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道:“表哥,马车为何停下了,是遇上了什么意外还是路障吗?”这大雪天,路上有些意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已经到了。”他看着她道。
她刚刚睡醒,雪白透明的肌肤上微微泛着些潮红,像是由里至外刷上了一层粉光,因为近在眼前,还能看到她肌肤上细细的绒毛,格外的柔软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上一亲,揉上一揉。这一路上,她就在他怀中,有很多次,他都想低头亲一亲她,可是他知道只要一开始就容易收不住,他不舍得扰了她睡觉。
到了?
阿晚听到他的话则是一呆,喃喃道:“刚到的吗?”
“不,到了已经有几盏茶的时间了。”他笑道。
阿晚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耳根。马车到了顾府门前几盏茶的时间,她和他就在马车上面,却迟迟不肯下马车,外人会怎么想?总不会有人以为她是在马车上睡觉。
虽然事实上她的确是在睡觉。
她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就命令自己要镇定下来,经历了先前的事,她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什么碎裂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就是不一样了。
她知道,除非她能寻到机会偷偷离开,否则她在他的掌控之中,以后对着他的日子还会很长,她总不能一对上他就心慌意乱,又怕又怂,那样怕是只有一退再退,最后被他吃干抹净的份。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了点尴尬的笑,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既然到了,那我们就赶紧下去吧,怕是阿娘早得了消息在院子里等着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努力装作自然地想要起身,如果她一下子成功起来了的话,这“自然”也就顺利扮成功了,可是偏偏他的手搂着她,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更要命的事,阿晚努力尝试了好几下,就在头顶快要冒烟的时候,却发现到他的身体慢慢发生了变化。
阿晚僵住了,她慢慢转头看他,再不敢乱动。
她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的滋味了。
然后她看着神色看不出半点异常的他,惊怕之余,竟又划过一丝荒谬的感觉,她那个高高在上,冷冰冰,好像从来都没有半分感情的继兄,竟然原来是这样的吗?
第21章
赵恩铤察觉到了阿晚转头看他时的眼神有些怪异。
前世的阿晚和这一世的阿晚性格其实差不了多少, 最大的分别就是对他的态度而已, 可现在阿晚看着他的眼神, 根本不像是这一世阿晚看他的眼神,而是更像,不,活脱脱就是已经有些久远了的记忆中,她看他的眼神。
这种眼神总会令他不安,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拼命的推开他。
他道:“路上漫长,出发之前我让秋红在你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药草,马车颠簸,能睡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清冷的语气中还带了一些温柔, 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他这语气让阿晚想起前世的他。
仔细回忆,那时的他也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对她冷漠如冰,也有这样平静中带了些温柔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和颜悦色的时候更少得可怜罢了。
不过他的语气再温柔再平静, 阿晚也忽略不了此刻他身体的异样以及他刻意禁锢自己的强盗行径。
而且她也不喜欢别人不经她的同意,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做决定,不过现在的她又能怎么办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了这么小的事情惹怒他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现在她对他, 也就只能是个“忍”字罢了。
她“嗯”了声, 作了认真的表情道:“多谢表哥替我考虑周全,那我们下马车吧。”
但他却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打算,只抚了抚她的后背,道:“不着急,先时我已经吩咐了人下去传话,姑母是知道的。”
又道,“晚晚,你在国公府的时候,受了很多委屈吗?”
此事真的是他的疏忽,国公府人口简单,前世她在国公府生活得很好,而这一世祖母疼爱她的心有多无少,身边又有他安排的人,还有他未婚妻的身份,她又从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软弱性子,他是当真没想到她竟会在国公府受委屈。
阿晚龇了龇牙,简直都快哭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吗?
她这样坐在他身上,实在又羞又心惊胆战。
而且她其实并没受什么委屈,她也暗暗打听过“顾晚”以前的生活,同样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至于赵媛,不过就是暗戳戳地使些坏,可从没能给“顾晚”什么气受。
是她上次哭哭啼啼表演“委屈”表演得太过了。
还有先前原翎的话,肯定也刺激了他。
她摇头,耐下性子道:“没有,只是表哥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我的心病,所以上次才会反应过激,至于原姐姐的话,她只是对我关心心切,你不要跟她计较。”
她说“只是表哥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我的心病”,他看着她的样子,明明知道她是在说谎,可心里仍会因着她的话泛出酸软,因着她说他们的子嗣而心有悸动。
他“嗯”了声,道:“国公府那边的下人,我已经命人整顿过了,赵媛父母手上管理的国公府的产业,我也已经命人全部收了回来。至于赵媛,祖母养了她十几年,我们就要离开京城,就让她继续留在国公府,当时给祖母逗逗乐子吧。不过我也命人敲打过她,以后她再不会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也可以不必理会她。”
阿晚愕然,他竟然真的已经整顿过国公府了?
前世是她母亲云氏掌管国公府中馈,内宅之事他可是沾都不会沾的。
杀鸡焉用杀人刀啊?
她忍着因为他的抚摸而像是要着火了的后背,还有因为他身体的变化如同坐在烙铁上的不适感,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外祖母眼明心透,很多事情心里也都有分寸,表哥您突然插手内宅,可能会让老人家伤心,以后内宅之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再说,我年后就要跟你去北疆,这边的事情还是万事以祖母的心意为好。”
年后定国公就会回京城,他的那个姨娘也会跟着一起回来,说不定祖母还会帮他张罗着续弦,届时国公府又是另一番情形了,反正,那些跟她也没有关系了。
大约是她说“我年后就跟你去北疆”取悦了他,赵恩铤笑了出来,先前身上的沉抑一下子就去了不少,他道:“我并没有出面,不过是让下面的人处理罢了。晚晚......”
阿晚抬头,就见他已低头过来,阿晚想到先前睡前之事,再加上身下他的异常,心中大惊,侧了脑袋欲躲开,可是哪里有什么用,他的吻还是落了下来,因为偏了一下,就落在了她的耳前侧脸之上,然后她在闻到他炙热的气息就快窒息的时候,听到他在她耳边道,“不要动,晚晚,你动来动去的话,我根本克制不住,就这样,你让我亲一会儿,我就抱你下去。”
***
阿晚不知道之前赵恩铤派人跟母亲赵氏说了什么,他抱着她直接去了她的院子,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一直到他离开,她母亲也没有出现过。
阿晚看着静悄悄的院子,再看神色自然,小心翼翼生怕扰着她休息的秋红绿枝等人,只觉得这一切,这些人,她虽然无比熟悉,但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秋红照着她的吩咐煲了安神雪莲茶,斟了一杯给阿晚端到了床前,阿晚坐起了身,接过了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味道熟悉,这是阿晚自己配的方子,秋红煲惯了的,和前世煲给她的味道都是一样,甜丝丝带着些清凉和馨香,可此时阿晚尝着却又尝出了不少的苦涩。
她抬头看向秋红道:“秋红,在梅园,原二公子救我,还有私下和我单独说话一事,是你跟表哥说的吗?”
秋红一惊,大约是没想到自家姑娘会直接这么问她,但阿晚不问她不会说,只要阿晚问了,她也绝不会骗她,不过是怔愣了片刻就禀道:“是的,姑娘,那些是奴婢禀告给世子爷的。此次姑娘差点被人害了性命,兹事体大,奴婢不敢有丝毫遗漏,每个细节都给世子爷禀告了,免得误了世子爷查事,对姑娘不利。”
她是个稳重心思细密的丫鬟,此时看阿晚神色也知道她应该是不高兴了。
再想到世子听到自己禀告原二公子下水救姑娘,又单独和姑娘说话时身上的冷气,便猜测怕是世子和姑娘为了原二公子闹了些矛盾,她犹豫了一下,就劝道,“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是怕世子爷误会姑娘和原二公子有些什么,姑娘放心,哪怕原二公子真对姑娘有些什么心思,那也是原二公子之事,世子爷就算为此事对姑娘有些生气,也是因为在意姑娘之故,只要姑娘软和些,好好跟世子爷解释,世子爷定不会误会姑娘的。”
阿晚心中苦笑。
软和些,她还要怎么软和?
前世的秋红,是断不会不经自己同意,擅自把自己所有的事情跟另一个人托盘而出的。
***
这一日实在耗费了太多精神,阿晚喝了安神茶,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母亲赵氏正坐在自己床前。
“阿娘。”阿晚唤了一声,撑着就要起身。
赵氏上前扶着她坐了起来,道:“先坐一会儿,跟阿娘说一会儿话。”
阿晚“嗯”了声,赵氏就怜惜道:“晚晚,这次让你受惊了,是阿娘没考虑周全,不该让那个下贱胚子陪着你一起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的,阿娘也万万想不到那个东西竟敢这么大胆。”
赵氏虽性子爽朗直接但名门贵女的骄傲在,还很少亲口骂人“下贱胚子”的,她这般说话显是气得狠了。
阿晚摇头,道:“阿娘,根源根本就不在顾娆身上。”
顿了顿,又问道,“阿娘,表哥跟你说过是谁想害我了吗?”
赵氏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阿晚就续道,“所以,阿娘,顾娆不过就是个工具而已,没有顾娆就必定还会有其他人,此次我没事,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以后她们再想害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氏道:“晚晚,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在这京城,皇家就是皇家,行事从来毫无顾忌。我跟你表哥商量过了,年后就让他带你去北疆,那些人既起了这个心,有第一次就保不齐还有第二次。为免得有人狗急跳墙,也依你的意思,婚事还是到北疆去办为妥。”
阿晚道:“那阿娘呢,您会跟我一起去吗?”
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晚晚,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她一世亲人分离,身边从来都没有圆满过,阿娘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而且,为省却麻烦,这次带你去北疆外人不会知晓,之后阿娘会跟外人说你此次落水病重,送你去南边的温泉庄子上养病去了。等你到了婚期,就说是直接从庄子上去了北疆完婚即可。”
阿晚听言一时之间心中只觉满满都是酸胀。
她前世从记事起就已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对国公府和赵老夫人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也是她在发现自己突然变成“顾晚”,明明对赵恩铤怕得要死,但却也没想过偷偷谋划逃走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不想留下一堆乱摊子,而且她从来都不是个没脑子会冲动行事之人,没有万全之策,她是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可现在他们要安排她私下跟赵恩铤去北疆,如此将来如果自己真的查到什么离开了,以赵恩铤的性子,也定是会将此事瞒下,只会私下寻找,消息不会传到京中来。
阿晚眼睛发酸,她向前倾身抱住了赵氏,低声问道:“阿娘,陛下一直都想将端慧公主或者哪个他属意的宗室女赐婚给表哥,此事您知道吗?”
赵氏皱了皱眉,她微推开阿晚,看着她道:“晚晚,是大长公主府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还是有人想劝你主动离开你表哥?”
阿晚摇了摇头,她是不会将大长公主或者原缜牵扯进来的。
她低声道:“阿娘,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是隐隐知道的,只是此次端慧公主害我,让我更加意识到这一点罢了。阿娘,您知道,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将历来为帝王忌惮,定国公府于北疆,虽非藩王势却类同藩王,以定国公府现在的形势,表哥若想后顾无忧的将北疆所有军权接手,顺着陛下的意思娶了端慧公主才是最有利的,阿娘,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表哥,拖累定国公府......”
“晚晚,你愿意做你表哥的妾侍吗?”赵氏打断阿晚的话,突道。
阿晚一呆,有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赵氏面色凝重,并无任何玩笑之意,她道,“晚晚,你心里应当清楚,以你表哥对你的心意,他是绝不会对你放手的,若你执意‘深明大义’,让你表哥迎娶端慧公主,那你便只能退做妾侍,且以皇家素来的行事,你若想保得性命,将来只能长居北疆,再不能回京城,可就算如此,你的孩子将来也再无任何前程可言。如此,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赵氏看着阿晚发白的面色,却是半点没有心软,续道,“晚晚,你一直都是个心善,喜欢替别人考虑的好孩子,可是有时候你替别人考虑,只会让你自己粉身碎骨。”
“你知道有定国公府的谋士来劝过阿娘什么吗?他们知道你表哥的脾气,也知道你在你表哥心中的分量,所以他们不敢寻你表哥,只敢来寻我,劝我说,让你深明大义,为长远计,请你表哥迎娶皇家贵女,让你退做你表哥的妾侍。”
“正如你所说,如此稳了上面那位的心,你表哥征战在外,又不用担心朝堂之上有人使绊子,将来也不必担心断了军饷军粮。同时你的身份还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遗孤,你父亲在北疆的旧识同僚无数,皇家欺人太甚,逼你由妻降为妾,北疆将士心里就会有怨愤,他们世代都追随定国公府征战沙场,所以这怨愤不会冲向定国公府,反而会让他们更齐心。”
“晚晚,但凡我心里更偏重定国公府一些,或者你表哥自私一些,你舅舅和外祖母他们心狠一些,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都是什么吗?你表哥不肯委屈你,你也不要学了旁人,自以为为他考虑,其实却是伤透了他的心。我们定国公府的男人,从来靠的都是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立于世,而不是靠牺牲女人来成全他们的事业和野心。”
阿晚:......
她不过就是想退个婚,想着赵恩铤那里行不通,就试试走父母长辈的路线好了,其实心里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不是。她现在最大的压力都是来自与赵恩铤的婚事,都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只要退了婚,她的处境也可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情就易解多了,结果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赵氏好一番苦口婆心又义正辞严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