几个地方, 白琅一次性全部安排到位了。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现在才发现是身体不够用。
有了镜影,做事就快了许多。
天殊宫与灵虚门强强联合,开始收拢各界谕主,攫取大量擎天心经。
白琅利用无界镜世, 覆盖凡人世界, 然后将攫夺的擎天心经中的力量, 用“映镜”之权赋予给普通人。这些普通人可以得到“劣化”过的天权,同时会受无界镜世的制约。
在无界镜世中,是没有死亡, 没有伤害的。
人们彼此争斗。
胜利者获得更多、更精纯的力量;失败者, 则被大鱼们送出来, 如渡黄粱一梦, 回归正常的生活。
三圣尊常常感慨:这样的事情,只有白琅能做。
他们三人,则主要负责聚集各境谕主。
早在神选开始之事,许多谕主就选择投奔十境各方。现在天殊宫、灵虚门有着一统修道界的决心,看明局势的谕主, 也都纷纷前来归顺。有极少一部分不服气的, 也挡不过夜行天几人的武力。
三圣尊毕竟魔威深重,比白琅根基要深, 做起这些事来, 更加顺手。
他们很快就聚敛了大量擎天心经,甚至赶超被围困的荆谷, 获得了无势力谕主的支持。
很快,第一根伪天柱的力量,就聚集完成了。
与此同时,九谕阁分阁,也在建设之中。
东天圣君花负雪,原职不动,仍驻守九谕阁,守望中央天柱。
禹息机被派往南方分阁,即雾海云河,守望南方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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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越女被派往北方分阁,但因北方天柱接近崩塌,她只能驻守在风央墓附近。
季萍生被派往西方分阁,万缘司龙山,守望西方天柱。
一旦天柱发生异动,他们就会迅速上报给白琅。
剩下一处东方天柱,白琅猜测,是化骨狱古龙佛塔,但是一直没有时间确认。
在安置好九谕阁分阁之后,她便同折流一起去了一趟。
这一界已经半毁。黄沙呼啸,天色阴沉,灵气紊乱,修为低些的人,甚至迈不出半步。
折流走在她前面,一直很沉默。
“不必担心,只是去看看,确认东方天柱的位置而已。”白琅温和地说,“应该不需要打斗。”
折流不是担心这个。
他与白琅独处,总觉得心里很奇怪。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每次开口,心中都是空洞。失去的记忆已经没有了,情绪却还残留着,让他有种说不清的、不能由自己控制的失落感。
白琅见他实在心不在焉,只能道:“要不然,我去佛塔之下,你守在上方?”
“一起下去。”折流摇头,犹豫着问,“你能牵着我吗?”
“牵、牵着你啊……”
白琅苦笑一下,伸出手,折流只碰到冰冷的镜面。
“我已经做不到了。”白琅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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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微微上抬,碰到折流胸口。天光倾泄,煌煌河川照亮大漠。
白琅抱剑在手,侧头看向折流,微笑着告诉他:“……但是剑,我会握紧不放的。这样,安心一点了吗?”
折流心下又冒出说不清的情绪。
他仍走在白琅前面,但步伐越发沉稳,动作不再犹疑。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古龙佛塔,斜立在破碎的大地之上。影子拖长,远远看去,莫名有些狰狞。入口在塔的半中央,一直往下走,地下有一处深渊空洞。
上次来的时候,底下的空洞里似乎封着什么东西。
但是这一次,当白琅小心翼翼地走到底,正要进入洞内时,却发现,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洞内吹出一股股冷风。
“这里连通着他处。”折流皱眉道。
剑光照亮空洞,下方阴风阵阵。入口倾斜向下,空间越来越大,似乎是一个巢穴。但是巢穴中本来封印着的东西,早已消失不见。
白琅抱剑下去,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她伸出手指,在墙上沾了沾。
“血肉的气味。”她轻嗅道,“刚消失不久。”
无界镜世展开,折流感觉到温暖的水流淌过周身。无数飞鱼飘荡在这处空间中,寻觅捕捉,将残留的线索汇聚成影像。
很快,他便看见,下方原本有一尊血肉佛像。佛像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则长出龙尾。浑身金灿灿的,却像人一样,有着鲜活的热度和温暖的呼吸。
“古龙佛金身?”白琅皱眉。
这具金身上,透着妖邪之气。佛像双目赤红,若不是通过镜面,而是直勾勾望进它眼里,便会见到种种枯骨美人之象,让人浑然忘我,不知所措。
如果没记错,古龙佛的肉身已经被做成壳,而且半毁了。
那么佛塔下这具金身,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有人来了。”折流察觉到生人气息,按剑挡在白琅身前。
白琅却是微微一怔,面色越来越沉凝。
风在吹。
纵然只有一个出口,它却仍在吹。
周围的黑暗,仿佛在呼吸。壁上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孔,交换里外的灵气,一吞,一吐,犹如活物。
“嗡嗡——”
沉闷的声音响起来。
是龙吟。
这声音不远不近,就在白琅二人脚底。
整座佛塔都在震动,本来就半毁的残骸,这下彻底失去了形状,一下被淹没黄沙之中。上方本来就破碎不已,这一下直接堵死了白琅二人的出路。
“小心。”白琅蹙眉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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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镜面铺开,上下对映,碎石飞沙都落入镜中。而两面镜子中间的人,则完好无损。
又一声龙吟响起,声调起起伏伏,波折扭曲,如魔音贯耳,让人痛不欲生。镜子收容不了“声音”,白琅只得又取风央的铃铛,抬手轻摇,二者音浪相撞,爆发出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眨眼间,整片大地都被掀起!
地下躲藏之物,也终于露出原形。
白琅与折流同时飞撤,从破碎的洞口逃走。
下方,一条庞大到视线不能容纳的巨龙,正缓缓抬起头来。
它浑身漆黑,盘绕在一根通天之柱上,双目放出赤红邪光。张口咆哮时,飓风吹出千里之遥,天空大地尽皆破碎。
白琅通过张口的巨口,看见它喉中有一物若隐若现。
她抬手一招,八面银镜飞出,环绕二人身侧,抵挡住一重重汹涌的龙威。
“它身侧是天柱!”
“它口中是佛像金身!”
白琅与折流同时跟对方说道。
白琅立镜在前,折流拔剑横档。
邪龙抬爪,轰然砸落。折流剑光极阳,划破长空,稳稳将龙爪接下。破碎的世界狠狠一震,更多裂纹冒了出来。
镜面一闪,白琅身形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龙首之上!
拔剑!
这动作,几乎与折流一样,连气息都完全同步。
她神情沉稳,煌川剑光芒倾泻。刃刀如雨,直接朝着邪龙颈后杀去。
这里,有它全身上下唯一的弱点——逆鳞。
“嗷——”
哀嚎声响彻大漠。
但是邪龙并未因此放开天柱,而是越缠越紧,越咬越死。天柱摇晃不已,黑色裂隙寸寸延伸,将周围一切都吞尽。
白琅只得收剑,又入镜回折流身边。
“卫道者……吗?”她皱着眉,沉声道。
这条巨龙的异变,应该也发生在最近。它本是古龙佛留在下界,小心封印起来的金身。但是在卫道者应势出现后,发生了巨大的异变——邪龙相吞噬佛陀相,缠缚在东方天柱之上,试图将阻挡天道靠近的柱子折断。
“这就不好办了……”白琅凝重道。
折流明白她在为难什么。
要杀邪龙,还要保天柱。剑器重攻,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现在白琅身侧是镜器,是白言霜,她会轻松很多……
“折流,要上了。”白琅轻声提醒。
折流猛然回神,牢牢握剑。现在根本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器不占利,但他作为人,作为剑修,可以为她争取优势。
剑光雪亮。
昭然。
静。
仅一点寒芒,微不足道地从她手中射出。但四下镜影林立,眨眼就将一点光芒,折射成无数道光芒。
剑影如网一般交织起来,密不透风,让人呼吸凝滞。
白琅抬手,两指抚过剑锋,鲜血渐染。
寒芒骤然亮起,无数点,无数道,无数重镜面之中,全部同时爆发,将这一界天地覆盖,轰轰烈烈地朝着邪龙压去。
它把头一缩,身子将天柱缠紧,甚至开始从中汲取力量。它摇头摆尾,咆哮声仿佛讥笑,眼中邪光紧盯着白琅不放。
就在这时候,
另一道剑光亮起了。
穿过白琅的无数镜面,从折流手中流出,极阳又刺骨,矛盾的锐利感刺入邪龙喉中。它正紧缠着天柱,避无可避,瞬间就被撕裂,大块大块的血肉落下。
白琅收剑,入镜出现在折流身侧。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斩杀中。
一重剑光压制,一重剑光斩杀,二者配合几近完美。
“你看,不是很好吗?”白琅温和地笑着。
即便不是镜器,即便不是祚器。
“嗯。”折流耳垂有点泛红,侧过脸,轻咳道,“去看看天柱吧。”
即便是,没有记忆。
“走吧。”
这一次,白琅紧抱着剑,走在折流前面。
他紧紧跟着,视线不敢放开她的背影。
白琅将邪龙尸身、古龙佛金身,都收入无界镜世之中。然后保护起天柱,联系沈砚师,让他尽快赶来。
沈砚师很快就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司夜君、警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