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云煦公主盯着皇帝递来的那把匕首,心念急转,忽然猛一变色,道:“是他。一定是他。”
  皇帝紧盯着她:“云煦,你知道凶手是谁?”
  云煦公主却跪了下去,神色悲戚道:“陛下不要问了。云煦只恳求陛下下旨废了阿弟的世子之位,给他一条活路。我们姐弟无依无靠,能依仗的只有陛下了。”
  皇帝岂不听出这言外之意,倒吸了口凉气,沉声道:“云煦,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云煦公主依然摇头:“云煦本以为,阿弟被父王逐出族谱,他们便会放过阿弟,没想到,他们还要赶尽杀绝。连一个无辜的弱女子都不放过。”
  “不过是一个世子之位,何至于骨肉相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只觉心惊肉跳,怒不可遏,道:“这究竟是何时的事,朕为何从未听玄儿提过?”
  云煦公主苦笑道:“自从母亲离府,阿弟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岂能事事都到陛下面前诉苦?此次阿弟见罪于陛下,父王怕他连累家族,狠心将他逐出族谱,府中人更是见风使舵,迫不及待的要落井下石,倒无一人嘘寒问暖,关心阿弟安危。人情凉薄如此,又有什么可说的。”
  “阿弟常说,从小到大,陛下待他犹如亲子,比父王还亲,他必当鞠躬尽瘁,报答陛下的恩德。若是连陛下都不再信他护他,他便真是无依无靠了。”
  皇帝不可避免的心疼了一下。
  沉吟片刻,问:“你可知,他们劫走西平侯府的那个丫头,又有何目的?”
  “云煦自然无法揣度他们的心思。只是,他们故意留下这把刻有穆氏标记的匕首在现场,显然是为了让陛下看到。”
  皇帝慢慢道:“你的意思是,行凶者是为了栽赃嫁祸给玄儿?”
  云煦公主不可置否,道:“若阿弟没有受伤,陛下难道不会怀疑他是为了逃出宫,而杀了那两名内侍么?”
  皇帝猛一攥拳。
  进到殿内,几个太医果然正围在那张龙床前诊治。
  “世子如何了?”
  皇帝的心情已由担忧转为烦躁。
  众人吓得纷纷跪地行礼,一个年长的太医面色沉重道:“陛下,世子伤势太重,只怕、只怕……”
  云煦公主容色一变,疾步冲过去,待看清床上少年死灰般的面色,泪水刷的就流了出来。
  方才那番话,固然带了作戏的成分,可又何尝不是她的真心话。
  惠明帝一颗心更似沉入了无底深渊,面无血色的问:“只怕什么?说清楚!”
  那太医:“只怕凶多吉少!”
  惠明帝如遭雷击。僵立许久,低吼道:“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人救回来!否则朕让你们全部陪葬!”
  众人瑟瑟应是,又七手八脚的忙乱了起来。
  一个太监飞快从殿外奔进来,神色惊慌的禀道:“王上,长、长公主过来了!”
  惠明帝还有些神思恍惚,怔怔的问:“你说谁?哪个长公主?”
  那太监:“是灵樱长公主,灵樱长公主回宫了!”
  惠明帝一愣:“阿姊?”
  云煦公主立刻快步朝殿外冲去。
  寒武殿的石阶下,果然立着一身白衣的灵樱长公主。
  “母亲!”
  云煦公主喜出望外,扑进长公主怀中,泣不成声。
  惠明帝随后而至,望着多年不见的阿姊,激动之余,不免对眼前这形势生出些焦头烂额之感。
  灵樱长公主似早有心理准备,待进殿见到昏迷中的穆玄,并未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反而是平静的跪了下去。
  惠明帝大惊,忙伸手去扶:“阿姊这是做什么?”
  灵樱长公主道:“玄儿病得厉害。恳请陛下允许灵樱带他回府养病。”
  惠明帝面露愧疚:“是朕不好……”
  “这不怪陛下。要怪,也当怪灵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保护好他。若我在府中,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拿自己的性命去跟陛下做赌。这世上,也无人敢折磨他一身刑伤。”
  “阿姊,朕……”
  灵樱长公主淡淡一笑:“陛下的心意,灵樱都知晓。陛下若肯信任灵樱,便再赐灵樱一道旨意。这些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第118章 了结
 
  这是一处极幽静的院落, 隔着窗户,隐约还能窥见院内一株光秃秃的合欢老树。
  夭夭有些迷茫的望着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床帐,以及端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案后饮茶的白衣女子, 问:“这是哪里?”
  “这是穆王府。”
  那女子声音冷冽好听,见她醒了,轻轻搁下茶碗,问:“可好些了?”
  夭夭愈加茫然。
  她在穆王府的时间虽不长,可府内各处穆玄都领着她转过,包括库房和演武场,为何她从不记得这府中有这样一处地方。还有, 这凭空冒出的女子又是何人?
  灵樱长公主似看出她疑惑,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床边, 在一张矮榻上坐了,笑吟吟道:“你不必害怕, 我是玄儿的母亲。”
  夭夭还是吃了一惊:“您是灵樱长公主?”
  对方依旧笑吟吟点头。
  昏迷前的一幕幕一股脑儿的涌回了脑中。夭夭大急:“那穆玄他在哪里?”
  “他伤得很重, 医官们正在为他疗伤。”
  长公主眸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忧虑。
  夭夭:“可否让我见见他?”
  长公主凝望着她:“在此之前, 我想先和你说几句话。”
  夭夭从她眼里看到了严肃和凝重,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对不起, 都是我害了他。”
  “你以为,我将你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兴师问罪么?”
  长公主叹息一声:“玄儿视你若珍宝, 为了你不惜忤逆犯上,赌上自己的性命,我岂忍心为难你?相反,我要感谢你。”
  夭夭一怔,讶然抬头。
  “我要感谢你,让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牵挂。因为这份牵挂,他才能磨练心性,坚韧长大,不至于因为我这个母亲的失职而自暴自弃。”
  “夫妻之间,最难的就是相濡以沫、患难与共。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这份心意,以后,也把他当做你的牵挂,替我好好照顾他。”
  夭夭听出她言外之意,道:“他心中一直很挂念长公主,长公主为何不肯留下来亲自照顾他?”
  灵樱长公主笑了笑,道:“世上之事,若是我想怎样便怎样,那该多好。若能选择,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儿。有时,对寻常百姓而言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愿望,于我却难如登天。但于普通百姓而言难如登天的事,也许于我倒是一件寻常小事。”
  夭夭惑然。一方面,是她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这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陷入此等困境。另一方面,她隐约明白灵樱长公主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令她心跳如鼓,却不敢贸然开口。
  “诚如你所想,我可以设法替公输一族平反冤案。”
  灵樱长公主注视着她,缓缓开口,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夭夭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乍然裂响。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灵樱长公主一字一顿,肃然道。
  夭夭心潮急速涌动着,感觉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声音哑的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只要能替家族平反。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长公主。”
  长公主:“公输瑶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即使公输一族冤案得反,你也只能是孟菖兰。”
  随着灵樱长公主的归来,短短两日,穆王府又彻底改了一番天地。
  先是如夫人静姝因为管家不力被禁足在蒹葭院思过,随后大公子穆鄢就被皇帝一道圣旨封为岭南郡王,即日赴岭南就任,无诏永不得踏进邺都半步。
  静姝听闻消息,当场就昏厥了过去,可惜圣旨里明明白白写着,只准穆鄢带妾室一人就任,静姝必须留在穆王府,恪尽妾室之责,侍奉主母。静姝在灵樱长公主的隰桑院外跪了一整日,企图觅得些许转机,可惜直至跪晕过去,灵樱长公主也不肯见她。最后被奴婢们匆匆抬回了蒹葭院。
  最反常的当属穆王。
  依照平时穆王对静姝母子的宠爱,怎么也不该任由灵樱长公主如此霸道行事,可自始至终,穆王都维持沉默态度。除了穆鄢赴任之时亲自为长子送行,穆王竟再未踏足过静姝所居的蒹葭院半步。期间静姝也曾主动到九华院请安,穆王都避而不见。静姝只能垂泪而归。
  穆玄足足昏迷了三日,才恢复神识。
  睁眼的一瞬间,看到灵樱长公主含笑坐在床前,他几乎疑是在梦里。
  等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听闻府中发生的这些事,他心事重重道:“母亲不该因为我的事再与父王交恶。是我糊涂,没有迅速解决掉这件事,害得母亲操劳。”
  长公主道:“你该明白,此事只能由我出面解决。他们毕竟是你的庶母和兄长,长幼有序,哪有弟弟去揭露兄长罪行的?”
  穆玄默然。依旧心事重重。
  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一次醒来后,他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差,一入夜,更是噩梦连连,不得挣脱。这显然是魇术在作祟,他却不知该如何和母亲提起。
  若母亲知道了此事,又会做出何等激烈反应。
  直到有一次,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灵樱长公主正紧握着他的手在床前垂泪,才陡然意识到,原来母亲早已知晓真相。
  穆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你父王已经抓住离渊,定能逼问出解术之法。”
  长公主如是道。
  穆玄讶然,没料到灵樱长公主会主动提起穆王。语气竟还颇为和善。
  据阿姐云煦讲,他昏迷期间,穆王一直守在尔雅院给他疗伤,眼睛都熬出了血丝。大约因为这个缘故,长公主才态度稍缓。
  次日,夭夭扶着穆玄在花园里散步,忽有门房来报:“西平侯府的侯夫人过来了,说要见世子妃。”
  穆玄与夭夭对望一眼,同时想,姜氏此时突然到访,只怕是有要紧事。
  夭夭忙道:“快请夫人进来。”
  果然,一见夭夭,姜氏就神色惴惴不安道:“菖兰,老祖宗醒了。”
  夭夭一喜,转念一想,若单是此事,姜氏应该开心才对,断不该是这般反应,便道:“夫人不要着急,慢慢说,可是老祖宗又出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菖兰,你相信一个人可以死而复生吗?”
  姜氏从未如此紧张过,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道:“和你这种借尸还魂不一样。就是完全模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面貌举止,代替他活着。”
  夭夭沉吟片刻,道:“夫人是指用类似于易容术的手段,冒名顶替他人身份?”
  “大概是这样……”
  姜氏心神不宁的道,眼里露出明显的恐惧。
  夭夭试探着道:“这个人,和老祖宗有关?”
  姜氏胡乱点头,扶着桌案就跪了下去,红着眼道:“姑娘,我求你看在菖兰的份上,救救西平侯府。”
  夭夭忙扶她起来,道:“夫人先不要慌。据我所知,现在江湖上最顶级的易容术,最多也只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想要长年累月的模仿一个人谈何容易。只要稍用些手段,必能试出其破绽。夫人先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谁?”
  穆玄已勉强能下地走路,听说夭夭要回西平侯府,便坚持要陪她一道回去。
  灵樱长公主不放心,待问清缘由,特地派了一队凤麟卫沿路护送。
  马车里,夭夭把姜氏的话转述了一遍,见穆玄并未露出过多惊讶,奇道:“莫非你早发现他有问题?”
  穆玄坦然道:“此事的确出乎我意料。不过,也解了许多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何况,此次天公作美,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我们要好好利用才行。”
  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夭夭已从他口中得知许多搅弄风云之事,脑筋一转,了然道:“你是指,此事会牵扯到东宫?”
  穆玄赞赏的看她一眼:“离渊被父王所擒,那两名鬼族人又被关押在大理寺审讯,以我那位表兄的性情,早该有所行动了。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原来他把棋子安插在了此处。”
  夭夭顾虑的却是,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真的找到了东宫勾结鬼族的证据,皇帝舍得处置么?
  这一点,穆玄不会想不到。
  也不知他打算如何化解。
  姜氏早早就带着人在府门口迎接了。
  虽说前段时间关于“穆王世子因见罪于穆王而被逐出族谱”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随着灵樱长公主归来,圣上一道圣旨将穆鄢逐至岭南,这流言已渐渐消散,并演变为“穆王府庶子欲抢夺世子之位,故意诬陷兄弟,才导致世子被逐出族谱。”
  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爱瞧热闹的百姓们皆对静姝母子唾弃不已,反倒开始同情长公主母子。
  是夜,夭夭与穆玄依旧同宿在海棠院中。
  穆玄端坐在案前,一面看书,一面等殷则和沈其华的消息。
  夭夭本来也了无睡意,可不知怎么回事,窗外忽吹了阵阴风进来,她打了两个哈欠,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梦里,又有人急切的摇着她衣袖,带着她往后花园那口口井边走去。
  
 
  第119章 菖兰
 
  临近子时, 殷则无声落入海棠院中。
  “世子,已然查清楚了, 这两年来,每隔七日, 孟平安便会光顾温玉楼去找一名叫做紫嫣的女子。前些日子温玉楼被烧,那女子也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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