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央也愣了半天:“她修为不怎么样,道法是真学到神髓了。”
钟离异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惊讶的,莫名还有点骄傲:“那当然,天殊宫多少人半只脚飞升还参不透何为‘众妙之门’啊?”
众妙之门被打开。
它在白琅手里只是一掌大的窄门,可以化微不足道的五行真气为微不足道的事物。
白琅化了月光。
这缕月色低迷惨淡,洒在地上,照不出三步外的墓志铭。但刚才还奋力挣扎的月奴瞬间就委顿下去,好像浑身没了力气。它是月蚀所化,有月蚀的优点,自然也有月蚀的弱点。之所以一直藏身此处,多半是因为整个天遁宗只有剑窟存在遮盖,暗无天日,不见月光。如今引入月色,月蚀也该消失了。
月奴安静下去,白琅终于有空问:“风央,上回你想跟我说什么?”
“在沙漠里吗?”风央怔了一下。
白琅见他身影开始消散,急得不行。当时在石礼界,她不小心召出风央,这人似乎想揭折流老底,但白琅只模模糊糊听见了前三个字“执剑人”。她问:“对,你上回说执剑人什么?”
“执剑人是谁?”风央又愣了,消失前他终于回忆起来,大声道,“我说的是铸剑人啊!”
……
话到一半人又没了。
白琅拿着盘铃摇了半天,怎么都摇不出风央,钟离异那柄蛇首匕也很快消散。
月奴越来越委顿,最后化作一滩黑影,消散无形。它身体里落下不少最开始吃进去的东西,有尸骨,有长剑,也有一些衣物碎料。
“是掌门佩剑。”钟离异从那堆东西里捡出几片被嚼碎的铁片,“他就是奴月人吧?权鸩反噬之后,他立刻被自己所奴役的月相吞噬了……”
“嗯。”白琅心不在焉地点头。
钟离异见她在想事,只好说:“我去下面接你,你用六铭隐文护身,直接跳吧。”
重回院落,又不得不见折流。
他倚靠门边,似乎在等他们回来。
白琅在门前一个榕树桩子上坐下,给自己愈合伤口,随口跟他说:“我们去看过了,奴月人已死,接下来要找其他风花雪月谕主。”
折流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下来。
他时不时打量白琅一阵,等她看过来又收回目光,显得谨小慎微。
他一直在想,白琅会不会索性不理他了,后来又觉得自己多虑。白琅这种人,连吵架闹别扭都不会,更别提搞冷暴力这么高端的手段。
最大的可能是,她把发过的火全咽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同他交往。
所有人都说她好欺负,是真好欺负。
他的视线落在白琅手上,她掌心有一道道的剑伤,横七竖八,血肉模糊,全是握剑的时候留下的。但是真气流过,这些伤口就一点点地愈合了,留下道浅浅的伤疤,将本来看上去就驳乱的掌纹斩得七零八落。
原本的狰狞口子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过了会儿,白琅弄好伤口,几个出去闲逛的孩子也回来了。玉成音拎着一大堆别人送的小礼物,任不寐千方百计想从她这儿诳一点,楚扶南本来还笑着,进院子一见钟离异就跟他吵起来。
白琅在一旁边听边笑,时不时也帮楚扶南两句。
院里吹过凉风,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地陷入泥里,四周空气却是快活热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用更直白的话翻译了可能造成理解困难的部分。
第43章 煌川烟流
在前往下一站之前,白琅决定先跟钟离异去趟壶琉山脉, 毕竟绣姬也算是她的恩人。
可是她到地方才发现, 壶琉山脉已经易主了。之前盘踞此处的铜壶精在某个深夜跑路, 洞府里的妖怪们一哄而散, 洞府外的怕惹上事也都另寻去处。
外围小山脉易主是常事儿,可钟离异偏低落地叹气道:“这就是所谓的无缘吧。”
当初他顽抗到底,绣姬却选择了断缘。
断缘这事儿不是拿把剪刀一“咔擦”, 缘法就没了,它是个过程。刚断缘那几天, 大部分人就跟失恋一样难受得死去活来, 但是再过段时间他们就连对方面孔都记不起了。要是再过得久点, 即便试图去寻,也会发现无缘再见。
白琅不死心,跑到周围山脉里问了遍,最后一无所获。她想往山林更深处去, 还是钟离异把她拦下:“算了吧,缘法这个东西, 强求不来的。”
“怎么强求不来?当初多少妖族从西王金母这儿求来了一段缘法啊!”
钟离异又叹气:“那是西王金母。如今的司命朝稚, 你看他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白琅无言以对。倒也不是说朝稚司命凶残刻薄,只是觉得他那副样子,不像谈得动情爱之事的人。
两人无功而返。
到天遁宗, 白琅为了确定接下来的行程,硬着头皮拉折流开了个小会。
钟离异看出她跟折流单独在一起会不自在,于是主动请缨说跟他们一起去, 随即也加入了讨论。这种行程安排一般是白琅说,其他人听,因为折流不喜欢说话,钟离异脑子不如她好使。
白琅认真分析道:“奴月人死在近一个月前,而司命给我的名单上他是活着的,说明这份名单很久才更新一次。”
“神选瞬息万变,这上面难保没有其他人死于非命。为了避免跑空,我把剩下的所有谕主按实力排了个序,直接从最厉害的找起。我觉得吧,执剑人的剑器也不像是路边随便逮着个花花草草都杀的,他有风流傲骨,多半也喜欢挑战强者。”
白琅停顿一下,见无人提问,便继续讲道:“名单上最厉害是浮月孤乡的月圣。”
“噗——”钟离异把茶喷出来了。
浮月孤乡为三魔镜之一,却不像化骨狱和天殊宫那样一门独大。它境内教派众多,全部以月圣为尊。月圣之下有九百九祭司,六千六圣女,三万三牲礼,分散各界,统摄四方。
而且“月圣”这个称号和“司命”一样是继承制,他的个人实力强到没法用一般修道者的境界来衡量。考虑到司命已经中招,白琅觉得剑器对月圣下手的可能性大到没边。
她把作战计划图挂起来,画了个重点:“所以我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去浮月孤乡找月圣,然后在他身边蹲点。”
钟离异擦了擦嘴:“这个太不现实了……就跟你说要我们一起去偷看司命洗澡一样。”
折流却注意到她的另一个词:“还有第二个计划吗?”
“当然有。”白琅又把另一张作战计划图挂起来,贴在之前那张上面,“第二个计划,我们自己造一个看起来风流又强大的风花雪月谕主出来。”
钟离异瞬间对她刮目相看,白琅真的太特么能出主意了。都是人脑子,为什么她就想得到弄个饵钓鱼上钩这种事呢?
白琅把作战计划图掀起来,敲了敲:“前一个计划的难点在于,我们不知道月圣的天权是什么,只知道与月有关,整体上可能比较被动;而后一个计划的难点在于,我们找不到一个机敏聪慧的人来假扮这个风花雪月谕主。”
钟离异清了清嗓子:“我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确实还挺风流强大的。”
“你能闭嘴不说话吗?”
“不能。”
“那不就完了。”白琅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成功率比较高的就这两个,当然地毯式排查也不是不可以……击钟人用过,收效甚微。”
折流说:“一起用行吗?我们造一个这样的谕主,然后用这个身份接近月圣。”
白琅愣了半天,她都不敢信自己耳朵——折流原来还会提意见。
“你不能假借这个身份吧?仙魔境中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你来呢?”折流问。
白琅咬了咬下唇,钟离异连忙说:“上人,你这么欺负她就过分了啊。她说个谎自己要脸红半刻钟的,怎么可能扮得了?”
折流没有理他,只是平铺直叙地把事情告诉白琅:“月圣修为臻于至境,近些年闭关时间却越来越长,恐怕是准备飞升四方台。”
他这么说白琅就懂了。
司命全盛时期跟执剑人水平相当,这样算来月圣跟执剑人应该也是实力相当的,假如执剑人跟月圣对上,还指不定谁杀谁呢。
如果她当时在月圣旁边:执剑人目标是月圣,她可以捡漏;执剑人目标是她,月圣肯定不会放过执剑人这么大条鱼。
这是个借势造势的法子,风险与机遇并存。
最后白琅下决定:“明白了,我们准备动身去浮月孤乡。”
*
浮月孤乡构造奇怪,每一界都如同月悬中天,界与界之间并不接壤。月圣所在的宿月界不通界门,要去的话必须穿过一种叫“雾海云河”特殊地貌。
“雾海云河”正如其名,时而是雾时而是海,时而是云时而是河,一息之间可以变化上百次。大部分引路的法宝到雾海云河都会失效,只有靠老练的摆渡人指引才能顺利抵达。据说这种地貌十分危险,是浮月孤乡的天然屏障。
千山乱屿正好又与浮月孤乡离得很近,所以白琅在做出发准备时还比较方便。
她带着几个小孩子一起去十隼盟开的修道者集市。任不寐在这种地方混熟了,比她有经验。楚扶南和玉成音太孤僻,要把他们拉出来见见阳光才能健康成长。
白琅想得很好,但一到集市上这几个家伙就全乱了套。
楚扶南怠惰地坐在一只石狮子下:“我在这儿等着,你买完再来接我吧。”
“不行,万一你跑丢了怎么办?”
“我认路。”
“周围都是修道者,实在太危险了。”
“我兜里一个灵石也没有。”
“你脸皮子好看。”
楚扶南大吼一声:“我就是不想逛街啊!”
白琅只好屈从。
玉成音一见白琅答应了,连忙抱住石狮子腿:“我也不想去。”
……
没办法,白琅只好跟任不寐两个人……任不寐呢???
玉成音指了指市集里面。
其实白琅自己也有点怕人多的地方,所以才多叫几个人一起。要不是钟离异忙着搞定过“雾海云河”要用的船,白琅肯定把他也给叫上了。
最后白琅自己进了市集,按照清单上写的一个个开始买。
十隼盟是千山乱屿最大的十个门派联盟而成,他们集市上的货物可谓是满目琳琅,应有尽有。不过相对的,集市中的人也是鱼龙混杂,深不可测。
逛了一圈下来,东西差不多都买齐了。
白琅正想回去,忽然看见有个青色衣角从自己面前闪过。
“言前辈?”她不由嘀咕了声,言琢玉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对得道高人的印象一直被折流桎梏在“不出门”、“不说话”、“不认路”以及“不老实”这个框架里。像言琢玉这种会自己乘船,会自己逛街买东西,说话还不摆架子的,简直就是稀世珍宝。
言琢玉往前走了一步,似乎听见了她那声嘀咕,脚步忽然又是一顿。
白琅撒腿想跑,但这时候言琢玉已经回过头来了。他手里还拿着那把折扇,不过这次折扇下面多系了两个样子古怪的鱼形坠子。
他朝白琅笑了笑,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白琅只好行礼:“前辈,我……”
言琢玉虚扶一下,道:“我正好还有几件东西要买,想问问你的意见,要不然一起去吧?”
白琅搞不懂他有什么好问自己的。
两人一起走,也没有前后主从之分,言琢玉主动与她比肩而行。
白琅跟着他,见他买了不少千山乱屿的特产。有几支海贝做的簪子,也有会冒出各种形状烟雾的金壶,大多数都是饰物零碎,看起来不像修炼要用的。
言琢玉解释道:“内子鲜少离开不临城,所以我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点外面的东西。”
他扬了扬扇子,下面的双鱼坠晃荡着:“你瞧,这个像是年轻姑娘喜欢的吗?”
白琅见两只鱼紧紧依偎,目中生情,于是点点头:“应该是喜欢的。”
言琢玉笑了笑,眼睛微眯:“我半生耽于修行,现在却要忙活这些,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白琅对他的好感度瞬间飙升。
“前辈,你接下来就要回……”她在“不临城”和“灵虚门”之间犹豫了一下,“就要回去了吗?”
“暂时不回,灵虚门早几年就把这次讲法的行程安排下来了。我接下来可能还要去几个魔境,比如浮月孤乡……”
“浮月孤乡?”白琅诧异道。
“嗯,马上就启程。”
白琅觉得自己应该能再听一次他讲法。
*
带着几个熊孩子回去之后,白琅立即找到钟离异问船的事情。
结果钟离异没提船,反而问她:“你怎么心情格外好?”
按说带那几个毛孩子出门,心情是怎么都好不了的。
“我见到言琢玉了。”白琅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飘着花,“哎,他怎么能这么好?”
“……”钟离异有点慌,“他有妻子的。”
白琅生气了:“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欣赏他的品格!”
钟离异紧张地按住白琅的肩,认真说:“你没喜欢上他吧?这男人野心大得很,仙境装都装不下,你吃不消这种人的……”
白琅有点不确定:“我怎么觉得他人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