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黎青牧总是奇奇怪怪地打量她,一贯冲动的他这回竟然全然看不出心思。
黎青颜心头有些咯噔,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好预兆。
而且,她去参与殿试的那日,她的马车顶还被乌鸦拉了秽物。
有些迷信的黎青颜,看着马车顶上的秽物,微微眯了眯眼,心头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
很快,这群会试中选拔出来的贡生集结在了金銮殿前,等到圣上的召唤。
一群群或朝气或中年或暮霭的脸上,都有着统一的表情。
兴奋且激动。
独独两人不一样,一为黎青颜,二为白景书。
黎青颜是心中有事,再加上近来感情纷扰,即便是能面见当今圣上,她也提不起多大的劲儿。
而白景书……
黎青颜余光下意识打量了下白景书。
今日许是因为面圣,白景书难得收拾得干净利索了些,有些当年盛京上流圈偶像的模样。
只不过当初冷漠压住风流的桃花眼,此刻,全然不再压抑,好看的桃花眼流转之间,尽显风情,像是个放荡不羁的贵公子。
但可能因为此时所处的环境,白景书还是略微收敛了些。
这两年,黎青颜也不是没见过白景书,也有那么几次相逢,比之现在看到的他,还要放浪形骸,甚至,黎青颜都怀疑那个沉迷酒色的白景书,还是原书中说的那位自律冷血制定了大燕十大酷刑的刑部尚书吗?
可转念,黎青颜又想到每月见到的原身,除了提及亲人,以及同她说话时,眼里能泛起一丝暖意,平素本该黑白透亮的瞳孔仁儿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再不见清澈。
看着这各自痛苦却粉饰太平的两人。
黎青颜心里有些疼又有些唏嘘。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
而她和那人…又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呢?
黎青颜不自觉看向天边被黑云遮住的太阳,温暖的暖意被黑云压着,一点都不得喘息,压抑得紧。
与此同时,黎青颜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道声音。
“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是白景书。
不知何时,白景书已经走到了黎青颜的身侧。
看着白景书即便外在如何表现的放浪形骸,在黎青颜面前,依旧带着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心翼翼地问候,小心翼翼地想去知道对方的一点点信息。
黎青颜眼神微愣。
这是白景书对原身的爱意。
忽然间,黎青颜又有些羡慕,不论白景书是否利用了原身,他也把自己搭进去了,他是真爱原身。
而那人呢?
也会是真正爱她?只是迫于无奈才欺骗了她吗?
黎青颜眼神空了空,但思绪流转极快,迅速收了心思,因为她不是原身,所以不能多回应白景书,所以只是淡淡颔首。
当然,若换成原身本人,许是压根不会搭理。
白景书恐怕也是如此想,所以在见到黎青颜居然回应了他之后,眉眼露出了几丝真心的笑意。
又让黎青颜眼神微顿,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黎青颜太了解原身刚烈的性子,她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原谅白景书和白家。
要是这事同白景书以及白景书的父亲无关,两人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黎青颜念头刚刚划过,耳边就听见金銮殿前的太监传唱。
“贡士进殿。”
第197章
这回的贡士一共约有三百余人, 等到圣上殿试过后,便能择出三甲录取。
黎青颜等人打一进殿内,远远就瞧见, 殿内高阶之上主座之上, 坐着一位穿着明黄龙袍,身形伟岸之人。
其人身份, 不用说, 在场人皆知。
而黎青颜等人也不敢直面天颜,所以, 只知圣上是个英武之人。
黎青颜脑海冷不丁划过太子的容颜, 心里微微琢磨, 以太子的底子倒推, 圣上的容颜应该差不得哪儿去。
这会, 黎青颜这一众贡士, 正规规矩矩地给圣上行礼。
有些年迈的贡士, 差点就在金銮殿上发大水哭了起来, 幸而还知道在圣上面前得注意点形象,才没激动崩盘。
两旁站着朝廷命官, 皆是在等待这回殿试的结果, 好抉出今年的状元, 榜眼, 探花。
但众人的眼神都不自觉扫过黎青颜和白景书两人身上。
包括, 当今圣上。
显然他们都认为这两人当中, 必出一状元。
而两人又可以说是分属不同势力, 白景书身后有老牌百年世家,黎青颜身后则是新兴世家,寒门学子以及——
当今圣上。
最后这一个,其实众人心里只是揣测,谁也不敢确定圣上真正的心意。
眼下众位贡士行过礼之后,都在等着圣上起题。
这春闱还能根据历年科举,押题背书什么的。
殿试可是一点点都没得透露猜测。
因为,赶巧的是大燕朝的每任皇帝,殿试都走得是出其不意的路子。
甚至还有一任皇帝,殿试要求比射箭。
虽然当今圣上,前几回殿试都还算中规中矩,但谁知道这回会不会出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题目。
所以,包括黎青颜在内的所有贡士,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特别是黎青颜,对她而言,这一回,仿佛就像是最后的战役一般。
只要拿下,振兴长平侯府一事,算是递上那块最重要的奠基石。
所以,黎青颜这回准备地十分充分,不仅将现代所学好生回顾一番,也融汇贯通了原身所学,再辅以烟雨先生所教,以及这些年讲学的见闻。
但即便如此,黎青颜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而圣上心里确实早已准备了几道题备选。
一道是“治国强兵之道”。
一道是“如何真正传道受业”。
最后一道是“论吴河治理”。
三道题,由学子们自由抽取回答。
而且,圣上冷不丁地扫过底下的黎青颜,他已吩咐了下去,让太监给黎青颜抽的题目,皆是前两道。
这两道,全是黎青颜擅长的,圣上相信,黎青颜抽到后,一定能夺魁。
至于最后一道,只是圣上不想自己的意图那么明显,随意加进去的。
这场考试,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结果,状元只有一个,那就是——
黎青颜。
因为圣上想让黎青颜当状元。
成为他手上新的一把刀。
圣上朝一旁的官员示意了下,让他说明殿试考核方法之后,一旁早已等候的太监,便端着抽题的木盘上了前。
圣上看着太监行动,眼神便移开了去,冷不丁朝着殿外张望了下。
那眼神,略显得有几分焦急,明显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会,三百位贡士就抽的七七八八,眼下就剩下黎青颜一人未抽。
端盘的太监,微微垂眼,看着自己做好记号的题板皆在木盘上,这才暗自放心,没耽误万岁爷吩咐下来的事。
然后挺挺胸,面无表情,淡淡然朝着黎青颜靠近。
黎青颜也不疑有它,正准备伸手随意抽一个考题时,忽然,外头有那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太子殿下到。”
——
黎青颜那手顿时收回,转而准备同太子殿下行礼。
而同时,黎青颜也发现,自己心情糟糕的,即使连见到偶像,也只有一点点开心的感觉了。
黎青颜心里悠悠叹了口气,但还是准备看看太子的盛世美颜,洗涤洗涤心灵。
所以,她小心地朝太子方向看了眼。
太子今日打扮地极为隆重,头戴九旈五色珠冕,穿的是一身玄衣,两条飞龙图案由肩及下,下配绛色之裳,两侧有金钩玉佩。
这一身打扮,明显是太子的冕服。
隆重打扮的太子打一出现,在场有轻微的抽气声。
没有原因,只是,太好看了。
连带着即使黎青颜心情不好,也不免恍了恍神。
谁让她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呢。
但下一刻,身为太子头号粉丝的黎青颜,立马注意到,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好像…好像比上回见到他的时候,更白了些。
奇怪。
黎青颜正想着,冷不丁忽然同太子对上了眼。
黎青颜一愣,差点忘了收回偷瞄的眼神。
幸而理智尚存,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场合,才没有同太子的眼神多有纠缠。
只是收回眼神的黎青颜,心里也犯嘀咕。
为何,她刚刚同太子对视那一眼里……
好像看到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甚至,隐约她还觉得有几分高兴?!
可明明是那么冰冷不近人情的眼神。
黎青颜尚处于不解中,这边聂渊祈已经同圣上行了礼,圣上见着聂渊祈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很是高兴。
他这个儿子,昨日便说了今日想来看看殿试。
对于自己最心疼的儿子,盛文帝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
前些时日,自己这儿子病况加重,吓得盛文帝心头一跳,又不敢广招太医,让自家儿子的地位不保,幸而后面经太叔子调理后,发现是虚惊一场,才让盛文帝安下了心。
这大病初愈,就来操心国事,盛文帝本是不允的,但聂渊祈也坚持,盛文帝一颗慈父心全挂在了聂渊祈身上,也不忍拒绝。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
盛文帝略微扫了一眼底下站得笔直,却面容苍白的聂渊祈。
心里纳闷,昨日聂渊祈同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这回,底下的聂渊祈恭敬开口道。
“父皇,不知儿臣可否参与一番殿试?”
盛文帝闻言回神,满脸慈爱,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
“太子想如何参与?”
聂渊祈微微转了转头,看向一旁贡士中站在最前面的黎青颜,也看到了她面前端着木牌的太监,之后,轻轻收回目光,对上盛文帝询问的眼神道。
“方才儿臣进来之时,见只剩一位贡士没有选题,不知儿臣可否为这位贡士选题?”
盛文帝龙心大悦。
“当然可以。”
自家儿子果然深得他心,由聂渊祈给黎青颜亲自选题,又无形中抬高了黎青颜的地位,而且这三道题,聂渊祈都是知道的,自然也能明白他是想让黎青颜选择前两道。
盛文帝只当自家儿子是来助攻的,再说,牌子他都准备好了。
谁料,聂渊祈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先请公布题目。”
话音一落,盛文帝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因为只剩下黎青颜一人,三道题目倒是可以公布,但他牌子都准备好了,太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盛文帝想不通。
而接下来,聂渊祈的行为,盛文帝就更想不通了。
因为,聂渊祈给黎青颜选择的题目是——
“论吴河治理。”
第198章
要不是还有这么多朝臣在,即便是他最心疼的儿子, 盛文帝也要好好同聂渊祈聊聊人生。
大事上, 又怎好多生事端呢?
盛文帝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聂渊祈也不避不让回了一个眼神。
两人眼神交锋了一会,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除了两人无法察觉。
最终盛文帝还是给足了自家儿子面子,让黎青颜答这道题。
反正, 他手上磨出来的刀, 最终都是要交在太子手上的, 就像这江山,早晚有一日是由太子继承的。
许是太子自己想考考黎青颜的水平呢。
至于聂渊祈真正所想, 盛文帝怎么都想不到。
他啊,只是怕黎青颜难受。
难受自己不是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实力得到的状元之名。
聂渊祈太了解黎青颜, 如若有一日,她发现自己的题牌是被父皇动了手脚,恐怕将成为她一生折磨自己的污点。
这对于一向风光霁月的黎青颜而言, 她如何受得了。
他的阿颜, 喜欢在光亮的地方下生长,而他, 便保证这个环境足矣。
在外人面前,极尽冰冷的聂渊祈,眼神轻轻扫在黎青颜身上, 旁人只以为是审视。
谁也不知, 那里面藏着汹涌澎湃的压抑爱意。
即使, 黎青颜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很快,聂渊祈硬生生逼着自己移开眼神,在移开的一瞬间,聂渊祈眼里闪过几分痛苦悲凉。
黎青颜不知圣上和太子之间的插曲,既然给到了她什么题目,她答便是。
只不过,没想到殿试竟然终于让她碰上了她最怕的时政题。
这确实是,难办。
一下子,黎青颜眉头轻蹙。
跟着一旁引路的小太监,去往殿内早已布置好的场地答题。
殿试虽然由圣上钦点,但圣上也不可能将所有人的答卷一一看过,三百多位贡士的答卷,圣上一人哪里看得过来。
所以,这便有了一旁的礼部高阶官员组成阅卷官团。
当着圣上的面批卷,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搞幺蛾子。
再者,能进阅卷官团的,其中一半是圣上的心腹,另有一半则是各方势力的安插。
盛文帝不担心,即使他只有一半,他想要的人选,也会拿到。
就是状元……
盛文帝看着一直皱眉的黎青颜,心里也跟着悬悬的。
悬过之后,心下有些好笑,他一个皇帝,还担心一个贡士考不上状元。
这说出去,可得被史官们好好记录在史册里,笑话一笔。
为了避免被笑话,盛文帝虽心里担心,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谁当状元,都跟他没关系一般。
殿试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会由着贡士们无休止地写下去。
于是定好的时辰香燃尽后,便有那考官前来收卷。
黎青颜倒是赶赶地在最后一点香燃尽的瞬间,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