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淮低低嗤笑一声,才道:“朕知道了。”
“便是你不找这些话出来说,朕也是会查明这件事的。”他又可有可无的,补充了句。
顾澜若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的傅青已开口问了,“陛下,您看……现在是去什么地方?”
容淮瞥了一眼少女有些紧张的神情,便道:“回忠平侯去吧。朕送她回去。”
傅青这才应“是”,并上前去遣送奴才去了。
待到马车终于行驶在官道上,车内一时静默不语,容淮才慢慢道:“朕说了,会让你自己回来。若若,你就不必担心了。”
顾澜若轻轻的抿住唇,没有说甚么。她猜到,陛下是以为她会担心她被重新送入宫去。
只是她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从男主嘴里说出来,心底到底也生出了些许轻微的异动,与平日里的紧张也不大相同。居然有些……感激的意味。
她捏了捏肩上的鹤氅,便问道:“陛下,你的衣裳?”
容淮没有看过来,只是道:“你好生穿着吧。。”
顾澜若便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了。
“今日倦了,想睡么?”容淮见她已有些支持不住的模样,又淡淡道了句,“想睡便睡吧。朕又不会吃了你。”
顾澜若其实是想打盹的,纤长细密的眼睫微动。然而现在她在男主身边,心里却总是有些不踏实。毕竟从前在宫里面的那些日子……还是若有若无的骚扰着她。
虽然还是抵不过折腾过后的倦意,但她还是道了声“好”,便虚虚阖上眼帘,准备小睡一会儿。
车内的炭火燃烧着,将狭小的空间变得暖意融融,最能激发出人的睡意。陛下坐得虽不远,但也不算近,男人的身体本能带来了温度。
顾澜若便抑制不住自己本能的睡意了……
待到少女完全闭上眼后,容淮的目光这才不疾不徐的,重新落在她的脸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了上去。她的面颊有些滚烫,想来是方才太过紧张的缘故。
他低低嗤笑一下,眸色幽暗了几分,将少女雪白细弱的脖颈托得过来了些。
她因为姿势的突然改变,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声。在沉谧的夜色中近乎微不可查,却惹得容淮的喉咙骤然发紧……
反正,你最后不也是朕的女人?容淮强势的揽住她,眼睑里的阴影微微动了一下。
……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以后,马车才堪堪停下来。下面的随从打开车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自家陛下抱着姑娘的这副模样。
虽不算逾越男女之别,但陛下实在是有些……暧昧,更不必说,那位姑娘还是熟睡的状态。
对上陛下微冷的眸子,随从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赶紧跪下去赔罪。“卑职该死!请陛下恕罪!”好在傅青总管这个时候,赶紧叫人赔罪,并且退下去。
“陛下,您看您是……”傅青可不敢抬头了。
容淮只是平静道:“去通知忠平侯府接驾罢。”说罢,他便抱着顾澜若下了车。
接圣上驾可不算是小事,忠平侯府上下除了病重的侯爷几乎全都跪在了前院里。萧氏在前,余光瞥到陛下抱着姑娘走进来,眸子已是微微一震。
更何况,澜若身上穿着的这身男人的鹤氅,难道……竟是陛下的么?
“臣妇参见陛下……”她随即带领着众人道。
容淮的容色平静,道了句:“朕只是将人带回来罢了。你们起身。”说完便径直向内走去。
萧氏领了旨,这才将人给叫起来。顾景卿蹙眉,低低冷漠道了句:“母亲……”
“噤声。”萧氏望着陛下的背影,面色淡淡,道:“如今陛下也没对你妹妹做什么,将心里的那些心思都收起来。”
顾景卿这才薄唇微抿着,没说什么了。
等着陛下再出来时,她仍旧敛气屏息,恭谨的垂着首道:“今日上元节,不知小女外出为何冲撞了陛下。臣妇该替小女向陛下赔罪。”
容淮面色冷漠,很快挪开了视线,道:“你是她的生身母亲,她去哪儿,你会不知道么?”
“冲撞了朕自然没什么,只是,不要再去招惹到别的男人身上了。”他看着萧氏的目光有些冰冷。
萧氏心头微震,连忙应“是”。
容淮直直看着她,又轻轻道:“如果忠平侯府护不住她,朕也自然有别的方法。”
萧氏自然知道陛下没有在开玩笑,语气沉稳,道:“臣妇明白。”
“待着她醒了,你便告诉她一句,朕答应她的话,会做到的。”容淮眼睑微动了动,便大步向门外走去了。
萧氏见着陛下的车驾走远,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下来。
她反复回忆着陛下方才的话,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去。
……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归了顾家,她自然不愿意她的自由再遭人禁锢!不论怎样,顾家自然都是要护住她的。
想到这儿,萧氏便屏退了左右的所有人,疾步向里屋走去。她需要找顾澜若问个清楚。
第37章
萧氏进来点了灯,见顾澜若果真是困极了。小姑娘身披着陛下的鹤氅,软绵绵的倒在软塌上,细密纤长的眼睫轻垂下来,伴随着梦里面的呼吸轻轻起伏颤动着。
脸蛋还有一丝异样的潮红。
这样的模样,无论是哪个人见了都会悉心怜爱着。更何况,她身为澜若的母亲,却许久都没有守在她身边……
想到她在深宫,自己不能陪伴在她身边的那几年,萧氏顿时一颗心都软透了,不忍心叫醒她。只是但凡又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萧氏还是屏退了众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
她道:“若若?娘亲想问你一件事。”
顾澜若却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轻微的翻了下身,并且蹙了蹙眉,一点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萧氏抿了抿唇,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却不由还是发现了些异样。
——澜若的身子在陛下的鹤氅里头,而原本齐整的衣裙现下却是凌乱的,似乎被人狠狠折腾过。而这样的力气,看上去,还必定是个男子……
萧氏顿时心下一紧,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她不由联想到了陛下刚才的话来,他说,不准顾澜若招惹别的男人。
所以,难道今夜出去以后,顾澜若接触的并非只有陛下一人。还有……别的男人?甚至于,这个男人还……
萧氏脑子里轰然一声,几乎有些不敢往下继续想去。
名声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可她最担心的,便是如今忠平侯府落魄,她这样的身份,会受人欺负。
萧氏声音略提高了些,便道:“若若,母亲有些事想要问你。你等会儿再睡。”
顾澜若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嫣红的嘴唇无意识的开阖两下,徐徐睁了双眼。她一双迷蒙的眸子瞧着萧氏,道:“母亲?”
看见萧氏一脸郑重的模样,顾澜若这才转动着眼珠子,四处打探起来。
……这儿摆着紫檀木妆奁台,似乎她已回了忠平侯府上。所以,陛下已经离开了么?
“母亲,你有什么事么?”顾澜若忙将陛下的鹤氅脱下,才抬眼问道。
萧氏沉声道:“若若,你今日出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么?可是有别的男子轻侮过你?”
她抓着顾澜若的手有些用力,顾澜若眼睫轻微一颤,便道:“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小事情。”
“想来是顺德大长公主与温墨璃在算计我。女儿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们的。”
萧氏如今担心的哪里还是那些宗室贵女们的深沉心思,她只想知道顾澜若到底有没有受委屈罢了。“娘亲只想问你一句,你现在还好么?”她的目光殷切,看得顾澜若心底不由升起阵阵的暖意。
她自然道:“娘亲,我没事。”
“陛下及时赶到了,而且也没有怀疑什么。宁王世子也会依照国法惩治,什么都还很好。”顾澜若一双弥漫着水雾的眸子轻轻弯了弯。
萧氏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儿,并不发觉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一颗心这才松了下去,她温柔捋了捋女儿的长发,道:“……若真是这样,母亲才放心了。”
顾澜若点点头,瞬间又像想到什么一般,道:“娘亲,可是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否则,萧氏又怎么会这样紧张的模样。
萧氏移开视线,目光有些复杂,才淡淡的道:“陛下想说的,无非就是把你送进宫去。若若,你心底,到底想去么。”
顾澜若抿着唇,道:“……母亲这是什么话?女儿当然是选择在府上陪着您了。”
那个地方她躲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去。
萧氏听着这样的话,心底便生了几分柔意,愈发泛上来细细密密的疼爱。
她伸出手来,将自家女儿揽入自己怀中。回想着陛下登基后,这些日子里发生的种种,却不由红了眼眶。
当年得罪陛下的人明明是她与侯爷,只是,最后进宫去的人却是她女儿。随侍君侧,独得帝心,却不是娘娘,放在谁眼里都不是好名声!
……
陛下的銮驾回到宫中后,天子近侍却早已押着顺德大长公主在宣室殿跟前候着。
“她是朕的姑母,你们不必如此。”容淮停下脚步后,目光扫过殿前的那些人,才淡淡的道:“将人先放开吧。”
这话里的意思虽柔和,只是说出的语调却是没有什么余温。甚至叫人感到无端的寒意……并且,那些天子跟前的人也不敢忤逆,从顺德大长公主身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方曦雅可已离京了么,姑母。”容淮没有去看她,将手里的信笺放在烛火上烧干净,才轻轻的问道。
大长公主原本是精致的美人,落到这样的田地,即使还是保养得宜,却难免显出些许难以掩盖的落寞来。
她淡淡的一笑,道:“陛下难道不是明知故问么,曦雅早已离京三日了,她的所有行踪陛下都知道。”
容淮喉结微动,眼睑也没有抬起,轻轻应了一声,才又慢慢的道:“那姑母知道,朕今日请姑母入宫是为的什么?”
大长公主却只是低低嗤笑一声,没有说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宁王世子心软,没有当场玷污了那贱人,才让陛下有了前去救美的机会。
如今听闻陛下对宁王世子也没有心软,顺藤摸瓜找到她的用处,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姑母今日,一切便任由陛下发落。”顺德大长公主不急不缓的道:“只是姑母为何拼了性命也要见你,便是为得提醒你一句。”
“陛下,你别忘了,顾氏女虽是天生的尤物,可也是你的祸患。——当日,她是怎么离开你前去东宫的,难道你都记不得了么?”大长公主眉心微挑,声音变得高了些,才又道:“因为这样的祸患处置自己的亲人,陛下,你便觉得自己日后都不会后悔么?”
容淮敛着眸,眼底冷冽一片,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声音来。
而傅青站在一边上,手心里早已是一片汗湿。要知道,在这些年中,无论是与陛下多亲近的人,都不敢提及当年顾姑娘与陛下的这段渊源来。
看来大长公主今日的确也是拼了性命,才敢在陛下跟前说起这些来,就是为的让陛下感更加爱而不得……
容淮看着她,语速飞快,才道:“朕都记得。”
“看来是本宫低估陛下的忍耐力了。”大长公主微微含笑,又道:“陛下连这点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顾澜若与别的人肌肤相亲?”
容淮却慢慢道:“朕与她的事情,就不必姑母操心了。你不妨先听听朕对你的处置。”
“朕会送你前去南疆,送姑母与方曦雅团圆。”他收回冷淡的目光,又道:“姑母就在那儿与她团聚罢,也不必再念着这长安中的一景一物了。”
说罢,砰的一声,陛下指尖的狼毫笔不轻不重拍在了桌案上,殿内顿时一片冷凝之气,下头的奴才们更是吓得忍不住一个瑟缩。可见陛下对大长公主方才说的话的确是生了气……
宫人引着大长公主离开的时候,她的唇边尚且泛着一丝冷意,微微勾唇,看着陛下的眸子里更添了几分得意。
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是触及了这个侄子的痛处,所以他才会这么不表露出的生气。
也罢,临走的时候让陛下心里头插下一根刺也是好的。只有这样,将来才有从长计议,再回长安的可能。
顺德大长公主掐紧了手指。
……
冬末之交,日子便这么一日日的过去。随着时日的流逝,陛下处置宁王世子与顺德大长公主的消息也逐渐被掩藏起来。
温墨璃知道陛下真正的动了怒,也将自己隐藏在丞相府里头,半点不敢往外头跑去。
温若寒也暗自惩戒了自己这个妹妹,罚她禁闭思过,抄写经书。却因为朝政上的一些事情,也来找过忠平侯府世子顾景卿。
这一日他来时,府上的下人前去通报世子了。庭院里只有几个人,丫鬟站在旁边撑着竹骨伞,顾澜若却在花圃边上的泥土中翻着什么东西。
少女露出一截肤白胜雪的细软脖颈,在阳光中微微有些刺目。柔软的身段微微前倾,这样的姿势,也只有在自己府中才能这么无所顾忌。
温若寒忍不住便移开了视线,道:“姑娘这是给人备酒么?闻着倒是很香。”
“这是我入宫以前在府中藏下的,今日想要挖出来。”顾澜若抬起眸来,见是温丞相,便微微一笑,道:“若是大人想要,赠给大人也无妨。”
少女站起了身来,对着温若寒施礼。
上一回丞相府赠药的人情她还没有还过,先不说她对丞相大人是真心感谢,而且,在这个长安城中,能少得罪一个人对原主来说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