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兽皮的狐狸君——时玖远
时间:2019-05-14 08:14:20

  南禹衡睫毛轻颤了一下,随后沉稳地回答:“射不中也必须想办法射中。”
  贺老爷子却冷笑一声:“光有你老子的胆识可没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说完扫了眼郑伯,郑伯立马走到一边,很快那队正在训练的军人便整齐向右转,有序地离开射击场。
  他们走后,硕大的射击场只有他们几个人,贺老爷子身边的人为南禹衡送上一副白色的手套和一把射击枪,那是秦嫣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真枪,忽然感觉身体里的细胞都瞬间苏醒,牢牢盯着那把枪。
  南禹衡立起身子从容地套上白手套,贺老爷子却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有人从旁边的小门牵来了一匹高大的黑马,马身健壮有力,昂着脖子,一副高傲的姿态。
  贺老爷子也侧头看去缓缓说道:“这匹马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野性难驯,只听孙连长的话,你骑这匹马射击,我和小孙说过了,你每射中一枪,他就要罚做五十个俯卧撑,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你。”
  秦嫣一听立马急了:“贺爷爷你这也太难为人了,多危险啊!”
  刚说完,南禹衡便攥住她的手捏了下,暗示她放心,可秦嫣怎么可能放下心,她从来没见过南禹衡骑马,更何况骑在一匹随时会发疯的马上射击?那不是要人命吗?
  却看见贺老爷子转头看向她,浑浊的目光里竟然透出一丝凛然:“任何时候都别小看你身边这个男人。”
  秦嫣被贺老爷子一句话堵得站在原地不敢再去阻挠,可一颗心全都揪了起来担忧地盯着南禹衡。
  南禹衡却已经大步走到马前,秦嫣紧张地看着那匹黑马鼻子里吐出似生气的哧哧声,还不满地踢了踢后蹄,南禹衡从孙连长手中接过缰绳,可那匹黑马完全不受南禹衡的控制,在孙连长一声哨音下,突然就撒开腿小跑起来,秦嫣惊呼一声不自觉往那走去,却听见贺老爷子对她低吼道:“丫头,回来。”
  秦嫣回过身气鼓鼓地盯着贺老爷子,一脸怨气。
  贺老爷子见她那样反而笑了对她说:“推我到那边走走。”
  秦嫣很想赌气地说“不推”,但想到南禹衡对他恭敬地态度,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后往场边的排排松柏树下走去。
  可她的眼睛却是牢牢盯着南禹衡,一刻也不敢松懈,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就见南禹衡越跑越快,追着黑马的身影在场中疾驰,到最后那速度竟然像离弦的箭,让秦嫣愣在原地,忘了去推轮椅,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如猎豹一样的南禹衡。
  她唯一一次看过南禹衡奔跑是她刚上小学时,有一次南禹衡在后山和自己的哥哥踢球,那是这么多年秦嫣看见仅有的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南禹衡是不能运动的,他心脏不好,体弱多病。
  然而此时场中的男人脱去外套,浑身透着紧绷的线条,那疾驰的步子,挥洒的汗水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蕴着势不可挡的野性。
  天空中的太阳从乌云中探出了头,洒下束束金光,照亮了南禹衡矫捷的身姿,也照亮了秦嫣那双清丽的大眼,她感觉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眼睁睁看着南禹衡疾步抓住了缰绳,紧接着狠狠一拉,踩着马镫纵身一跃,甚至在秦嫣还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时,他已经跃到了马背上,速度迅猛,快如闪电,秦嫣震惊地松掉轮椅,一张小嘴长得大大的,呆在原地。
  身侧的老者嘴角透出笑意,眯起浑浊的双眼声音迟缓:“我早告诉你,任何时候都别小看他,你还打不打算推我了?”
 
 
第91章 
  秦嫣忽然反应过来, 再次转身去推贺老爷子, 风越来越大,贺老爷子低咳了一声, 秦嫣弯腰将他身上的毯子裹裹好, 贺老爷子笑道:“丫头倒挺仔细的。”
  秦嫣委屈地说:“那不是给他调.教出来的嘛,最后还被骗了。”
  她负气地回头看着在场中御马疾驰的身影, 听见贺老爷子声音有些虚弱地说:“他八岁的时候遭遇海难,被送回国没多久, 肺部感染严重, 又引起了很多疾病, 高烧一周才被送去医院,我当时赶去…市儿童医院的时候,他就被扔在走廊上,没有床位只能裹着个毯子窝在那。
  他们南家没一个人管他, 就让他在医院自生自灭。”
  秦嫣听见贺老爷子的话, 心都拧了起来, 鼻尖忽感酸涩。
  “后来啊, 我只能想办法联系他父亲生前的亲信, 接到他身边照顾他。”
  秦嫣清楚贺老爷子说得便是芬姨和荣叔。
  忽然起风了,松柏迎着风巍然挺立,风一吹,松叶像绿绒的大伞轻轻摇曳,苍翠挺拔。
  贺老爷子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断断续续地说:“他爷爷…走的时候交代我,让我…顾好了他的长头孙。”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苍拔的松柏有些喘息着说:“大树底下虽然好乘凉, 但恶虎也多,我就是能为他遮风避雨,他自己要是不成器,照样会被恶虎吞了。
  所以…他搬去东海岸后,我有一次去看他,给他说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原型是…唐代的李忱。”
  秦嫣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段历史,李忱因为母亲郑氏身份低微,从小备受欺辱,他便干脆装疯卖傻躲过一次次杀机,后来连皇帝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所有人对他慢慢放松警惕,然而没人想到多年的屈辱和隐忍终让他翻身做主,从被利用的傀儡皇帝到掌控政.权。
  秦嫣脚步微顿,有些怔住。
  听见贺老爷子低低地说着:“他那会太小了,手无寸铁,我指给他一条明路,也是想试探试探他,如果他足够聪明,我也能保他安然长大,如果他愚钝,即使我有心护他也护不住。”
  贺老爷子说到这露出浅笑:“两个月后,就传出南家嫡孙再次入院,活不久的消息。
  所有人都感到惋惜,我却感到欣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分析出自己的处境,有这样的决断,光这一点我就必须答应他爷爷生前的嘱托。”
  那一瞬间,似乎很多记忆突然在秦嫣脑中涌现了出来,她记得南家先后换过三个私人医生,她努力回想庄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忽然想到她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听爸爸说碰见南家的私人医生,聊到南禹衡的病情,说他受伤的时候年纪小,慢慢调理几年,恢复的几率不是没有,好像也就是那次不久后,南家突然换掉了那个私人医生,不久后庄医生就过来了。
  没多久庄医生就说南禹衡不可能复原了,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爸爸那时候还找过荣叔,说这个小姑娘不靠谱来着。
  秦嫣忽然把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这么说,南禹衡初中的时候身体就应该痊愈了,只是这么多年掩人耳目罢了。
  秦嫣直到这一刻才想通为什么南家早几年换私人医生换得这么勤!
  她眼眶湿润,嘴角却漾起释然的笑容轻轻说了声:“谢谢,谢谢您!”
  谢谢您指给他一条保险的道路;
  谢谢您这么多年为他挡去那些看不见的刀剑;
  谢谢您在他身后为他竖起屏障,让外人不敢轻易向他伸手。
  她也终于理解南禹衡为什么对他如此恭敬,贺老爷子于他,便是再生父母,没有他,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南禹衡。
  贺老爷子笑道:“傻孩子,停吧。”
  他们停了下来,秦嫣将贺老爷子转向场中站在他的身旁,却忽然看见那匹黑马跟疯了一样,拼命摆脱背上人的控制,在孙连长长短不齐的哨声中,黑马在场内转着圈地狂奔。
  而马背上的南禹衡饶是长腿紧紧夹着马肚子,也被这匹强壮的黑马颠得整个人都悬了起来,凶险无比!
  却在这时孙连长手上的鞭子往旁边的水泥地上狠狠一甩,“啪”得一声巨响,黑马瞬间像受惊一样,两只前蹄竖了起来凶狠地把南禹衡甩下马背,秦嫣惊叫一声,南禹衡的身体直接被甩向了一边,但他依然死死抓着缰绳,身体完全挂在了马侧,差点就被甩出好远,然而黑马并没有停止疯狂,猛地又撒开步子狂奔起来,试图把挂在它身上的人彻底甩出去!
  秦嫣急得带着哭腔朝贺老爷子喊道:“贺爷爷!!!”
  贺老爷子微微抬眸看着乌云里透出的微光,浑浊的眼睛越来越涣散,声音极弱地吐出几个字:“他总要离开大树走向阳光…”
  南禹衡手臂的线条全部紧绷起来,泛着青筋,眼神带着凶狠的征服欲,只听见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再次一个翻身跃上马背。
  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要想完全驯化一只充满野性的动物,只有让它感到畏惧,感到更强大的压制!
  而黑马此时便感觉到背上男人强大的控制力,让它根本无法摆脱钳制,只能任由他掌控行进的方向,臣服于他的身下!
  南禹衡正是抓准这个时机,拿起腰间的枪对准其中一个靶心上去就是一枪,既快又准,秦嫣激动得惊呼一声,赶忙弯腰去喊贺老爷子骄傲地说:“贺爷爷你看!南禹衡打中了打中了!”
  然而贺老爷子的胳膊却顺着轮椅无力地耷了下来,头低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秦嫣立马愣住,又轻轻喊了声:“贺,贺爷爷?”
  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反应,天空的乌云再次遮蔽了太阳,似乎光线更加暗沉了一些,秦嫣立马转身哭喊道:“南禹衡!”
  南禹衡听见秦嫣颤抖的声音后,在马背上的身体猛然一僵,转过身看着静坐在上轮椅上的老者,眼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悲恸!
  郑伯一行已经朝这里狂奔,混乱中将贺老爷子往回推,天空又暗沉了一些,南禹衡就这样僵在马背上怔怔地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远。
  秦嫣看见他的样子,焦急地喊道:“南禹衡,你快下来!”
  然而下一秒,秦嫣却看见他突然调转马身,疯狂地在场中疾驰,手中的射击枪不停朝着一排靶扫去,仿若战场上的将领,英姿挺拔如松,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场,疯狂地扫射着那些靶心,一个也没有落下!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射击场的人越来越少,秦嫣就这样立在场边,感受着他的痛苦,呼吸着他的哀伤,他将所有靶心全部射穿,可最终贺老爷子没有亲眼看见!
  天上落下了豆大的雨滴,所有人都跑走避雨,秦嫣依然笔直地站着,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他若难过,天上即便掉下刀子,她也会陪他去承受!
  直到南禹衡翻身下马朝她大步走来,一臂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搂着她,仿若把她揉进骨髓。
  从今以后,他只有她。
 
 
第92章 
  荣叔已经将车子开到了射击场外, 南禹衡用身体罩住秦嫣, 两人朝着场外小跑而去,身上淋了一些雨, 一进车中荣叔就开了暖气, 车子路过那栋洋楼并没有停下,秦嫣一直回头不停朝那栋楼看去, 门口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南禹衡的身份不方便出现在贺老爷子的子女面前,所以车子径直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 南禹衡怕秦嫣受凉, 长臂一直环着她, 温热的大掌攥住她两只手,但秦嫣能感觉出来,南禹衡的心情很沉痛,她也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开到市中心的时候雨小了一些, 南禹衡突然让荣叔停车, 而后对荣叔说让他先回去, 他带秦嫣出去, 晚上不回家。
  秦嫣也有些诧异问南禹衡去哪?然而南禹衡已经绕上驾驶座回身对秦嫣说:“坐到前面来。”
  秦嫣不明所以地和荣叔挥了挥手坐到副驾驶, 南禹衡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随后一打方向车子直接朝着城外开去。
  秦嫣坐荣叔的车坐习惯了,荣叔开车很稳,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可秦嫣还真是第一次坐南禹衡的车子,却发现他开车速度很快, 目光如炬,全然没有她之前认知的那个温文儒雅的样子。
  她不禁发现,自从昨晚他彻底向她摊牌后,单独相处时,他已经完全卸下所有武装,秦嫣从今早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突然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在他床底下发现的,照片中的小男孩穿着大红色的机车服,手上拿着一个黑色酷炫的小头盔靠在一辆非常大的摩托车上,嘴角漾起得意而喜悦的笑容,盛开怒放,如雨后朝阳。
  那时候的秦嫣完全没有办法把照片中的小男孩和南禹衡联系在一起,可直到现在秦嫣才明白,那才是真正的南禹衡!
  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南禹衡,一个深埋太久的南禹衡。
  她庆幸,此时此刻他在她面前可以卸下重重的躯壳,她也庆幸,她可以给他一个暂时放松的港湾。
  昨晚秦嫣没睡好,车上暖气一吹,她便有些犯困,看南禹衡都把车子开上高速了,不免靠在椅背上有些打瞌睡,南禹衡似乎察觉到,攥住她的手说道:“别睡,身上湿会感冒。”
  秦嫣嘟囔着:“还要多久?”
  “两个多小时?”
  “唔…那我不睡久,就睡两个小时…”
  “……”
  南禹衡见她困顿的样子,只好由着她去。
  模糊中秦嫣感觉被人碰了碰,她微微睁开眼,南禹衡俊逸的脸就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他侧过身子替她解掉了安全带,秦嫣却忽然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刚睡了一觉感觉舒爽极了,连僵硬的身子都柔软了一些,赖在他的身前粘着他,眼里蒙上一层雾,就势对着他的唇吻了一下,南禹衡微微一愣,随即抬起眼皮看向窗外,秦嫣这时才发现不对劲,也缓缓侧头朝窗外看去,顿时大叫一声:“我靠!”
  就见窗外立了足足四个人正在尴尬地朝车内看,秦嫣的脸秒红到耳根,难堪地问南禹衡:“这都是谁啊?”
  南禹衡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拉开车门下了车,跟那几个人交代了几句,他们转身走远后,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弯着腰拍了拍她的头:“出来。”
  秦嫣才红着脸走出车子,天空刚被洗涤过,透着澄澈的蓝色,很远的地方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楼,秦嫣可以依稀看见大楼上还有熟悉的红色祥云标志,她顿时眼前一亮转头问南禹衡:“这是哪?”
  南禹衡顺着她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大楼说道:“那里是办公大楼,左边一片是机库,往后去是高尔夫球场,另一边你现在这个位置看不见,那里有个空港中心,很多数据工作都在那,边上是一个湿地公园,出了湿地公园往南十公里不到是东滨国际机场。”
  秦嫣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所以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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