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大大小小的事,也有不少。
因着三年前,曾经的二皇子聂渊筳谋反一事,盛文帝担心剩下几个儿子再生事端,决心早早把帝位传给聂渊祈。
而本来聂渊祈跟黎青颜该在三年前完婚的。
因为,当年黎青颜身中要害,太叔子确实是及时赶到,但要救黎青颜,须得聂渊祈的真龙阳火出力帮忙。
即便不用给黎青颜再造一个身体,也因为黎青颜受了重创,聂渊祈需得分一半阳火救她。
以至于,在黎青颜醒来之时,聂渊祈也只得三年性命可活。
所以,当时的盛文帝早早就定下两人的婚期,想让自己的儿子得个圆满。
可谁料变故却在太叔子发现了黎青颜后脖的“焚金魂莲”图案纹身。
太叔子发现之时,脸色大变,看向黎青颜的眼神陡然变得尊敬,是前所未有的尊敬。
即便黎青颜先前是未来的太子妃身份,太叔子对她也只是像对待亲近晚辈一般。
但这一回,太叔子的态度可谓十分不寻常,就连面对当今圣上,他都没有这般尊敬过。
黎青颜受宠若惊,还没细问,就听见太叔子嘴里不住念叨一些黎青颜根本听不懂的话。
“有救了有救了!奇迹奇迹!”
“竟然在我这一代遇到了,感谢列祖列宗眷顾。”
“我三生有幸,不不不,生生有幸。”
……
茫然的黎青颜后来才被告知,自己竟然还有个了不得的身份,竟是“焚金魂莲”在人世间的使者。
这个称呼当然是从太叔子嘴里出来的。
他们家族祖上曾有先祖被托梦,“焚金魂莲”出世,是为了等待它在人世间的使者归位,待其历练轮回后,好重返仙界。
而这个使者什么时候出来,谁也不知道。
至少太叔子的祖先被托梦后,他们家族中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
不过,倒是把使者身上必备的特征交代的一清二楚,最为明显的便是“焚金魂莲”的纹身图案。
太叔子不知“焚金魂莲”的使者需要历练什么,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
“焚金魂莲”的使者,能救聂渊祈。
“焚金魂莲”本身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可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考验,先前聂渊祈就是考验失败,以至于寿数不长。
可若是“焚金魂莲”的使者出手相救,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或者经历考验。
只要是“焚金魂莲”的使者发自真心想救。
当然,她也就只能行驶一次起死回生的能力,不然对于凡人之躯而言,也实属太过逆天。
黎青颜听完了所有,虽然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高大上”身份,像是被砸了上亿的彩票一般晕乎乎。
但她还是兴奋激动坏了。
所谓绝望中开出了花,便是黎青颜如今的心情。
原本,她都打算什么也不想,安心地陪伴聂渊祈走过最后的三年,然后自己怀揣着对聂渊祈的爱意和美好的回忆,走到生命的尽头。
即使心里痛苦不舍,黎青颜也在努力地做着心理准备。
可如今却有个天大的惊喜砸中了她,告诉她,她可以救聂渊祈。
长相厮守这样完全是奢望的事,在面临实现之时,黎青颜竟然是忐忑的。
她害怕,一眨眼,一切都成了空。
而且,黎青颜也是心疼聂渊祈的。
因为自己的新身份,太叔子激动中不小心将聂渊祈当年为了活下来同黎青颜长久在一起,月月经历“生死劫”一事,透露给了黎青颜。
当时的黎青颜听完,整个人浑然一震。
黎青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聂渊祈,可是直到那一刻,黎青颜才真正懂得了那孤傲如白鹭的男子在冷寂的外表背后深情万种。
就像乌云散去,得见烈日,暖洋洋地照耀着属于黎青颜的山川河府。
四海列国,十三州府,都被深深烙上了一个名字——
聂渊祈。
之后的三年,黎青颜便按照太叔子祖上托梦所得的信息,月月由太叔子用特殊的方法,从后脖的“焚金魂莲”纹身图案中取一滴精血给聂渊祈服用。
这一来二去,就是三年之久。
也就是上个月,聂渊祈的身体全然大好。
在太叔子的仔细检查后,他激动宣布,聂渊祈拥有了一个健康身体。
黎青颜自然高兴,其实虽然太叔子说自己是什么“焚金魂莲”的使者,但这种玄而又玄的事,在没有真正看到实效前,黎青颜都是悬着一颗心。
尤其离聂渊祈原本预计的死期越来越近,黎青颜就越发忐忑畏惧。
直至这件事落定,黎青颜才像卸下了一座压在肩头的大山。
而聂渊祈身体大好,着急抱孙子的太上皇盛文帝,更是想让两人赶紧完婚。
这日,聂渊祈便是来找上了黎青颜。
黎青颜早闻见风声,脸上有些许不好意思,只当聂渊祈是亲自来同她宣布的。
她心里还有些害羞,毕竟听聂渊祈亲口来说,那感觉好似求婚一样。
可黎青颜还未害羞多久,就见聂渊祈好像根本没有说这事的意思,转而带着黎青颜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黎青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道。
“阿骁,我们这是去哪?”
即使如今的聂渊祈已经成为了新帝,但在只有两人独处时,黎青颜还是唤他“阿骁”。
哼,这是阿骁默许的,只专属她一人的昵称。
黎青颜心里雀跃又带着点小骄傲,每一次都叫的特别开心。
两人独处之时,聂渊祈难得展颜,他给黎青颜递了一块绿豆糕,柔声道。
“别急,到了就知道了。”
正巧黎青颜还有些饿了,想了想点点头,乖巧地吃起了绿豆糕,那模样可爱地像一只偷食的仓鼠,勾得聂渊祈有些心痒。
看来,他得早些将这只“小仓鼠”投喂在自家花园才行。
没过多会,马车便停了下来。
黎青颜也刚好吃完,虽然她没有看马车去哪,但估摸着时间,两人应该还在盛京里。
而当黎青颜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莫名有些熟悉的院落,眼底划过片刻的诧异。
回头看向身后的聂渊祈道。
“我们来这里干嘛?”
这里,黎青颜说陌生也不陌生,但谈熟悉肯定是谈不上。
这里以前是二皇子的府邸,也是靳相君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不过因为二皇子犯了谋反罪,这个府邸也被查抄,荒芜了近三年。
黎青颜不知聂渊祈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
聂渊祈没回答,只是轻轻牵起黎青颜的手,往府邸前走着。
待站定后,聂渊祈低头轻声问向一旁的黎青颜道。
“可喜欢此地?”
黎青颜愣了愣,不明白聂渊祈什么意思。
但说道喜欢……
“喜欢是挺喜欢的。”
此地既然曾经被盛文帝挑为王府所在,自然地理位置极好,听说里面还有各式奇山异石,还有早些时日聂渊筳为了取悦靳相君,专门从南方花大价钱移栽过来的珍稀雨花露桃树,不仅果实比北方桃鲜嫩多汁,就连那三月的桃花都要嫣红不少,煞是美丽。
黎青颜有审美能力,当然喜欢。
聂渊祈点点头道。
“那就好。”
接着还没等黎青颜反应过来,聂渊祈就同今日跟着来的黑鹰道。
“黑鹰,把准备的东西搬上来。”
黎青颜眸子中的不解渐浓,不知聂渊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她还没问出口,很快就被聂渊祈让人准备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只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抬了一张桌子上来。
黎青颜打眼一瞧,桌子上准备了笔墨纸砚。
黎青颜疑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聂渊祈身上。
“阿…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有外人在场,黎青颜做足了礼数。
聂渊祈回以一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背在身后,下巴朝着跟前的院落抬了抬道。
“阿颜不觉得这门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黎青颜顺着聂渊祈的目光看过去。
虽然这三年,此地被封,但是大门依旧华贵无比,一砖一瓦都体现出皇家的尊贵,并没有破败之相。
忽然之间,说少了什么,黎青颜没能一下子看出来。
只是过了一会,她眼神突然往上抬了抬,然后盯着某个位置,看了一会,表情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聂渊祈,语气有些不确定道。
“少了…匾额?”
聂渊祈点点头,给了黎青颜一个聪明的眼神。
然后便拉着黎青颜往桌子那走。
聂渊祈手微抬,亲自研墨,然后提笔点墨,递给黎青颜,淡淡笑开道。
“给你的书院,起个名字吧。”
——
黎青颜表情明显意外,她许是万万没想到,聂渊祈竟然将二皇子以前的府邸给了她,而且是作为“书院”的形式。
阿骁怎么知道她有开书院的打算?!
黎青颜想开的书院,自然不是寻常书院,她是想开一所女子书院,能让女子拥有在世间行走的能力,拓宽其思想视野,而不是一生局促于一个小小的院落。
当然,黎青颜知道,她的想法,行之艰难。
这变革,动的是千万年根深蒂固的社会风俗。
但总有人要去做,总该有人去做,不是吗?
至于聂渊祈为何得知黎青颜的想法。
也许是当他第一次拿到黎青颜提的“男女是否有平等的一日”的问题时,就已明了。
正如他当年回答的。
“现世行之艰辛,未来定有可期。”
他愿意许给黎青颜一个未来,只因为,这是黎青颜的理想。
黎青颜同聂渊祈对视之时,好似有所明悟,她忽然也想到当年她在郎月楼留下的那个问题。
黎青颜表情一下子讶异开来,似是全然明白了过来。
而聂渊祈没有多犹豫,看着黎青颜讶异的表情,点点头,便是认下。
这世间唯一懂黎青颜的人,是他,聂渊祈。
讶异之后,黎青颜嘴角微微上翘,看着聂渊祈的眼神越发温柔,像是打开了某种契合的开关,两人的心又悄悄贴近了一步。
黎青颜接过聂渊祈手中的笔,目光从聂渊祈的身上,转移到眼前的白纸之上。
手指微动,轻轻地落下两个字——
“千秋。”
千秋书院,以千秋岁月实现远大抱负。
此时的黎青颜还不知道,她埋下了一颗名为“伟大”的种子。
从名为“千秋书院”里走出去的人,将会一代接着一代,把黎青颜所传达给他们的信念,镌刻在骨血里,不论以后生老病死,人世无常,或是朝代更替也好,他们当中总有人,会像黎青颜一样,将天下背在肩上,即便是踉跄独行,或是陨身糜骨。
总会有人坚持着,就像曾经的黎青颜一样。
——
转眼,黎青颜和聂渊祈的大婚之日将近。
这一回,黎青颜将不再成为太子妃,而是成为皇后。
黎府上下高兴,黎青颜也高兴。
上回到最后,她也算是得到了聂渊祈的亲口求婚。
黎青颜忍不住想起上回同聂渊祈出去时的场景,脸色一点点爬上羞红。
在黎青颜给书院起了名后,聂渊祈上前一步,附耳在黎青颜耳边小声道。
“不知道阿颜,可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份聘礼?”
古有江山为聘,但聂渊祈才不做那俗人。
他极为准确地切中了黎青颜的要害。
他的阿颜,就是这么一个人儿。
唯爱和理想,不可辜负。
黎青颜想起自己上回没出息地红着耳朵点头的样子,暗自吐槽自己不够矜持。
想着明日便是大婚之日,黎青颜赶紧再脑海里复习背诵那一长串复杂的礼仪规范。
明日,她可得矜持守礼些,不能给阿骁丢脸,更不能丢了他们黎府的脸面。
最重要的是……
黎青颜下意识看向镜中的自己,越发熟悉的容貌,让她忍不住怀念起另一个曾经拥有这幅容貌的人。
黎青颜微微笑了笑。
最重要的是,也不能丢了“黎青颜”的脸面。
只是这明日还没来,黎青颜倒是先遇上了一人。
季斐。
听秋瓶说,季斐在小门外等她的时候,黎青颜恍惚间还觉得自己听错了。
自打黎青颜同阿骁伪装的夏谦越走越近后,她便极少同季斐和白景书往来。
主要是当时不想遇到白景书,而季斐又同白景书关系亲近。
以至于,黎青颜并没有觉得自己同季斐有多熟。
但她还是决定去见一面,看看季斐寻她何事。
许久不见,季斐弃乐从戎,整个人看着正经了不少,身姿也魁梧了不少,看不出以前是个爱舞乐的书生。
只是眉宇间还残存着一丝不正经,属于季斐的不正经。
黎青颜辅一出门,季斐脸上立马浮现一丝调笑,仿佛先前的正经只是黎青颜的幻觉。
“大忙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黎青颜点点头,表示安好,回道。
“你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季斐轻笑出声。
“聪明。”
“什么事?”黎青颜眉骨轻轻挑了挑。
季斐脸上的调笑微顿,瞬间收了收,道。
“景书他…要走了。”
——
黎青颜随季斐赶到盛京城门时,白景书正牵着一匹马,背着一个普通到一点都不起眼的背包,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往外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