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说:“我觉得金母洞府确实在那上面。”
“……什么意思?”钟离异问。
白琅把之前孔慎那本《山海秘录》里的内容背了一遍:“平天三万里,悉涌金为墙,结玉为门,金台玉楼,十二神宫。”
“你自己说这是金母在万缘司的居所啊?”
“平天三万里。”白琅单独挑出这句重复一遍,然后伸手指了指龟山之上的天空,“在这里,”
钟离异睁大了眼睛:“在龟山正上空?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觉得白琅不是那种会玩心计偷偷藏住秘宝,然后自己一个人来找的人。
“因为孟屿说了件事。”白琅环胸抱紧自己,看起来好像很冷,明明周围只有一点微风,“他说初代司命也住这里。初代司命是西王金母前代的人,两位先辈唯一的交集是在四方台。”
钟离异乍一听觉得没什么问题,说得都挺对的。
但又细想一下,八百年没动过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白琅咽了咽口水:“龟山与龙山之间有一界之差,你说我们刚才会不会……”
钟离异和她齐声说道:“不小心进了四方台?”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到了库房门口,钟离异才说:“你刚才不讲是对的。”
白琅点点头。
其实还有件事她没说,刚才在龙山之中,微风轻拂,她一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个万缘司谕主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修错字。
“面壁九年”说的是达摩……()
偷偷用这个典故是因为我觉得筑基花费的时间长短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人家面了九年才看穿,但后来照样是禅宗始祖。有些人一夜看破红尘,但后来还是碌碌无为。
第24章 化骨圣狱
世有三千界。
这三千界依照所属势力范围不同,被划分为十绝境。十绝境又分三仙境, 三魔境, 三个非仙非魔的中立境。多出来的那一境名为“四方台”, 它位于三千界的极东、极西、极南、极北四方, 是无主之地。
极少一部分修行者得道之后会飞升四方台,但四方台上却从来没有人下来过,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人说四方台是极凶之地, 有去无回,也有人说那里是极乐之地, 见之忘返。
万缘司飞升四方台的仅有两人, 一个是初代司命, 另一个是西王金母。
孟屿说这两人居所一致的时候,白琅就有过怀疑:也许那个“平天三万里”的十二神宫,并不在万缘司境内,而在四方台之上。因为除了这两任司命, 其他司命的起居注上都未曾提过什么神宫。而这两任不同时代的司命之间,唯一的交集也就是最后都飞升了四方台。
当时上山之后, 白琅还发现一件事——龙山太清净了。
如此旺盛的灵气, 却没有天灵地宝,也没有飞禽走兽。它干净得像一间打扫好的走道,连接起三万里以下的此界与三万里以上的彼界。
钟离异见白琅还是忧心忡忡, 只能安慰道:“你刚才若是把四方台的事情告诉孔慎,他肯定已经准备登天梯去找十二神宫了,这不是找死吗?”
但凡未知的都要保持一点敬畏, 四方台对所有修道者而言都是未知。白琅正是心存这一点敬畏——或者说忌惮——才选择隐瞒。
白琅叹了口气,说:“前辈,那篇妖文你留好,以后可能还会用得上。”
她忧心的不是龙山或者四方台,而是最近频繁出现在风中的气息。
“知道了。”钟离异应了一句,看了看她身边的七星娘,皱眉问道,“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回到库房。
白琅把自己的道袍解下来给七星娘披上。她没有像孔慎说的那样身披云霞消失,而是仰头看着白琅,眼神呆滞,没有神光。
“还是照顾她一下吧。”白琅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七星娘的头,“我小时候也无依无靠,幸好有人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那个人,指不定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钟离异想问问那是谁,但看见白琅微红的眼眶,又没有问下去。
“跟我来吧。”白琅笑着把七星娘带进自己房中,领到梳洗架旁,一边帮她收拾干净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七星娘不理她,只是看着镜子发愣。
白琅细细的指尖挑起她杂草似的头发,一点点理顺:“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帮你取一个吧?”
七星娘依然沉默,就像没听见似的。
“据说极西有玉,空唱成音,我叫你玉成音好不好?”白琅笑起来,“正好你一身肌肤如玉,想必说起话来也似玉玦清响。”
七星娘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玉成音。”白琅在她耳边轻声重复,“记得了?这是在叫你。”
七星娘以微不可及的幅度点了点头,白琅觉得她可爱,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半个时辰之后,白琅把干干净净的玉成音从房间里带出来给钟离异看。她身上污渍已经被洗净,一身冰肌玉骨泛着光,黑发又长又直,安静妥帖地梳在脑后,一身素色道袍都掩不住风流。
钟离异说:“现在把她卖出去至少能翻三倍价钱。”
玉成音听懂了,连忙往后躲,白琅咬牙切齿地把她挡住,责怪钟离异:“你会不会说话?”
钟离异上上下下地把玉成音打量了一遍:“不然你还能拿她干嘛?你又不能采补她,难不成给我用?”
这下白琅连符都掏出来了。
钟离异连忙把话咽回去:“不是,我随口一说……你别动手啊,我元阳还在的,真是随口一说!”
“什么元阳?”折流从他房里出来了,看见白琅身边多了个人,又问,“这是?”
白琅介绍道:“她叫玉成音,今天开始就跟我们住一起了。”
折流点了点头。
“上人,不会吧?你就这点反应?”钟离异痛苦地说,“这个七星娘以后要跟我们同吃同住啊!”
折流不解地反问:“那只鹿不也是吗?”
“那是马!……或者牛?”钟离异道,“总之是只妖怪,跟七星娘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钟离异在这个话题上跟他说不下去,只能换一个话题说:“以后她跟白琅住一间,你不觉得不方便吗?”
折流好像怔了一下,他对白琅说:“若是不方便,你可以来我房中。”
钟离异:“……”
白琅:“上人你没听懂就不要瞎接话,你一接我怕我控制不住想法……”
折流老实地“嗯”了一声。
钟离异还想再劝,这时候有人敲门,他只能顶着张臭脸去开。
“白妹你收留我一下吧!”
钟离异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嚎叫着就冲进库房,往白琅怀里扑去。
这次折流反应很大,他抬手虚划,一柄身绕烈阳的长剑横在白琅身前。
任不寐脚步再快一点就要被拦腰斩成两段了。
他慢慢抬头,看见一个白衣黑发的男人正微微俯视着他。那个人气息之深晦是他前所未见的,多看几眼都觉得如煌煌日光照奔腾大川,折射出成千上万道光彩,宏伟又瑰丽。
“退下。”折流道。
奔流河江瞬间化作万里冰川。
白琅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柄剑:“上人,这是我认识的……”
她给任不寐使了个眼色,任不寐“扑通”一声跪下:“求前辈看在我与白琅相识的份上接济我一下,我实在是没地儿去了!”
折流收剑看向白琅。
白琅连忙把任不寐拉起来:“你怎么了?”
“等等!”钟离异怎么敢让他开口,万一他编个比七星娘还惨的故事,那白琅不得把他也留下?
他连忙把任不寐扯到旁边角落里:“小子,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你们说要买七星娘,猜月楼又得了个七星娘,我一想就知道与你们有关系。果然,我花十个灵石买通看门的女鱼妖后,她就把白姑娘的住处说出来了……”
钟离异觉得自己回头应该把那只鱼妖给处理了,他说:“你不能住这儿,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知道吗?”
“前辈啊,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任不寐苦着脸说,“前些天单氏兄弟回落城,听说他们老弟单岷失踪的消息,差点没把整个落城掀翻……”
钟离异心里这个恨啊,搞了半天还是他自己造的孽。
他回过头说:“白琅,我去给你把之前抓的那玩意儿放生了吧?我找到他的兄弟姐妹了。”
任不寐目瞪口呆。
白琅听了很高兴,赶忙拿箱子装了单岷,交给钟离异。钟离异大松一口气,带着任不寐一起出门,然后把单岷在龟山附近放生了,放生之前他还威胁道:“若是再找麻烦,我就把你们兄妹五个凑一窝送给白琅养。”
单岷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草丛里。
他边跑边想,既然大哥二哥都回来了,那说什么也要找回这个场子。他们兄妹五人在落城都是赫赫有名的妖怪,何时受过这种折辱?欺人太甚!
他在龟山中气冲冲地走了一阵,忽然听见一阵如诉如泣的声音。这声音娇娇弱弱,销魂蚀骨,一下就夺了他的心神。单岷被白琅关这么久,一直未近女色,憋了一肚子火,于是循着这声音往林间深处走去。
有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树下悲泣。
“小娘子,你怎么了?”单岷猥琐地笑着凑过去。
这名女子掩着脸,小声道:“我要找的人到此地就不见了,回头谕主肯定要怪罪。哎,我命苦啊。”
单岷只顾着看她的香肩美颈了,压根没听清她说谁会怪罪,他问:“你要找的是谁啊?”
“我要找水中之影,风中之形,还有……剑上之灵。”
单岷心想,这妞儿是疯了罢?不过也正好,疯了才方便他下手。
“好哥哥,我有些饿了。”这个姑娘用袖子掩着脸,羞怯地说,“不知你可否……?”
单岷会意,连忙点头:“来来来,你跟我走,吃喝不愁!”
“不必走远,在这儿解决就好。”
这句话说到最后,娇柔的女声已经变为粗犷的男声。姑娘放下掩脸的袖子,单岷看见一张平实无奇的男人面孔。他正要惊叫出声,下一秒却被一道劲风割断了喉咙。
他的脑袋骨碌碌落在地上,失去意识前还隐约听见那个男扮女装的人说:“哎……涉水人受这么重的伤,到底能逃去哪儿?莫非就在这山中消失了不成?”
*
明缘司。
白琅安置好玉成音就直接来当值了,原本很沉闷的房里此时格外热闹。一来是因为孙归燕的道侣黎方从其他界回来了;二来是因为断缘司那边下来消息,准备从明缘司提拔两名弟子为低阶司缘人。
“听说啊……”周小莲故作神秘地一停顿,“近日有不少司缘人死于非命,所以上头才从我们这儿调人补充。”
周小莲一向喜欢散布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所以大家也没有当真。
孙归燕对黎方说:“你在明缘司这么久,这次机会可要抓住了。”
黎方是个憨厚温和的汉子,他笑道:“明缘司水深,这次提拔恐怕又有一场血雨腥风。”
其实明缘司弟子都算不得厉害,他之所以说“水深”,是因为这些弟子背后的人。
周小莲煽风点火:“纪雅之肯定要被提上去了!她师父近日出关,司命直接给了缘签,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纪雅之实力也不怎么样。”孙归燕说,“不过她师父大方,若是给几件灵虚门的法宝,恐怕低阶弟子没人打得过她。”
周小莲叹气:“哎……可怜我们这些小门派出身的,没人疼没人爱啊。”
周小莲到底有没有人疼,白琅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姑娘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做,就会在人背后说闲话。
“纪雅之实力不错,而且为人处世也挺好的。”白琅忍不住开口。
说完她就发现房间里安静了,其他人都隐隐站在一边,与她隔绝。
周小莲亲切地笑着:“对啊,你最了解纪雅之了。上回你们一起去的始皇陵吧?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毕竟那次钱汐死了,你们俩却能相互扶持活下来。”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
白琅心里不舒服,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说:“我整理好了今天的卷宗,先给断缘司送去了。”
她离开房间,感觉空气都轻松不少。
断缘司气氛与以往不同,来来往往的人都鲜少交谈,偶尔目光相触还极为警觉。白琅想起周小莲说的“不少司缘人死于非命”,心下渐生寒意。
“那个,你来一下!”
白琅刚放下卷宗就听见有人叫她。
“陈前辈……”她惊讶地说,“您有何事吩咐?”
叫住她的是陈知礼,最开始入明缘司就是裴素琴找他说的情。他掌管几个外司的人员调动,好像很有权势的样子。
“你来就是。”陈知礼把她召进自己房里。
他把门窗关好,审视了一番白琅,然后问:“这次提拔司缘人的事情,你知道了?”
白琅点头。
他叹了口气:“你就有这么讨人喜欢?沈师妹和裴师妹一知道这个消息,都找我推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