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身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来是真正想尽孝,二来也是想看看明尘大师究竟有何深意。
他让雪梨“多听听她说的话”,这在原身看来,不只是字面上的简单意思,她有另一层解读,尤其是上回,她第一次莫名其妙出去后,得以亲自在烟雨先生面前求得认可之时,她的切身体会,更是从旁佐证了这一点。
当时原身的感觉,十分玄妙,有些难以言说。
似是安稳踏实,又似如释重负。
所以,原身在送完最后一份礼物后,想感受一下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之所以选择送礼,是因为原身发现,那种感觉,是出现在她得偿所愿后。
而给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送礼,同样也是原身的一个心愿。
但有些奇怪,原身送完礼之后,先前第一回出来时体会过的那种感觉并没有出现。
难不成,还差了点什么?
原身正纳闷着,耳边忽然响起自家祖父的声音。
“颜颜可当心着,外面有一群坏兔子,都是黑心兔子,专门想偷我们家的萝卜!”
原身不解,回眸看向祖父。
“祖父,您在说什么?”
然后就见黎老侯爷舒舒服服地踩着原身送他的鞋垫,大脚来回在地上踏着,还时不时左瞧瞧右瞧瞧,样子小心忐忑又不安。
原身问话的时候,黎老侯爷并没有看她,只自顾自盯着自己新得的鞋垫道。
“这回老夫得了颜颜给的宝贝礼物,可得好好护着,不能让外面那群黑心兔子抢了去。”
看着像是在说胡话。
原身原本打算过耳就忘的,可谁料下一句,却让原身皱紧了眉头。
“尤其是领头那只白毛兔子,白瞎长得白,内心才是黑,嗤嗤嗤,老夫再也不会让这兔子的当。”
原身眉目一凝,有些讶异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出声。
“祖父,您……”
可黎老侯爷这时却打断了原身的问话,一下子起了身,捂着肚子道。
“诶哟,老夫肚子好像被人打了一般疼,难道谁还会隐身不成,是谁打老夫,快出来!”
“诶哟,好疼。”
黎老侯爷说着胡话,捂着肚子,显然是急于出恭,见状,原身也不好多追问什么,赶忙将金管家找了出来,让他带着祖父去方便。
而原身则朝外走去。
可这一回,她的步伐比来时沉重了不少,面色凝重。
原身知道,刚刚自家祖父还是在说胡话,可这胡话,却不是普通的胡话。
比如,领头的白毛兔子。
原身眉目一下子明朗——
白家。
再结合祖父话里的意思,如果原身没猜错的话,意思就是,白家还有其他人,觊觎他们家的“萝卜”!
可这“萝卜”是什么东西?
再者,祖父这话到底是有所透露,还是真的只是胡话,她想多了?
这些,原身还需要再观察理理。
但……
原身走在锦鲤石子路上的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祖父的院落。
眼神骤然沉了下去。
但如若她猜测成真,祖父同父亲对白家的态度,那就是全然不同。
这白家,定然有问题!
第157章
转眼便是第五日, 原身同雪梨约定的最后一日。
原身准备同父亲告别,就回国子监去, 她最后还想看看雪梨的国子监生活日常。
或者也是她自己的,正常该有的日常。
只是原身还未推门而入,就在门口听见了父亲的叹息声。
原身身形微顿, 但还是敲了敲门。
得了自家父亲应允后, 原身才是推门而入。
原身直接开门见山。
“方才青言在外面, 听到父亲有所叹息,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黎侯爷看了一眼风光霁月的原身,心情有几分沉重,但也没说话。
可原身聪明,眼珠微转, 之前见着自家父亲还未这样, 今日便成了这样,那可能便同昨日的天宁节有关。
天宁节, 就是圣上的生日, 在天宁节那日,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 功勋伯爵以及皇室宗亲,都要进宫面圣, 为皇上祝寿。
他们侯府, 自然是她爹顶上, 虽然不良于行, 但背在背上身上的爵位却是实打实的。
原身琢磨了下, 估摸着自家父亲是在天宁节上受了什么气。
她斟酌了下,开口道。
“父亲,不必太过在意旁人眼光。”
黎侯爷一接触黎青颜的目光,就知道她的想法,深感自己孩子的聪慧,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
但很快黎侯爷又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道。
“有的人,你不得不去在意。”
“父亲,您是说……”
原身拧了拧眉头,但很快被黎侯爷打断,黎侯爷同原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不可言说。
能被父亲如此小心慎重对待的人,不做他想,只得一人——
当今圣上。
原身下意识眉头越发皱紧。
即使未入朝堂,原身自小也耳濡目染,知其天家无情。
虽听父亲叙说往事,圣上曾一度十分器重他们黎家,势要将其黎家培养成圣上手中的一把刀。
可当刀不再锋利之时,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永远束在刀鞘中。
不见天日,一片漆黑。
所以,昨日在天宁节上,父亲应该是有些心寒了。
因为圣上的无情吧。
原身虽然面上淡淡,心里却是有几分悲哀。
越发想振兴长平侯府的念头,在她心中深深驻扎。
即使圣上无情,随意丢弃手中之刀,但他们长平侯府,或是原身,却不甘心沦为弃子。
不只是为了重回辉煌,原身不想长平侯府或是自身一身所学,全无效用。
她知道的,她的祖父,她的父亲,都是极其有抱负之人。
可现在却因为被圣上放弃,一身所学再无法报效朝廷,只能在这偌大的宅院里,日复一日的叹息度日。
这样的日子,原身不想让她的父亲后半生都这么过下去。
而唯一的希望……
就在她身上。
一时,原身唇线微泯,感觉肩上的担子越发沉了沉。
而黎侯爷作为原身的父亲,一眼也看明白了原身的想法,他深深看了一眼原身道。
“颜颜,切勿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黎侯爷到底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快乐些。
如果能揪出当年背后害了他们儿子的势力,黎侯爷便准备找个由头让黎青颜恢复女身,另再过继一名其他宗族兄弟的孩子,承接世子位。
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都这么过吧。
自打黎侯爷收了黎青颜的礼物后,他便一直在思考黎青颜的未来。
再三思索,有了这样的决定。
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原身却轻轻摇了摇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黎侯爷道。
“父亲,青言一定会让黎府恢复一等公的爵位。”
黎侯爷顿时有些哑然,怔怔在原地。
原身知道自家父亲是为她好,可她身为黎府世子,这一个身份,不只是她的,更是她哥哥的,如果她哥哥还在世,定也会希望长平侯府重获往日荣光。
所以,她一定要替她哥哥完成这个心愿,这样她才对得起她哥哥。
不过,原身也好似不愿同自己父亲多谈这个沉重的话题。
转而就岔开,故作好奇问父亲天宁节上的情况。
黎侯爷也顺着黎青颜的话,开讲了起来。
“天宁节倒是极其热闹,昨日是圣上大寿,外来使臣也有到来,歌舞奏乐,杂耍技艺,十分新奇。”
“今年,还有幸能看到太子真容,亦是不虚此行。”
说到这的时候,黎侯爷轻轻勾了勾唇,难得展露了一个笑颜。
“说起太子……”
黎侯爷声音顿了顿,轻轻看了一眼,眼前的黎青颜道。
“倒也真是难得。”
原身挑了挑眉道。
“父亲,为何难得?”
黎侯爷接着道。
“难得能看到容貌同你不相上下之人。”
原身虽对自身容貌不算看重,但也知道自己容貌的水准,听自家父亲这么一说,来了兴趣。
“比之白世子呢?”
在她看来,整个盛京,也就白景书的容貌能同她相提并论,而且,白景书是她喜欢的人,即使她不想喜欢,也无法否认,所以,在论及容貌之时,她总会下意识同自己喜欢的人比对。
黎侯爷想了想,很快给出了答案。
“白世子稍逊一筹。”
其实若论五官而言,三人相差的水准,真的只是极其细微的差别。
可三人的气质,又全然不同。
白景书,眼犯桃花,偏生一派冷漠,深深压住了满眼风流,成了另一种克制禁欲。
黎青颜,高岭之花,端得是矜贵尔雅,不同于白景书用冷漠盖住风流,黎青颜是从骨子里散发的冷意,冻得人打颤的同时,却甘之如饴地还想再靠近一点。
而太子……
黎侯爷有些不好形容。
太子并不同于白景书或是黎青颜,外露冷意,棱角分明,而是十分温和的面容,即使面带病气,也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虽给人平易近人之感,却通身掩不住华贵气质。
这一分华贵气质,即使太子没有释放中冷意,也隔开了同旁人的距离。
所谓,真正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如若三人并行。
白景书像是一个冷傲贵公子,黎青颜像是一个自负名士。
而太子,则像一个平易近人的执棋人。
观之温和,实则敬畏。
因为,大局尽在他手。
很奇怪,黎侯爷便是有这样的感觉。
原身没见过太子,听黎侯爷如此说,倒是起了几分兴趣,留心了下,她记得雪梨好像对太子有些兴趣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有兴趣,原身决定记下,回去同雪梨好好说道说道。
而说到太子,黎侯爷确实掩不住欣赏之意。
便同黎青颜多说了几句。
“这一回,圣上亦是大悦,对太子夸赞不已。”
“哦?怎么?”
“出在寿礼上。”
原来,这一回的寿礼,二皇子是找那精心的匠人,雕刻了“万寿瓶”送给圣上,而其他几个皇子亦然,皆是花了重金给圣上送寿礼。
偏太子不是,太子亲自手抄了一本《无量寿经》,更以病弱之体,去了南华寺,得大师加持供奉,送予圣上做寿礼。
礼虽轻,其背后的心意,却是几位皇子中最重的。
一下子得了圣上的欢心。
朝上众人皆是老狐狸,一瞧着圣上这幅模样,估摸着太子之位,确实稳当,除非太子遭逢不测,不然东宫之位,绝不会易主。
背后暗自还想站队其他皇子的大臣,自打天宁节过后,瞬间停住了想站队的手脚。
就眼下而看,太子的地位,确实稳如泰山。
所以,二皇子筹谋了许久的拉拢大计,还没弄出个苗头,就被掐灭了大半,这又让他一阵暗恨。
同时,经历了天宁节后,想同太子结亲的臣子也愈发多了起来。
——
原身同自家父亲告别后,便回到了国子监。
她本是想体验一回正常的国子监生活。
谁料,却发生了意外。
第158章
此时,原身正站在自己所住院落门口。
准确来说, 是被堵在门口。
被提前回来的夏谦, 堵在门口。
夏谦本是想同黎青颜打招呼, 可在一接触黎青颜眼神时, 他眸中的欢喜瞬间淡了开去。
但面上还是淡笑道。
“第二回见了吧。”
一句话,便点出了自己认出了原身。
原身略挑了挑眉,可能没想到夏谦这么开门见山的直白。
夏谦嘴角的笑意不减,接着道。
“我能进去吗?”
原身想了想, 便让开了身子,让夏谦进了来。
而跟在夏谦身后的乌木和跟在原身身后的秋平,却互相对看了一眼, 有些捉摸不透刚刚自己主子之间的对话。
明明已经见了很多回了, 怎么说是第二回见呢?
不过, 这个疑问,两人到最后也没得答案,因为两人很统一地被关在了门外。
屋内只留下了夏谦和原身。
原身淡淡瞥了一眼夏谦,客套了句。
“喝点什么?”
“我让秋平去准备。”
夏谦还是那副笑容。
“不用那么客气。”
夏谦看了一旁装有热水的茶壶道。
“我喝白水就好。”
于是, 两人一人一杯白水, 脸上一人带笑, 一人一如以往冷漠, 各自静静品着。
空气中好似有片刻胶着的宁静。
静到彼此眼观鼻鼻观心。
面上谁都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内里如何想, 谁也不得而知。
好一会, 还是由原身先打破平静道。
“如果假笑得太累, 不妨顺遂内心。”
冷不丁就是落下一个重锤。
原身挑了挑眉, 无所畏惧地看向眼前的夏谦。
她可不是喜欢夏谦的雪梨,许是旁观者清,也许是眼前人故意为之。
反正,原身能感觉出来夏谦对她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