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静姝脸色又是一白,咬唇道:“妾、妾……”
  “是非不分,尊卑无序,有过不罚,避重就轻。难怪这好好的一个王府,会被你打理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连下人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放肆。”
  “妾知错。只是……”
  “没有只是。若有可能,本宫一辈子都不会踏进你这院子半步。你得宠或失宠,亦与本宫没有半分干系。你该明白,本宫无意与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妾计较,更无意与一个下人计较。本宫真正在意的,是越过了本宫底线的那个人。”
  静姝惶恐抬头:“妾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
  长公主咀嚼着这三个字,面若冰霜的站了起来:“那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明白。”
  “即使你不交代,本宫也有办法查明白。只是到那时,你就休怪本宫对你母子无情。”
  见灵樱长公主言语间涉及穆鄢,静姝猛地变色:“长公主明明答应过妾,会保鄢儿性命!”
  “那是以前。”
  长公主冷冷望着她:“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你不守信诺在先,怪不得旁人。”
  撂下这一句,她再不看静姝,径自拂衣而去。静姝如遭雷击,登时面如白纸,软倒在地。
  “灵樱。”
  刚走到凌波院外,便闻一声酸涩低哑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长公主脚步蓦地一顿,极缓的抬眸,望着一身紫袍立在十步之外的穆王。
  四目相对,十载光阴都凝在那两道交缠的眸光中,两人竟谁也没有说话。
  “飞鸟依人,情致婉转,的确惹人怜惜。既然王爷怜香惜玉,舍不得下手,这个恶人便让本宫来做吧。”
  良久,长公主偏开视线,目无波澜的道。
  穆王眼底涌出深痛:“灵樱,当年之事,皆是我的过错。”
  “当年?”
  灵樱长公主自嘲一笑:“当年,她不过是本宫一时心软从奴隶场带回的一个鬼奴。”
  穆王追悔莫及:“是我重伤之中,神志不清,才把她误当作你,酿下大错!”
  “鬼族人幻术通天,能迷人心智,究竟是王爷神志不清,还是另有内情,本宫已不想追究。她为了保住孩子,故意在本宫面前喝下那碗符水,以证忠心,既赢得你的怜惜,又扬了本宫的恶名,本宫也可以不在意。当年,本宫之所以答应给她母子名分并保她母子平安无虞,皆因她出手救了玄儿一命。”
  “这些年,本宫信守承诺,不与她争一分一毫,不动她母子一分一毫。可她母子是如何回报本宫的?”
  灵樱长公主失望的望着穆王:“终究是我太过天真,以为你我二人夫妻一场,你好歹会看在昔日情分上护玄儿至弱冠之龄,没想到连这也是痴心妄想。”
  “你明知内情,却依然选择纵容包庇他们母子,为何就不肯给玄儿一点活路?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也需要你这个父王的疼爱和保护,而不是一身重伤孤零零的躺在那囚笼一样的深宫里等死。若换做是另一个孩子,你忍心如此么?”
  邸报发出去的那一刻,穆王就已准备好了要面对这一场责问。可当着责问真的到来,他的心依旧不可抑制的钝痛起来。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又何尝不痛,何尝不心疼。可身为穆氏家主,他必须要用最小的伤害换取最高的利益。
  一旦静姝母子身份泄露,如今的穆氏,便是当年的公输一族。后果,根本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这两日,他疯狂的寻找能破解魇术的方法,甚至不惜将离渊从大理寺放出来,就是为了能保住穆玄性命。
  至于穆鄢和静姝母子,他亦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做出决断。
  可面对冷漠疏离、对他毫无半分信任的灵樱长公主,他硬撑着的那股气立刻泄了一截,嗓子如被人堵了团东西似的,根本开不了口来解释这一切。
  最终,只嗓音干涩的道:“玄儿中了魇术。”
  灵樱长公主容色大变,面上血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得干干净净。
  
 
  第116章 真心
 
  不过立了一小会儿, 穆玄额上已渗出密密一层冷汗。
  夭夭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得不正常,陡然意识到什么, 眼睛一酸,道:“他们是不是……”
  “嘘。”
  穆玄悄悄一指殿外, 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先不说这个,扶我去里面。”
  夭夭点头,动作小心的扶着他往榻边去,见他每走一步都双眉紧拧,冷汗涔涔,呼吸也粗重不匀, 便知他伤得不轻,心里愈发愧疚难过。
  榻旁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摆着盏昏昏的油灯。灯油依旧被刻意减掉了一半。
  穆玄在一侧扶案跪坐下去, 示意夭夭到对面坐着。
  他额面上的冷汗已汇聚成线,不住的沿着鼻尖及下巴往下淌。两片苍白的唇上也覆着一层淡青。显然忍得极辛苦。
  夭夭存了一肚子的问题, 刚要张口, 又被他一个噤声的动作止住。
  “我一切都好, 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先说说你,怎么进宫来的?”
  穆玄轻轻一挑嘴角, 伸手拢住她略冰凉的双手,低声问。
  他声音平和,目光冲静, 像是在闲话家常,丝毫瞧不出那伤痛给他带来的任何折磨。
  夭夭越是难受,眼睛慢慢红了,道:“你不必再骗我,我都知道了。因为我的事,你父王已将你逐出穆氏族谱。我还知道,当年,是你把我从纯阳炼狱里救出来的。对不起,以前是我太傻,还天真的以为是自己撞大运逃出来的。我…我欠你的实在太多。这一次,又怎能让你再为我承担罪过。”
  穆玄一怔,片刻,倒有些释然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个?那实在是你多虑了。父王素来不喜我,他真正看重的是我大哥,早存了改立我大哥为世子的心思。就算没有你的事,他也会找其他理由将我驱逐出府。至于当年救你,我向来佩服公输将军忠肝义胆,实在不忍心看他一族血脉断绝,并不全是因为对你存了爱慕之心。你不必因此心怀愧疚。”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进宫的?陛下又怎会同意你来这里?”
  夭夭心不在焉的道:“我偷偷潜回府中,去求了你阿姐。她亲自送我入宫的。那位陛下听说我愿意当说客,就命人将我带来这里了。”
  “只是这样?”
  夭夭点头。
  穆玄稍稍松了口气,更紧的拢住她双手,道:“阿瑶,你能回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此地非你久留之地。你立刻去找阿姐,让她设法送你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
  “还有,我送你的那样东西,保护好它,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夭夭定定的望着他,不吭声。
  穆玄:“阿瑶,这世上,人与人的缘分都是注定的。虽然我很不愿承认,但你我注定是无缘之人。赐婚的事,我很抱歉,若能早想明白这个道理,我定然不会那般莽撞行事,险些误你一生。”
  “晚了。”
  夭夭眸子里渐渐溢出水色。
  一阵阵的涩意从她胸腹涌到喉间,几乎堵得她发不出声音。
  穆玄一怔:“何事晚了?”
  话刚说完,眼前一暗,嘴巴已被人霸道的堵住。
  穆玄脑子一懵,讶然睁大一双黑眸。
  夭夭在他唇上狠狠一咬,道:“你既然招惹了我,就休想轻易将我推开!我的心已经给你了,再也给不了第二个人了。”
  她像是宣告自己的领土主权一般,倔强而气愤的望着他,眼里还含着泪星。
  下唇的酥麻感犹在,穆玄怔愣了许久,才平复住急剧起伏的心绪,道:“阿瑶,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刚刚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回来么?好,我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担忧你,满脑子装的全是你,我夜里做噩梦,梦里也全是你的影子,我感觉自己像着了魔一样,再不回来,我会疯掉的。”
  “你以为你这样赶我走,我就会感激你么?我恨死你了,穆玄。”
  她无声哭了起来,像是要把这一路上所有的担忧、惊惧和委屈倾数发泄出。
  穆玄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在权衡算计,企图用他以为的最安全的方法将她保护起来,并习惯性的用他的心思去揣度她。却从未真正的去问过,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更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他朝思暮想了许多年、苦苦求而不得的女孩,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多年业障,终于修成正果。一时间,他心里涌出无尽的欢喜,以及,无尽的遗憾。若生命能再长久一些,他一定会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无论前方多大的艰难险阻都不松开。
  “对不起,阿瑶。”
  他笑了笑,捧起对面女孩的脸,轻轻吻了下去,从眼角到双颊,将那两道泪痕一点点吻掉。
  夭夭也不再一味被动,双手攀住他肩膀,将两瓣唇印到他唇上,动作生疏的拿舌尖去撬他的嘴巴。
  两道呼吸紧紧交缠在一起。
  情迷意乱之时,穆玄突然伸出手,在夭夭后颈一敲。夭夭登时失去知觉,软倒在他怀里。
  “对不起。”
  穆玄低头,复在夭夭额间印下一吻,才探手从她发间拔出一根银钗。
  云煦公主一直心神不宁的在寒武殿外等着,眼见着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殿内还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不由生出些焦虑。
  “咚——”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了重物倒地声。
  守在殿外的那两个内侍省内侍脸色一变,一人立刻推门冲了进去,另一人依旧守在殿外。
  不多时,又是一声重物倒地声传来。
  “老七?”
  守在殿外的那名内侍试探着唤了一声。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那内侍终于察觉出不对,轻轻推开殿门,眼风四扫,无声步了进去。
  “老七!”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殿中的同伴的尸体,疾步冲去。
  几乎同时,一根带血的银钗,如毒蛇吐信般,从后颈没入了他喉间。
  “咚——”
  那内侍双目瞪得滚圆,重重栽倒在地。
  “阿弟!”
  云煦公主脸色大变,朝殿内奔了过去。
  殿门后就倒着一具尸体,后颈全是血,穆玄单膝跪在一旁,手里握着那根银钗,正费力的扶地喘气。
  见云煦公主过来,他偏过头,掩饰住眉间透出的痛苦之色,道:“阿姐,求你帮我把她送走。”
  云煦公主一见昏迷过去的夭夭,便明白了七八分,一时又气又心疼道:“自己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想着旁人安危,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弟弟。”
  穆玄无心与她争辩,语气带了恳求道:“阿姐,时间不多了,你帮帮我。”
  “杀了他们,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不需阿姐担心。阿姐只需替我找两个人,先假扮成内侍在外面守着。”
  “你——”云煦公主气得咬牙,迅速走到榻边将夭夭扶起来,警告的看了那少年一眼,道:“剩下的事我来解决,你老老实实等我回来,不许再轻举妄动。”
  语罢,裙裾如风,转眼就消失在了殿门外。
  
 
  第117章 母子
 
  两个穆王府暗卫很快闪身进来。
  待望见那两名内侍省内侍的尸体, 两人对望一眼,道:“世子, 可要将尸体处理掉?”
  击杀宫中内侍,可不是小罪。
  穆玄却摇头, 道:“凭空少了两个内侍,内侍省很快会查出来。你们听我安排。”
  两个暗卫为难道:“可公主吩咐过……”
  “没有时间了。给我一把匕首。”
  一个暗卫立刻递了把匕首过去。
  穆玄接过去,道:“你留在这里帮我。”又吩咐另一人:“你立刻去承清殿向圣上报信,就说有人袭击寒武殿,劫走了世子妃。”
  那暗卫应命,闪身消失在殿外。
  惠明帝听到消息,脸色立刻阴了下去。
  等他匆匆赶到寒武殿, 那两个遇害内侍的尸体已被内侍省的人抬了出来,用白布盖着。
  “世子呢?”
  皇帝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内侍省的掌事忙趋上前,小心答道:“世子后背被利器刺中, 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皇帝神色一寒,沉着脸想了片刻, 又问:“可查出何人劫走了世子妃?”
  那掌事太监嗫喏不语。
  “嗓子哑了不成?”
  皇帝怒声问。
  那太监扑通跪倒在地, 从袖中掏出一物, 双手捧过头顶,道:“那两人皆是被短匕贯喉而亡。”
  皇帝眼睛一眯:“这就是凶器?”
  那太监想了想,道:“奴才到时, 这匕首就插在刘七的后颈。”
  皇帝这才接过那柄匕首,待视见那匕首尾部的穆氏标记,双目骤然一缩, 冷笑:“好啊,都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了。”
  那太监低着头,不敢接话。
  皇帝踱了几步,犹在沉吟着:“你们送世子过来时,可搜过他的身?”
  那太监紧忙答道:“来之前,奴才依着陛下旨意,特意给世子换了干净的衣袍,世子绝无机会私藏利器。”
  这时,云煦公主匆匆赶了过来,行过礼后,焦惶四顾,惊愕的望着那两具尸体,问:“陛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神色郁郁的道:“有人闯入寒武殿,劫走了西平侯府那个丫头,还伤了玄儿。云煦,你可识得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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