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女儿才被送进宫里的时候便是如娇似玉,如今外头又是风言风语,她自然打心眼里心疼。
顾澜若心底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苦笑。
如今忠平侯府这个模样,虽有钱财,却无权无势。即使是她的哥哥顾景卿亲自出面,也未必能请得动百草堂的人。
“阿娘,你也不必为我担心。”顾澜若柔声安抚,道:“我出去这一趟挺顺利的,虽然现在我们今时不同往日。但忠平侯府的面子,却也没有人敢不给。”
萧氏摇无奈叹气着头,如今侯府这副模样,她心里又不是不清楚。外头说的都是陛下不喜欢他们家女儿,所以才将顾澜若送了回来。放在别的勋贵府邸,便是奇耻大辱了。
这个时候顾澜若还一直往外面跑,恐怕是真真正正的吃了不少苦头了。
见到萧氏面上苦涩难言,顾澜若的心底也划过一抹涩意。她还是道:“母亲,你不要为女儿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我才回来这么几日,母亲便这样抹眼泪,多不好。”
萧氏勉力点点头,最后才看着她,缓缓道:“澜若,都怪母亲当初让你与陛下分开,你可怨过母亲么?只是那样的情境下,母亲怎么舍得让你嫁给一个落魄的皇子吃苦呢……”
“再者你也是知道你父亲的,他万万不准你跟着一个不是正统的皇嗣,所以才带你去了太子那儿……”
越说到后头,萧氏便愈是心神难平,脸色也愈发的白了几寸。
顾澜若细细听着,却感受到心底升起的一些异样。原来原主与男主之间还有这样的事情。
萧氏的意思是,当初弃了与男主的婚约,而选择太子,似乎并不是原主的意思。甚至,她都不知情。但就算因为后面的这些事情种种堆积起来,才造成了原主最后的结局么……
只是,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顾澜若若有所思的抿了一下唇,还是握着萧氏的手,说:“既然那些事都已过去了,母亲又何必纠结于这个?虽然现在满城风雨,但父亲身体健康,我又能陪伴在母亲身边,这不是很好的事么?”
萧氏这才略微心宽些,点点头,有些动容的看着自家姑娘。
……
然而,正当许嬷嬷将药材拿下去交给厨房的时候,这时,庭院外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竟是陛下身边的傅青。
许嬷嬷身子微僵,行了礼后,忙叫顾澜若出来了。
顾澜若见到了傅青,神色并算不得好,却也不算不好。只是淡淡的道:“大人有什么事么?”
毕竟这个人是跟在男主身边的,总会让她想起当年和男主一起的事情来。
傅青却是置若罔闻,只是捧着一件东西,道:“这是陛下特地吩咐奴才来送给姑娘的,陛下亲口说过,姑娘定会需要的。”
顾澜若抿了抿唇,她心里明白,既然是御赐的东西,那么她便是不想要也得收下来。只是,她却并没有想要打开。
只是吩咐许嬷嬷先收起来,并且不轻不重的道了声谢。
傅青察觉到姑娘的心思,只能又道:“姑娘,这其中都是太医院最好的药材,素日里只能陛下一人所用。只是听闻姑娘最近为老侯爷行医之事多加忙碌,这才吩咐奴才给姑娘送过来。”
顾澜若看着那张脸,静静听着,心里却蓦然升起些不好的滋味来:“所以,陛下还有什么事么?”
傅青看了看顾澜若,才道:“陛下的意思是,丞相大人的那一份,姑娘便不可收下了。”
顾澜若下意识眉心一挑,抿紧了唇。
原来男主是为的这件事情而来。虽然说,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听了男主的话,毕竟为了一份药材,得罪男主也没有什么必要。而且,她还能得到更好的东西,来救治老侯爷的病情。
只是,陛下无处不在的心思却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顾澜若缓了缓,便道:“若是陛下亲自送的,劳烦公公转告陛下一声,府上已有了等量的东西,不必陛下再送一次了。”
她顿了顿,又道:“还是请公公替我先谢过陛下,只是,我也是不会收的。”
即使隔着一座墙,少女清悦的声音却也传进了容淮的耳朵里,令他不禁眉心一挑。
傅青神色明显有些为难,只能小心翼翼的劝道:“……姑娘,丞相大人的未必比陛下的更好。念及老侯爷的病情,您看您还是……”
顾澜若却平静的说道:“即便是比不得,丞相大人却在先,我既已接受了,便不能回绝大人。还是请陛下收回去罢。”
“可是,这……”傅青的脸色更是白了一层,只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若,你当真这么想么?”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容淮从外面缓步走进来。
高大修长的身影遮住了月光下廊檐的影子,有一种顾冷的清寒。陛下今日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只是眉眼间的清冷之意,却没怎么变过。
顾澜若看清以后,也不由微微一怔。
……他竟然也来了。
她还以为这只是傅青的事,没想到他却亲自来到顾府,就是为的亲自盯住她。
顾澜若心尖上蓦的一热,眼见着满院中跪着的人,轻声道:“陛下怎么在这儿?也不提前说一声。”
好在萧氏还在里屋,应该也不会被他吓着。
容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唇边上染上一丝淡薄的笑意,道:“忠平侯府原本就不是朕来不得的地方,朕不叫人接驾,只是听说了你接了丞相的东西。”
顾澜若此时已敛了心神,却道:“家父病重,这里对陛下而言,实在不是该待的地方。”
容淮却不紧不慢的道:“朕给你的药都比不得温丞相的,若若,你连见都不想见朕了么?”
顾澜若抿紧了唇,下意识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似乎不论怎么说,他都能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其实,只是今日路过的时候,遇见了温丞相。”顾澜若声音放轻了些,还是决定将事情好好生生的说明白,“他听说忠平侯府的事情,顺便将药给了我,并没有其他的接触了。”
“陛下,若是我现在退回去,也会叫人非议。”顾澜若这才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他,说:“……更何况,他还是陛下的丞相呢?如果我这么做,也实在没有必要罢。”
容淮却也没说什么,唇角微微抿着,既没有否认她这么做的意思,也没有想再逼迫她什么。
顾澜若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陛下,你知道我的意思了么?”
他如今没事出宫,出现在顾府,若是被萧氏与顾景卿撞见,恐怕又是一桩事。
容淮看着她,声音变得沉谧了些,一字一句的道:“长安城中不是有谣言,说朕放你出宫,是因为恶了你么?”他声音便轻了些,俊眉微挑,慢慢的说:“朕的行踪那些人一向清楚,朕只是想叫她们闭上嘴罢了。”
顾澜若听得心神微荡,微微一怔。她其实没怎么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反倒是从男主的嘴里说出来,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更何况,陛下又是常服出宫,恐怕流言又有的传呢。
“若若,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那边却传来了萧氏的声音,“方才我听人说,是有客人入府了么?”她的声音略显平静,正往这边走过来。
顾澜若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母亲!没有。”
萧氏当初阻隔在原主和陛下之间,男主一定是不喜她的。如今他们之间再撞上,也许又会出什么事……
第30章
只是她却没能拦得住,话音未落的时候,萧氏便已带着丫头婆子过来了。
顾澜若心下不由一紧。
容淮听闻这声音,漫不经心的撩起眼帘来看她,眼底清漠宛如千年冰山,还独有一丝上位者的凉淡在其中。
萧氏不禁停住了脚步,神情微震,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陛下亲至。夫人不要忘了礼数。”傅青神情淡淡的,开口提醒道:“您可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萧氏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正色道:“……陛下?”她没想到陛下会亲自到这儿来,她抿了抿唇,立即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亲至,臣妇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到底是历经千帆的朝廷诰命夫人,即使是在这位得罪过的大人物跟前,萧氏亦是表现得不卑不亢,丝毫未有屈居人下的卑微。
容淮看她一眼,冷淡道:“既然这儿是在侯府,你还是起身罢。”
萧氏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并淡淡的问道:“不知陛下驾临侯府,是为的什么的事?臣妇也好前去准备。”
她心底忽然闪过一道隐秘的念头,难道……也是因为顾澜若么?不过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敛着眸子,静等着陛下发话。
容淮瞥她一眼,移开了视线,道:“夫人猜的没错,的确是为了朕的一件东西。”
“夫人心里该清楚,这件东西原本就是朕的,若非夫人当年执意取消了她与朕的婚约,也不必这样麻烦。”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是傻子,也能听懂陛下的意思了。他果不其然,又提及了当年的事情来……萧氏浑身都有些僵硬,所幸被婢女扶住,这才堪堪的站稳了。
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也无法反驳些什么。他如今身为君主,若是要对忠平侯府动手半点也不在话下,而即便是如今一句话,也能叫满府上下的人不得安生……
而且,即使是顾澜若都已经看出来了,男主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放过别人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抛弃他的忠平侯府之女的母亲呢?
顾澜若原本还有些头皮发麻,现在却只能站出来,劝道:“陛下……事情都已过去这么久了,母亲并不是有意的。”
“我可以代母亲向您赔罪……陛下,您能宽宏大量,饶过侯府么?”
容淮俊逸的面庞在夜色中格外冷清,颇有深意,唇角微勾,问道:“若若,那你想拿什么赔罪?”
顾澜若的心跳一时不免有些加快,道:“或许什么都可以。”
她抬眸,又望着容淮坚定的道:“只要陛下忘记当年的事情,不再记恨忠平侯府。更不能怨怼母亲。”
萧氏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更有些担心“若若,你这是……”
她走上前去,挡在顾澜若跟前,才道:“陛下,当年取消婚约,那原本都是臣妇一人之错……还请陛下放过澜若!”
容淮眉心微挑,却冷淡的打断了萧氏,静默看着顾澜若,道:“若若,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现在便要答应朕。”
“陛下请讲。”顾澜若道。
其实她的心尖都有些发热了……她总是觉得,男主大抵又会趁机将她带回宫去,这样一来,从前的付出或许都会付之东流了。
不过容淮却没说什么,平静的道:“将温若寒今日给你的药材都交给朕。这不算是你的东西。”
“只是如此么?”顾澜若问道。
容淮喉结微动,道:“不错,只有这一个条件。”他今日就可以放过萧氏。
顾澜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若只是这个,能让陛下放过忠平侯夫人,自然是划算的交易。
只是,这样一来,便只能对不住丞相了……左右不过只是几包药材而已,若是丞相介意,她再去为他寻回来。
她想到这儿,便飞快道:“许嬷嬷。将东西交给陛下吧。”
许嬷嬷自然照做,将温若寒的三包药材俱交给了傅青,这才退了回去。
容淮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即摆驾回宫的意思,沉谧轻和的目光落到顾澜若身上,愈发的沉静下去。“朕说的,不只是这一件。日后他无论给你什么,都不要接。”
顾澜若只能说“好。”
这个时候,空气里寂静得可怕,顾澜若甚至觉得……有些被野兽看住的意味。
她面颊抑制不住的烧起来,过了一会儿,还是道:“陛下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事么?”
容淮唇角轻轻的勾起一点,才道:“若若,看着你在府上这样好,朕很放心。”
他抬了抬下巴,又道:“朕也希望老侯爷安好,毕竟,他到底与朕也有些关系。傅青,将朕的东西留下来罢。”
傅青应了声“是”。
顾澜若心底轻微的一跳,却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只是萧氏在一边看着陛下与自家女儿如此,到底不是滋味,却又不能说出什么话,只能静默的站在一边上,始终沉默。
……
此时的未央宫中,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铺落在地板上,有一种淡薄的美感。月朗星稀,星子沉沉。
而绿竹脚步匆匆,忙着将外头的消息递给了薛婉之。
小丫头一脸凄惶闯进来,并道:“今日陛下换常服出了宫,有人亲眼瞧着,是往忠平侯府的方向去了。而陛下这是去做什么……姑娘,您一想便知道了?”
薛婉之又如何不明白,将纸团生生的揉碎了,才牙根轻咬,道:“没想到她顾澜若真有这么大本事,人都不在宫里了却还是能勾住陛下,我倒是没算到这一点……”
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停下了嘴里的话。眉心微挑,又看着绿竹道:“我同你说过的,顾澜若被陛下厌弃,所以才被送出了宫去。——这个传言可传出去了么?”
绿竹屈身,立即道:“自然,奴婢早已托着小全子送出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如今太后娘娘的未央宫失势,但忠平侯府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都以为顾澜若失宠,忠平侯府彻底没了倚仗,昔日被侯府得罪过的重臣们都会急着讨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