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黎明冷哼一声,右腕骤然一沉,同时飞起一脚把人踢飞丈远,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宋琛脖子刮破一层皮,胸前衣襟上全是血, 眼瞧着就要撞飞在廊柱上,大喝一声,足尖往柱身用力一踩, 定住身形,而后借着廊柱之力稳稳落于地面。
  立刻有京兆府的衙兵一拥而上, 将宋琛团团围住。
  宋琛扫视四方, 目光从尉迟寒和孙如海身上略过, 不屑狞笑:“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拦住我么?”
  伴着这句话,两团黑气, 骤然从他掌间冒出。
  “不好,快躲开!”黎明大喝一声,持剑退出半丈, 可惜那些围着宋琛的衙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刚退两步,就被那古怪的黑气给吸了回去。
  宋琛整个身体都在往外散发这种黑气,两只眼球也变成了诡异的血红颜色。他发疯一般将那些被黑气吸附的衙兵抓到面前,磨牙吮血,吸食他们的精血。吸食完一个,接着吸食下一个。每杀一人,他眼里的血光便深一分。一眨眼功夫,廊下已堆叠了十余具干尸。
  所有人都被这可怖的景象惊呆了,连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尉迟寒都倒吸一口冷气,一面谨慎的指挥众人后退,一面问:“这是什么邪术?”
  黎明刚绕至后方,从宋琛手里夺下一名衙兵,那衙兵被安放在地上,犹自捂着鲜血直流的肩部,惨嚎不已。黎明点了那衙兵几处大穴,怒道:“此人阴毒狡诈,又常年与鬼族人混在一起,只怕是修炼了什么禁术!”
  “我说你们二位,先别讨论这些了,快想想办法怎么把人制住吧。再这样下去,咱们可真得给他当夜宵了!”
  孙如海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虽被两个属下紧紧护着,依旧吓得腿脚直泛软。他身后那些衙兵更是手颤得连剑都握不稳了。要不是因为有上司在前面撑着,只怕早就弃剑而逃了。
  尉迟寒何尝不急,可惜他只是一介寻常武夫,于这些玄门术法之类的东西根本一窍不通。懊恼得直跺脚道:“若是穆王爷在就好了!”
  这倒提醒了孙如海,他环顾四周,急切的问道:“穆王世子呢?世子去何处了?”
  一个衙兵哆哆嗦嗦道:“刚刚属下看到,世子他、他去后花园那边了。”
  “哎呀,这等时候,去什么后花园啊。”孙如海一脸绝望:“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世子找来呀!”
  “是、是,属下这就去。”
  那衙兵如蒙大赦,立刻脚底抹油般往院外跑了。
  “不能等了。”黎明密切注视着廊下情况,眼瞧着前去围攻宋琛的衙兵已所剩无几,心急如焚,将拳头捏的咯咯直响:“宋琛身上的邪力越来越强了,不能再让他吸食人血。”
  说罢,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他拔剑跃起,以雷霆之速朝宋琛刺了过去。
  眼瞧那剑刃竟能穿破层层黑气,攻向自己的肉身,宋琛脸色变了一变,先是意外的望了黎明一眼,而后冷哼一声,竟徒手握住杀气四溢的剑身,用力一捏。
  那柄能削金如泥的长剑剑身,竟生生断成了两截。而宋琛仿佛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一双肉掌竟毫无损伤。
  失了长剑,黎明的身体立刻被黑气吸附住了,宋琛双掌运力,两截断刃立刻调转方向,回刺向黎明。一截对准他心窝,一截对准他喉间。
  “子韧!”
  孙如海吓得惊呼出声。
  尉迟寒也顾不得其他了,唰得拔出剑,飞身掠了过去。
  黎明见状急道:“将军且慢!”
  可惜为时已晚,尉迟寒连人带剑亦被黑气吸附在了半空,再动弹不得。
  宋琛狂笑:“真是天助我也!”
  他双掌猛然一合,正要将这两个送上门的“食物”吃干吞净,一股黏着而不可抗逆的力量,忽然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并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着黑气的吸附力。
  主院上空,不知何时已飘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回旋流转,浮在夜空之中,神圣而美丽。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符文汇聚的方向望去。
  夭夭盘膝坐在天井之下,十指结印,双眸低垂。一串串闪着金芒的符文,源源不断的从她葱白的指尖飞出,飘散入夜空中,与其他符文连成一线。那一根根由无数符文绘成的金线,纵横交错,循环往复,渐渐的,竟是织成了一整张无死角的金色罗网,将整个西平侯府的主院包裹在其中。
  宋琛掌间的黑气首先消失了,紧接着,他七窍中的黑气也慢慢消失了。
  随着那张金色符网越织越密,他体内散发出的黑气越来越少,眼睛里可怖的血色也开始一点点褪去。
  “这是——!”
  黎明错愕的望着漂浮在眼前的金色符文,眼睛一酸,声音便有些发哽。
  吸附之力骤然减弱,尉迟寒大喝一声,抓起黎明衣领,带着他一道飞回庭院中。
  “浮屠文!”
  宋琛难以置信的望着夭夭:“你、你竟是——!”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那少女轻喝一声“收”,他胸口如被巨石一击,血气激涌,哇得便吐出一口乌血来。
  孙如海尚一脸懵然,满院子的衙兵也是一脸懵然,皆没从这突然逆转的局势中回过神。还是黎明最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道:“将人犯宋琛拿下!”
  这一次,衙兵们再无顾忌,立刻冲上前,将宋琛反剪双臂押了起来。
  “平安,平安……”
  伴着一道苍老急切的声音,姜氏扶着孟老夫人出现在主院门口。
  姜氏眼睛红红的,孟老夫人眼里亦含着泪。
  “老祖宗。”孙如海连忙迎了上去:“惊扰了您老休息,实在不该。”
  孟老夫人点点头,眼睛始终焦急的望着正厅方向,待终于望见被羁押在廊下的宋琛,她整个人骤然定住了,仿佛大梦初醒的人一般,浑浊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彻骨的哀痛。
  “平安,平安。你还我的平安!”
  孟老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冲到宋琛面前,老泪横流。一下又一下,狠狠捶打着宋琛胸口。姜氏立在一旁,拿帕子捂着嘴,无声恸哭。
  黎明给左右使了个脸色,两个衙兵立刻上前将孟老夫人拉开了。
  孟老夫人因情绪太过激动,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口中却依旧不停地念着“平安。”
  孙如海愤怒慨叹:“此案案情之恶劣,在大邺朝前所未有,若不严惩真凶,只怕难以抚慰亡者在天之灵,更无法抚慰生者泣血之心。”
  夭夭消耗了太多体力,起身时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而一只强有力的手从旁扶住了她。
  “郡主小心。”
  黎明声音依旧带着哽咽。
  夭夭垂下眼,朝他回礼:“往事已矣。今日之事,辛苦黎捕头了,菖兰代西平侯府谢过。”
  “小瑶……”
  夭夭陡然提高声调:“黎捕头只怕认错了,我乃西平侯府孟菖兰。”
  “你——”黎明喉结滚了滚,笑了:“没错,是我失礼,郡主勿怪。”
  夭夭亦回以一笑,不再赘言。转身时,却是笑靥消失,泪盈眼眶。
  对不起,师兄。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各自安好,平安度过这一生。不负阿爹阿娘的心愿。
  回到海棠院,穆玄果然正立在院中等候。
  见夭夭平安回来,他微微一笑,立刻走上前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问道:“可伤着了?”
  夭夭仰起头,眨眨眼,道:“有你运筹帷幄,有我随机应变,他岂能伤着我?”
  穆玄蹭了蹭她香汗淋淋的鼻尖,心疼道:“出了这么多汗,还嘴硬。”
  夭夭眯起眼:“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岂料话一出口,某人的手,立刻在她腰间不老实的动了起来。
  夭夭睁大眼睛:“这么多人呢,你正经一点。”
  某人甚无赖的笑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正经了?”
  夭夭牙根立刻痒了起来。
  穆玄笑了声,忽伸出手,认真且耐心的替她擦掉鼻尖上的汗珠,道:“对不起,阿瑶,此事牵涉到东宫,我必须置身事外,才能让这桩案子成为一桩公案。这样的事,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其实已经给她提供了万全的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但还是特意跟她解释个中缘由,夭夭心中一暖,“嗯”了一声,道:“我都知道,只是,这样公然逼那位处决东宫,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我这么做,并非为我的私心。东宫所行所为,实在出乎我意料,若任由这样一个心思毒辣的人坐上帝位,这江山社稷,还不知要被糟蹋成何等模样。陛下正值盛年,日后未必不会再有子嗣。”
  两人进屋,夭夭又把今夜的细节讲了一遍,问穆玄:“我听说,锡山暖玉可以聚敛魂魄,是真的么?”
  穆玄点头:“若以精纯内力呵护,的确有此效用,怎么想起问这个?”
  夭夭犹豫片刻,道:“我想……把一个人的魂魄放进去。”
  “是孟菖兰?”
  夭夭点头。
  穆玄笑道:“这有何难,我去跟父王借几日便是。”
  夭夭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喜浮于面,道:“谢谢你,穆玄。”
  穆玄一挑眉:“你真要谢我?”
  夭夭就知道这人又要不正经,心念一转,倒真想起件要紧事,忙道:“我听菖兰郡主说,想要解除府中那个阵眼的封印,必须用八字纯阴之人的魂魄为祭。而菖兰郡主恰好就是八字纯阴之人,所以宋琛才将她魂魄封入井中。你说,此事真的只是巧合么?”
  穆玄心思何等敏锐,听出她话中深意,一时愣住:“你的意思是?”
  “当日布下阵法的那位祖师,当是百年难遇的惊世绝艳之才,他定然不会随随便便把五个阵眼扔在五个地方。会不会,每一个阵眼所在地,都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与之对应。而那个人,就是解开封印的关键。”
  穆玄怔忡了片刻,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念头,忽然浮了出来,令他无端心神不宁起来。
  若真如此,穆王府的那个阵眼,对应的又是谁的生辰八字?
  正出神,外面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海雪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郡主,宫中来了旨意,让世子和郡主立刻进宫。”
  
 
  第122章 大结局(下)
 
  “咳咳咳……”
  承清殿内, 惠明帝强撑着病体坐在御案后,不住的掩唇低咳。短短数日, 他鬓角竟生出许多白发,面色也显露出明显的疲惫。
  灵樱长公主亲自将煮好的汤药端到案上, 然后绕至御案后,动作轻柔且耐心的为皇帝抚着背部,道:“陛下正值盛年,就算国事再重,也应当保重身体。早知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此辛苦,当年,我就不帮你争了。”
  惠明帝笑了, 又咳了几声,道:“这样的话,也就阿姊敢与我说。”
  他望着御案上那碗漾着热气的汤药, 忽然道:“我倒真有些想念阿姊煮的山楂茶了。那味道,只有阿姊和母亲能煮出来, 旁人煮的都不像。”
  提起生母阮妃, 灵樱长公主眉间也浮现出回忆之色, 嘴角一弯,笑道:“以前一到夏日,母妃总是在宫里煮山楂茶, 除了送人的,便分给宫人们避暑。你最能喝,三大碗都不够。”
  惠明帝仿佛透过药碗内乌黑的汤汁看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眼中渐渐闪出泪星:“阿姊,你可知,朕有多想念那时候的日子,有多想念母妃。”
  灵樱长公主眼里也冒出了泪星。
  “可苍天何其不公,母妃那样温婉美丽的女子,竟会是鬼族人……”
  惠明帝眼眶骤然红了,泪刷刷就流了出来。
  “还是个奸细……”
  惠明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虽然极力隐忍着,身体还是剧烈颤抖起来:“朕恨害死母妃的元凶,却更恨鬼族人。是他们把母妃当做一颗棋子安插在这深宫之中,利用她,逼迫她,最后,还抛弃了她。”
  “若不是摄魂铃,就算那废后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逼死母妃。阿姊,你能明白,朕心中的这股恨么?有时候,朕简直恨不得把身体里的血全部放干,彻底洗刷掉那一半可耻的血脉。多么可怕的诅咒。朕只要一想到,以后朕的子孙身上都要背负这个耻辱,大邺朝江山社稷都要烙着这份耻辱,便忍不住想要发疯,想要杀尽天下鬼族人。”
  “这也是,朕为什么容不下公输一族的原因!”
  “现在阿姊让朕为公输一族翻案,不就是往朕的心口上捅刀子么?”
  灵樱长公主眼里也流出了泪。
  “我知道,我的请求令陛下为难了。只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以母妃的聪慧,当年为何会甘心居于冷宫而不鸣冤自救。她若反抗,无人能拦得住。”
  惠明帝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抬起脸,茫然的望着前方。
  “母妃不是害怕被废后揭露鬼族人身份,而是怕她的一双儿女会因为这个身份永远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才会忍辱负重,甘居冷宫那么多年,受尽那废后折磨。所以,陛下才有机会在皇位之争中赢得人心。母妃是鬼族人不假,可最后,在自由和骨肉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母妃……”
  惠明帝压抑着哭了出来。
  灵樱长公主也掉过头默默流泪。好久,才哽咽着声音道:“我求陛下为公输一族翻案,也只是为了自己胸中那颗如母妃当年一般的拳拳慈母之心而已。”
  “朕自然知道,阿姊都是为了玄儿。可这桩案子牵连太大,一旦翻案,将引起何等轩然大波,世人又会如何看朕,阿姊可想过?”
  说完,惠明帝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灵樱长公主捧起那碗药,先盯着皇帝喝完了,才道:“公输家想要的只是一个清白而已。至于如何翻,牵扯到谁,自然由陛下决定。换言之,世人关注的都只是结果,真相究竟如何,过程究竟怎样,又有谁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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