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不醒?”德尔菲眼看着治疗师一出来,便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在得到了治疗师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便出离愤怒了, 一句“庸医”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还是险之又险地控制住了自己:
“按理来说她现在早就该醒了啊!”
“里德尔小姐,我们很理解你焦急的心情,但是治疗这个事你是要讲究基本法的,就算她是个巫师, 也不可能中了你一个力道如此强劲的昏迷咒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地立刻生龙活虎醒过来,哪怕我用最好的魔药和咒语也不可能。”治疗师已经对这一家人阴晴不定的狗脾气相当了解了, 见怪不怪地解释道:
“请耐心等待吧, 会有好结果的。”
德尔菲还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能忍住了所有蓬勃的怒气和不安, 耐心地等待着薇薇安的苏醒。
这夜的雨下的格外漫长又和缓,最后正好终止在凌晨时分。当天边显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那自从雨落不止、便始终弥漫在天地之间的乳白色的淡淡雾气便缓缓退去了,马尔福庄园里那开得正好的玫瑰也显露出娇俏的身姿来。室外怒放在枝头的花朵和室内依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脸两相映衬之下, 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来谁更动人。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窗外的玫瑰花瓣上缓缓滑落。当它静止着的时候, 折射着万千光华,璀璨如钻石, 当它落下来的时候,正好室内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湛蓝的、宛如雨后晴空般澄澈美丽的眼睛。
德尔菲在收到薇薇安已经醒来的消息之后就第一个冲了进去,连苦逼兮兮被抓来继续加班的治疗师都被她甩在了身后,然而薇薇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好心情给消弭了个干干净净: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德尔菲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那双天蓝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茫然,她又怒又急地揪起治疗师的领口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
治疗师之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也很绝望很委屈弱小可怜又无助啊,治疗师真是太没人权了,他下决心回去就要辞职:
“里德尔小姐,你先冷静一下,这种情况我们之前也没有遇见过!比起现在朝着我发火,难道不是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更为紧要吗?”
德尔菲气愤愤地松开了拎着治疗师长袍领口的手,但是她心念电转之下竟然如有神助地冷静下来了:
如果薇薇安真的失忆了,那她的计划就可以有一个最为完美的起点!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笨蛋,只不过之前因为关心则乱失去了理智而已,等德尔菲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甚至都有点高兴得想跳起来的感觉了:
如果她把“你一直生活在巫师界,跟我们一样是个巫师”这样的信息,灌输到刚刚失忆的菲奥娜的脑子里,如果薇薇安的记忆可以一直不恢复,那么她就可以永远地被强行留在巫师世界,一直处于她的保护之下。没人能在任何一个里德尔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到他们真心想要保护的人,更何况薇薇安现在有着心想事成的本事呢?
只要她能把薇薇安留在这里,别说是从极端的食死徒手里保护她了,就算把她定为顺位第二的继承人,看在她那“心想事成”的能力的份上,也不敢有人有意见!
一念至此,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想让治疗师医治好薇薇安的诉求的,但是治疗师他不知道啊,他刚兢兢业业地检查完躺在床上的薇薇安的身体状况之后,就被德尔菲再次拎起了领口拖出门外了。
治疗师:???在这么好看的姑娘面前,我不要面子的吗???
——未来的巫师界女暴君德尔菲·里德尔还真不会关心他那虚无缥缈的面子问题。她直接就开口询问:
“查出结果了吗?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她只是个普通人……”治疗师三思之后选择了一种较为保守的说法,委婉道:“按照你的魔咒力道,哪怕是刻意放轻过也要比我们的正常水平来得重吧,倒不如说她现在还能醒过来就是个奇迹了。现在她的失忆应该是魔咒叠加的后遗症,只要精心调理的话,再加以冥想盆的辅助,应该可以让她恢复记忆的……”
“那如果我们反着来呢?”德尔菲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永远都想不起来她自己是谁?”
治疗师惊惧地睁大了眼睛:“这……”
这不符合圣芒戈治疗师的宣言!
每一位治疗师在进入圣芒戈就职之前,都会对着圣芒戈的标志,那两支相交叉的骨头和魔杖的图案宣誓:只要他们还坚守在治疗师的岗位一天,就会尽心尽力地救治每一个送到他们手下的病人一天。在治疗师的眼中,没有性别、年龄、政治立场和国籍等种种因素的限制,不管他们在接受救治之前是怎样的人,从圣芒戈的治疗师接手的那一刻起,就只有需要被救治的病人。
但是德尔菲的嘱托已经完全就是在挑战他身为一名治疗师的底线了。
治疗师的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要是他受了德尔菲的胁迫而放弃治疗薇薇安,不让她恢复记忆的话,那么他就违反了身为一名圣芒戈治疗师所必须具有的职业道德;可是如果他私自治疗薇薇安,而放弃听从德尔菲的指示的话,那他就可能性命不保。
是坚守职业道德,还是选择保命为上,这是个问题。
——不过命运显然格外青睐这名治疗师。还没等他做出选择,薇薇安就从内间探出了头,怯生生地看向他们:
“……我有点头疼。”
治疗师在心底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至少他自己不用被德尔菲逼着做选择了,那一瞬间他真想眼泪长流跪地感谢梅林。
德尔菲现在对薇薇安的重视程度已经比她对自己身体健康状况的重视程度都要深了。一听到薇薇安仅仅是“有点头疼”,就紧张地一叠声问道:
“只是头疼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疼到了怎样的程度?别怕,全都跟我说。”
治疗师:……这个人好狗哦,刚刚还在门口凶神恶煞地威胁我呢。
总之在引发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之后,薇薇安再次被德尔菲强行按在了床上。在面对着薇薇安那双澄澈而空茫的眼神的时候,德尔菲当机立断,定了定神坐到薇薇安的床边,努力放柔声音道:
“薇薇,我是你姐姐。”
“你的名字是薇薇安·艾林森,之前因为出了一些事情失忆了,前几天刚搬来这里和我一起住——”
结果可能只要是姓“里德尔”这个姓氏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那么点倒霉的气息,比如从来都要在掌握情报的速度上略逊于他的对头的Lord Voldemort,再比如Lord Voldemort的亲生女儿德尔菲·里德尔。就在她把忽悠大计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高亢而尖利的声音:
“——德尔菲!你竟然把那个麻瓜带回了马尔福庄园?!”
轰然推开门,大步走入的赫然便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她的黑发如同静静燃烧着的魔鬼火焰一样蓬乱地堆积在脑后,眼皮略肿,因此在看人的时候,那恶狠狠得像是毒蛇吐信般的眼神便自然而然地从眼角的余光流泻了出来,又恶毒又高傲的样子看起来可完全不像什么好人,哪怕是薇薇安这个失忆了的人都有辨别之力。
德尔菲心下暗叫一声不好,要是让她的母亲一不小心没闭上嘴,把所有的东西都吐露出来的话那可就真是前功尽弃了,而且在食死徒内部,最想要薇薇安的命的非这位资深Lord Voldemort追随者莫属。她随手就抄起了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魔杖,对着贝拉特里克斯怒吼道:“出去!”
潜台词显而易见:这是我要保护的人,是我名义上的妹妹,父亲正式通过家谱承认了的养女,你要是想轻举妄动,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后果!
薇薇安被贝拉特里克斯着实给吓了一大跳:“这个人是谁?!”
德尔菲艰难开口:“那是……我的母亲。”
薇薇安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把德尔菲上下打量了一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希望我们没有拥有同一个母亲,毕竟她看起来十分不友好。”
德尔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薇薇安哪怕就算是失忆了,她的切入话题的要点还是那么的别具一格而且一针见血。犀利、犀利得很。
“不过如果她真的是你的母亲的话,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很英俊。”在德尔菲无言以对的期间,薇薇安又开口了,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德尔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里波光浮动,潋滟得让人失神:
“我是说……你真好看啊。”
德尔菲在抬起头看向她的一瞬间,她便给了德尔菲一个懵懂的、又满含依赖之情的笑意:
“太好了,我现在也有姐姐了。”
“我会保护你的。”德尔菲僵硬着双臂,给了她一个不甚熟练却又是切切实实出自她之手的拥抱,连同这个拥抱一同给出的,还有她那坚固而不可摧毁的承诺: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薇薇,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薇薇安伸出手去,也抱了抱她,然而这个动作带给她的,除去德尔菲略显僵硬的身姿之外,还有某种微妙的熟悉感——
似乎在她那段缺失了的记忆里,也有人这样珍而重之地抱过她。
那人明明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女人缘好得不得了,却在接触到她的时候一瞬间浑身僵硬,完全看不出来别人对他的那些评价,“热情,彬彬有礼,优雅而风度翩翩”等这些形容词在他接触到薇薇安的一瞬间全部失效,使得他在抱起薇薇安的那一瞬间青涩得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珍而重之环抱起她的样子就好像怀中抱着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他的一整个世界一样。
……可是那人是谁呢?
薇薇安实在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一想就要头痛,便只好把略微发烫的额头抵在德尔菲一身雨水气息的、冰凉而略显潮湿的外袍上,有点难受地心想:
要是我知道他是谁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开,就刹不住脚了。
人的“思想”,是最不容易被控制的东西。往远了看的话,马丁·路德才会因为发表《九十五条论纲》被基督教视为异教徒,和他一起备受迫害的还有加尔文、茨温利等人;往近了说的话,当年希特勒在驱赶犹太人的时候还要烧光他们的书籍,从根源上禁锢他们的思想。
然而在如此残忍的异端裁判所的制裁、在如此严酷的书籍大清理之下,也依然有希望与思想的火苗存在,这足以说明,光靠“抑制”的方式,是不可能泯灭任何一种思想的——
更不要提根植于“思想”,却又超脱于“思想”的“爱”了。
两年后,马尔福庄园。
当Lord Voldemort那位神秘的、从来就没怎么在人前露过脸的养女出现在第一次出现在舞会上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在场人士都怀着某种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思沸腾起来了。先不说她的容貌问题,就凭这两年来Lord Voldemort和德尔菲·里德尔这位铁板钉钉的下任继承人对她的看中和着紧程度,和她搞好关系肯定不吃亏的!
因此今晚,向着薇薇安前来献殷勤的人也就格外多了:
“艾林森小姐,请问能赏脸跳个舞吗?”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薇薇安礼节性地笑了笑:“抱歉。”
“那艾林森小姐要出去走走吗?”立刻有人殷勤地接上了话柄:“我可以为你引路。”
“薇薇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德尔菲在舞会上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大老远的都能挤过来把薇薇安从一堆人的攀谈中解救出来:
“凭着她对马尔福庄园的熟悉程度,还用得着别人带路吗?”
那人讪讪地笑了笑,便在德尔菲的瞪视之下灰溜溜地退回到了人群里。而薇薇安也不好拒绝德尔菲的好意,只能弄假成真地回去休息,正好逃离这个让她倍感窒息的地方。
德尔菲今晚委实大意了。她在听说了达克赛德进攻地球、现在正义联盟、复仇者联盟和少年泰坦都正在忙于善后的消息之后便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哪个英雄能够在这个紧要关头抽身离开,而只要他们没空寻找薇薇安,薇薇安就能够在她的规划之下被一直留在英国。在她那袭承于生身父亲Lord Voldemort的控制欲作祟之下,她连薇薇安接下来在英国的生活和未来走向都事无巨细地规划好了,但是她却算漏了一点:
有的时候有些人,是真的会为了一个承诺和一份感情,不惜以身犯险跋涉千里的。
哪怕他们的世界眼下还是满目疮痍、亟待善后,有的人为了贯彻曾经的一个“保护你”的诺言,就能超负荷运转,在处理着数额相当可观的事务的同时,不远万里来到英格兰,趁着她对薇薇安的防护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放松的时候趁虚而入,以普通人的身份潜入巫师的庄园,来向英伦三岛的黑魔王们索取毕生挚爱了。
当薇薇安一个人走在庄园内寂静的长廊上的时候,她听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响动。
这个庄园从来都井井有序且死气沉沉,每次薇薇安一个人在长廊里走的时候,哪怕她轻轻踮起脚尖,都能听到在空荡荡的大理石长廊里回荡着自己那寂寥而清远的跫音。从花瓶到挂毯到画像,没有一处安置得不争气,而在这偌大的庄园里,整齐反而成了一种气氛和心理上的双重负担了。
——就在今晚,她听到了某种和自己的脚步声截然不同的声音。有清脆的敲击声在高高的玻璃窗那里响起,有来自外界的不速之客正在试图用最原始却也最高效的方法入侵马尔福庄园。
薇薇安本来是想立刻通知德尔菲的,但是一种强烈而又莫名的预感猛地击中了她,让她停下了一切通风报信的动作,仰起头来看着那高高的玻璃窗,而在那人出现在窗户口上的时候,薇薇安便有了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认识这个人。
这人穿着黑色带闪蓝色条纹的紧身制服,身材修长而健美,一看就是从战斗中百般砥砺而成就出来的战士。他的脸上带了个面具遮去半张脸,但即使如此,也无损于他那惊人的英俊和潇洒利落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