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似乎很欣赏这张因为薄怒,而染上了层层绯红,显得更加诱人的脸庞。
这样的目光灼热,更让顾澜若心中暗自生出不适感。
她站定了一会儿,随即冷静下来,很快的转身而去。同这样的人自然是说不清甚么,而且也根本没有仔细解释的必要。
如今她的身份的确微妙,便只能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
而在百草堂内发生的这一幕,随即便传入了隔街酒家的耳中……
温若寒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见着那人在自己跟前跪下,很低的耳语了几句。
他眼眸暗沉,道:“我知道了,退下罢。”
那人便很快的消失在了不远处。
顾澜若才从百草堂出来,便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停在门前。她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怔了一会儿,才道:“丞相大人?您是来……”
温若寒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脸蛋,再落到细软微乱的发丝上。少女眼眸还带着雾气,还藏着一丝羞恼。极力避开他的目光,似乎想……隐藏自己的这副模样。
他知道她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只冷淡的道:“顾姑娘,你这是被人欺负了么?”
第28章
顾澜若听见这句话,收敛了心神,很快便道:“无事,只是点小事罢了。不知丞相大人在这儿做什么?”
她与温若寒并不熟识,但当年因为男主的缘故,才见了几面。
温若寒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只是淡淡的道:“途经此处,才撞见了姑娘。”
顾澜若轻抿了一下唇,低垂下眼睫去,一时不再言语。只是,忠平老侯爷或许对这位丞相大人也不喜,更何况,温丞相还是男主的人,这点也令她有些不舒服。
顾澜若举止得体,言行婉约,又淡淡的道:“若丞相大人有事,那我便不打搅了。”
温若寒注目看着她,宛若深潭的目光中并无什么波动,却温和的说道:“近来入冬,听闻老侯爷病重。”温若寒的声音微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姑娘可是为的老侯爷的事情而来,却被里面的人拦住了?若只是百草堂的事情,我也可以替姑娘分担。”
顾澜若微微顿了一下,才轻轻的说道:“原来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
那是自然,在这长安城中的大佬并没有几个,温若寒一定是排得上号的。只是,百草堂的人显然对忠平侯府是敌对的,温若寒又与百草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对这位丞相很不放心,便道:“不过,都只是忠平侯府的事,便不必劳烦丞相您了。”
温若寒似乎看出了少女的心思,神思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却温声道:“我府上恰好有些上等的药材,顾姑娘明白,不比百草堂差半分。姑娘可随我去取,不必为百草堂中的事生气。”
他目光……竟像是洞察一切一般,顾澜若轻轻抿了下唇,脑子里却是千念百转。
她和温若寒的关系绝不算亲近,入了宫以后,这一层关系就更显得微妙几分。如今温若寒的身份,也不必对一个落魄的侯府示好。
所以……她的确有些想不明白温若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她也不便多留,便轻声道:“丞相大人权高位重,自然有救父亲的能力。今日便多谢丞相了。”
说完,她便要屈身行礼。
温若寒的目光正撞上她莹白如玉的下颌上,道:“人命关天,更何况也是朝中老臣。这份人情,姑娘不需记得。”
顾澜若轻应了一声,一时回想着丞相所说的话。
在她的印象之中,丞相待人接物都是温和有礼,让人有儒雅春风的感觉。只是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温若寒便已上了马车。
顾澜若心底一沉,很快便跟了上去。
……
丞相府的庭院内,玉树琼花,香气缭绕,四处皆是精雕玉镯的精品,可见出几分府邸的贵气。周遭的奴仆都是训练有素的,从不发出半点声音。连丫头送了香茶上来,并请顾姑娘在前厅稍等片刻。
顾澜若既然身是客,自然没有催促的道理,便孤身跪坐在软塌上等着。
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了些声音,然而却听不真切。慢慢的时间过去,身子变得有些僵直。
在内室中,温若寒眸间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对着一人低声道:“你方才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你明知道她最忌讳当年入宫的身份。”
而在温若寒跟前,随意抱臂坐着一位俊秀的年轻公子,唇边还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淡笑,正是方才在百草堂里的那位白衣人。
他慢慢道:“丞相大人,她是你的旧识,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还要顾及她的想法?”
“更何况,若不是我说出那番话来,丞相大人有机会将人带回府里么?”他随即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捏碎,似乎一点也没在意温若寒的冷脸,压低了声音嗤笑一声。
温若寒又神情淡淡的道:“那你跟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你备下救忠平侯爷的药材了。”白衣公子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的说道:“忠平侯府落难在即,丞相大人出手相助,可想好陛下怎么想你了么?”
他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冷凝,压低声音道:“你确定你要对她出手相救了?”
温若寒看他一眼,眼底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我与陛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
白衣公子却只是低低一笑,道:“谁不知道如今顾家那姑娘是什么身份,和陛下又是什么关系。丞相大人,你没有必要在我跟前装傻。”
温若寒听着这句话,眸色才略微动了动,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
他神情寡淡,有一种暗沉的锋芒:“我今日只是帮她的父亲罢了,与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年轻公子微微含笑,却并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却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道:“没想到咱们的丞相大人,也有觊觎陛下的东西的一日。那你可要小心些,咱们这位陛下,早已不是当年身份卑微的皇子了。”
他上前一步,停在他身前,话语里含义深深:“他不喜欢别人染指他的东西。”
温若寒置若罔闻,神思却微微有些触动。十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若是说完了,便赶紧走吧。”温若寒神情冷淡,又道:“这儿不想留你。”
白衣公子见着他这模样,凉淡一笑,便推开门,拂袖而去。
……
过了好一会儿,温若寒才命人将药材挑拣好,送到顾姑娘那边去。
顾澜若目光落过来,目怀感激,不免道:“这次多谢大人。若是需要什么帮忙的地方,忠平侯府也当竭尽全力。”
丞相府丞相所得的药材都不比宫中陛下的差,若是丞相府真的肯出手相救,那么这件事瞒着老侯爷,他的身子自然有希望了。
温若寒命人阖上门后,却只是屈膝,坐在顾澜若跟前,道:“只是药材罢了,侯府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会尽力的。”
顾澜若看着他,抿了抿唇,心里闪过一丝微妙感:“敢问丞相一句话,可是陛下叫丞相这么做的么?”
如果说是男主的话那自然不意外,她干的很多事情大概男主都会知道。否则,若不是这样,她就实在想不出一个落魄的侯府有什么值得丞相出手相帮的了。
温若寒看了她一会儿,却道:“不是。”
顾澜若心底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说:“那我在这儿再谢过丞相了,澜若是知恩图报之人,丞相今日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果真会涌泉相报呢?”温若寒轻应了一声,看着她,眸光中没有什么波澜,半晌才道:“姑娘府上若好,便算是涌泉相报了。”
顾澜若心底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道谢。
她对温若寒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虽然他当年是和男主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但这些年虽然忠平侯府受到了很多恶意,他却对她和善,没有为难什么。
只是丞相身份微妙,若不是这关系到老侯爷的性命,她自然也不会接他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温若寒捏着自己的茶盏,神情微凝:“姑娘不必将方才听到的那些话放在心上,陛下既已让你出宫,也是爱护你的意思。”
顾澜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微芒,面上却微微一笑,看上去很平静:“大人放心,我并非在意旁人看法的人。”
她说的是实话,她今日这样,已能出宫,留在自己的府中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自然没有什么其他的奢望。至于那些人怎么看待,又怎么所思所想,都不是她在乎的。
温若寒这才有些放心道:“姑娘出身高贵,不必妄自菲薄。”
顾澜若含笑应“是”。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甜软的女声,“哥哥,我今日去了田安寺祈福,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随之走进来的少女穿着一身鹅黄束腰襦裙,长发及腰,绾着青色簪子,正是温墨璃。
正是她撞上了顾澜若那张脸后,神情不由僵硬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道:“……哥哥,你这是……?”带她回来做什么?
温墨璃有些不善的移开了视线。
顾澜若知道她与原主关系尴尬,仍旧起身行礼,举止得体大方,淡淡道:“温姑娘好。”
她微微一顿,才继续解释道:“只是我今日想向丞相大人讨一件东西,所以才冒昧来了府上,与大人无关。”
温墨璃努努嘴,表示不想听她说话。但顾及着自己的颜面,还是道:“听闻忠平侯府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姐姐辛苦,若有什么有所求的,想来也只能求哥哥了。”
顾澜若抿唇,脸色有一瞬的雪白。“不知姑娘这话,是从什么说起。”她仍旧微微笑道。
“墨璃。”温若寒神情冷淡,道:“不得无礼。平日里的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哥哥。”温墨璃低低的撒娇道:“为什么在她面前训斥我?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若不是哥哥好心肠,她如今这样的处境,又有谁肯帮她?”
“又不是我说的,如今长安街上人人都在传她和陛下的事……我也只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罢了。”
温若寒神情有一些凝滞,蓦然间,冷然道:“你先下去。”
温墨璃听出来哥哥这话里的怒意,瞥了顾澜若一眼,又轻轻哼了一声,才往外走了。
“顾姑娘。”温若寒这才淡淡的道:“墨璃年轻,她胡乱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澜若声音放轻了些,也说:“今日多谢大人,我不会太过在意的。”
温若寒这才点了下头。
辞别温若寒,从丞相府出来,顾澜若上了马车。许嬷嬷掩下帘子,颇有深意,在一旁道:“姑娘,丞相大人这个时候出手相助,对侯府实在是大恩。姑娘可要专程来谢过丞相大人么?”
顾澜若只是说:“这些话嬷嬷就不要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丞相既肯出手相帮,便说明他有这个能力,我们没有必要再给人家添麻烦。”
她看了许嬷嬷一眼,不免又道:“记得,回府上以后,不能告诉父亲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许嬷嬷知晓姑娘的心思,便暗暗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顾澜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底划过一丝微芒,又轻轻的道:“如今人人都在说我是被陛下恶了,所以才送出宫的人,还有忠平侯府落魄,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难道嬷嬷不觉得是有人刻意策划么?”
她稍稍捏紧了袖口,才道:“看来,是有人等不及的诋毁我了。嬷嬷,记得派人前去查看一番。”
许嬷嬷脸色亦很复杂,听见姑娘这样吩咐,便暗暗下了决心。
第29章
宣室殿中,容淮听闻这件事后,唇角微微抿成一条弧度。
他负手立在檀案后,道:“有人真的这么议论顾澜若么,说朕恶了她,所以才专程送她出宫去。”
傅青便应“是”,陛下的眼线遍布整个长安城,这一点自然是不会错的:“这件事已传得满城风雨,说陛下厌了顾大姑娘,应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陛下,您想要查一查么?”
容淮便道:“你先查查便是。”
其实他心里未必不明白,这只是有人见缝插针,落井下石罢了。
他又淡淡的问道:“还有一事,今日温若寒是不是见了她,还赠了药给她?”
傅青的脸色有转瞬的变化,却没敢说什么。容淮唇角微抿了抿,俊眉微挑,原来……温若寒真是个有心人,竟还念念不忘啊。
直到现在他看不住她,他却总是能堂而皇之的在她身边去。
傅青自然知道陛下什么都知道,也不敢瞒着,只能说:“丞相大人想来待顾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到底如今忠平侯府的情境,除了丞相大人,也无人敢帮衬一二了。”
容淮听着这句话,唇角留着一道微讽的弧度,看上去很是清冷,“谁说的?”
傅青心神一敛,不敢出声。
却听容淮继续淡淡的道:“将朕的东西一并送过去,只是救人的药材罢了,她难道觉得朕不会给么?”
听出了陛下声音里隐藏起来的隐秘的情绪,傅青自然半点不敢疏忽,赶紧的应了声“是”。
“备车罢。”容淮丢下这一句后,便大步往外走去了。
……
春日沉沉,惹得人也有几分倦怠。顾澜若回到忠平侯府后,便命人将药材拿去备着,却被萧氏的嬷嬷拉进了内屋里。
“若若,”待到她向萧氏请安后,萧氏的脸上却写满了心疼,扶她起身来,道:“你才回府来,自然该多歇歇。你父亲的事情只有你兄长打点,何必用得着你亲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