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若查对方向,此案或许还会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惠明帝怔了一瞬:“阿姐的意思是……”
  灵樱长公主牵了牵嘴角,道:“灵樱在这世上的牵挂,一是一双儿女,其次就是为母妃报仇雪恨。当年陷害母妃的那一府余孽,陛下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斩草除根么?如今宋琛出了这档子事,若趁热打铁,再查出些他暗害忠良的证据,东平侯府便永无翻身之日。”
  惠明帝隐约意识到什么,神经骤然一紧:“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什么牵挂不牵挂的,阿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
  皇宫,西苑,长信宫。
  太子刘安披头散发的跪爬至惠明帝脚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父皇,父皇明鉴,这都是栽赃陷害!儿臣根本不认识那宋琛。一定是穆玄,一定他故意设计害儿臣!”
  惠明帝眼中悲痛与失望交织,用力从袖中掷出两份证词,劈头扔到太子头顶:“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就算宋琛诬陷你,那个东宫的影卫也会是假的么!”
  “朕的颜面!大邺朝的颜面!都让你这孽障给丢尽了。你敢如此肆意妄为,不过是仗着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储么?”
  刘安一下子愣在那里,震惊的望着皇帝。好久,他才如梦初醒般,也不去捡那两份证词,跪爬几步,两目惶惶的抱住皇帝大腿,用力摇头:“不,不,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求父皇饶过儿臣这次吧!”
  说罢,便一下又一下,用力往地上磕着头。直磕得额上鲜血横流。
  惠明帝好悲哀的望着这个独子,心痛如绞的长叹:“现在才知道错,晚了。宋琛当众罗网,此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就是朕有心保你,也保不住了!”
  “父皇!”
  刘安仰起头,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长泪纵横。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般残忍!明明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你却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穆玄。凭什么!就因为我身上和您一样,流着那可耻的血脉吗!”
  惠明帝像是被人当众往脸上打了一耳光,目光颤抖的望着刘安吼道:“你放肆!”
  吼完这句,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你明明知道,朕最恨的就是鬼族人,为何还要和鬼族人去勾结?!回答朕!”
  “哈哈,哈哈……”
  刘安狂笑了起来,忽然目眦欲裂的盯着惠明帝:“因为我恨你,恨你从小冷落我,疏远我,厌恶我。只要能让你不高兴,不舒服的事,我都要去做。你可知,我一个人在长信宫过得是什么日子,那些宫人看我这个病秧子时又是什么眼神。你可知,为了变得强大,为了不让你看低,我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做个真正断子绝孙的孤家寡人!”
  “你——你——”
  惠明帝气急攻心,哇得便喷出一口血来。
  “陛下,陛下!”
  守在殿外的王福安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皇帝强自站稳,咬牙道:“传、传朕的旨意,太子德行不端,从今日起幽禁于长信宫中闭门思过,无朕旨意,永不得出。”
  ……
  “世子,世子妃。陛下正等着你们呢。随老奴进来吧。”
  偌大的寒武殿,只有王福安一个人守在外面,眼里含着泪。
  穆玄察觉出事态不正常,惊疑不定的问:“公公,陛下他——”
  “世子先别问了。快随老奴进去吧。”
  王福安悄悄一抹泪,红着眼道。
  穆玄大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殿门到殿中那张龙床,短短一段距离,穆玄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
  殿内灯火依旧昏昏的,惠明帝形容苍老的躺在床帐内,俨然油尽灯枯之态。
  “陛下。”
  穆玄扑通跪了下去,泪立刻落了下来。
  “别哭。”
  惠明帝已没力气起身,只偏过头,慢慢抬起一只手。
  穆玄连忙伸出双手,紧握住那只抱过他、教过他习文练武的宽厚手掌。泪如雨下。
  “人各有命,寿数天定。把你们叫过来,是有几句要紧话交代。”
  即使知道大限将至,惠明帝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他原本就是个温厚的人呀。
  “朕一生杀孽太重,上天惩罚朕,让朕三人皆夭折,好不容易活下来一个,还是个无德的。朕虽算不得明君,可也绝不能让这大邺朝的江山毁在朕手里。因而,朕死之后,会留下遗诏,将这大统交到姐夫手中。”
  “太子再无德,毕竟是朕唯一的骨肉,朕已请求姐夫,留他一条命。就让他在长信宫终老吧。朕最放心的就是你呀。姐夫不像朕,以后,他可能还会有其他孩子。你的性子得学着改改了,万事都要学着圆滑变通,切不可一味倔强。尤其不要事事与你父王对着干。一旦有了君臣之别,父子之情就得往后靠了。”
  “你母亲有自己的苦衷,她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穆玄无声恸哭,已说不出话。
  “丫头,你也过来一下。”
  皇帝抬起另一只手,朝夭夭招了招。
  夭夭在穆玄旁边跪下,犹豫片刻,也伸出双手,握住了皇帝抬起的那只手。
  这一刻,望着眼前这个亲自下旨杀她合族三百多人的元凶,她竟如何也恨不起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难逃“天命”二字。
  皇帝眼里闪出泪星:“好孩子。”
  “欠你的,朕就不多说了。公输一族的案子,朕已下旨彻查,这两日便会给你一个交代。今日,朕是有件事要求你。”
  夭夭垂目道:“陛下请讲。”
  “太子体内,有你半颗元丹。若失了这半颗元丹,他会丢掉性命。朕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留他一条命。”
  “至于另外半颗元丹,在东平侯府宋琼华体内,朕会给你取来。望你原谅朕的私心。”
  夭夭一愣,好半晌,笑出了声。同时,泪水也似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
  “朕知道,这难为你了。可身为父亲,朕别无选择——”
  “我答应陛下。”
  夭夭用力擦干泪,笑着道。
  皇帝仿佛终于了了一桩大愿,含泪笑了。
  “谢谢你,丫头。”
  “还有最后一件事。阵眼的事,灵樱已告诉朕。把那张璇玑符图毁掉吧。有些东西,只烂在你肚子里就可以了。现在涉事者皆已伏罪,这个秘密,再不会泄露出去了。大地之眼,就交给你来守护了。”
  ……
  三日后,惠明帝驾崩,临死前立下遗诏,传位于穆王。
  穆王为先帝守灵整整一月,才在群臣拥护下即位,改元惠德。并册立先帝长姊灵樱长公主为后,嫡长子穆玄为太子。另册静姝为夫人,居于蒹葭殿。
  惠德帝一生,也只立了这一妃一后而已。
  可怪的是,即使被立为皇后,灵樱长公主依旧坚持独居洛阳,连封后大典都没有参加。
  ……
  蒹葭殿,静姝一身缁衣苏钗,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少年:“殿下真想知道真相?”
  穆玄一攥拳:“一字不落,全部知道。”
  静姝笑了笑,道:“她是一个好母亲。”
  “殿下猜的也对。大地之眼的每一个阵眼,都不是随便布下的,每一个阵眼所在地,必有与之相匹配的生辰八字。穆王府的阵眼,对应的就是殿下的生辰八字。”
  “当年,长公主窥破了这个秘密,不惜使用禁术,逆天改命,推迟殿下的出生时辰。可那反噬之力,却在一日日蚕食着她的身体。她必须远离阵眼,才能减弱这种反噬力。”
  “被反噬的人……能活多久?”
  “可能一日,也可能一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天命这东西,谁能说得清呢。”
  那日,穆玄在蒹葭殿中木然立了很久,等走出殿门,便像个孩子一般,坐在宫墙下放声痛哭。
  直到傍晚时,夭夭寻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
  又两日,姜氏进宫来探望夭夭。
  和她一道来的,是当日穆玄从荒山上带回的那满脸刀疤、说不清话的男子。
  “他是……平安……”
  “和你一样,误打误撞借尸还魂,活了下来。”
  姜氏一开口,就红了眼眶,掩饰不住的激动。
  孟平安望着姜氏,吃吃的笑,满是温柔。
  夭夭眼睛一酸,慢慢弯起嘴角,笑了。
  临行时,夭夭忽同姜氏道:“夫人,我近日新得了一件宝贝,青云寺的大师说需奉在佛前,潜心以经文念渡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开光。我是没这个耐心的,夫人能否帮帮我?”
  姜氏笑道:“这有何难,交给我便是。”
  夭夭笑盈盈致谢,从怀中取出一物,赫然是那块锡山暖玉。
  (全文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