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信纸小心翼翼收起来,并握着萧氏的手坐下,“爹爹的病情可还好么?”
她唯独担心,陛下想要清算他的学生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忠平侯府老侯爷知晓。
萧氏便道:“陛下来过以后,宫里的药材便是定期送来,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可惜再度提到这个男人,顾澜若心里却莫名的心慌。
顾澜若还是弯唇,勉力的微微笑了笑,道:“那就好。劳烦母亲日日看着了。”
只是,正在这个时候,侯府的管事却急匆匆的走进来,低头在顾澜若耳边低语两句。
顾澜若的神色立时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平静的对萧氏道:“母亲,外面有人有事找侯府,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萧氏正为老侯爷担心,也不疑有他,便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顾澜若虽管事出来的时候,神情却已变了些:“我不是已吩咐人,暗中尽心护着哥哥了么?为何哥哥还是受伤了?”
管事前来通报的管事神情容肃,低声道:“自然已被人有所察觉!姑娘,老奴也觉得奇怪,只会如今想来,恐怕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忠平侯府的随从本身都是经过卓绝的训练才能选入,更不必说,世子本人的武功远在常人之上。
而能越过这些还能伤到他们世子的,可见对方的准备有多充分。若不是姑娘尚且有远见,派了人跟在世子身边,恐怕……如今世子便远远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顾澜若还是不忘道:“管事,这件事不能让娘亲知道,你明白了么?”
管事自然应“是”。
“你记得亲自派人前往潼关照应哥哥,”顾澜若眼睫轻颤了一下,勉力使自己恢复平静,敛气屏息,才轻轻道:“尤其是医治的郎中必须是我们的人,不得有误,这件事最重要。你明白了么?”
管事道:“老奴都会记得。”
顾澜若眼睫轻颤了一下,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有些泛白。
……如果真的按照剧情而来,顾景卿这一次受伤是平南王府动手,而是因为当年忠平侯府与平南王府的旧怨。那又怎么才能救她的哥哥?
她哥哥如今远在南疆,那儿可是平南王的控制范围内。若是想要解决顾景卿的困境,单凭几个郎中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这一点的根本,就是让平南王放过自己的哥哥,才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顾澜若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来,从指尖到神经末梢都是僵硬、且发冷的。
少女的身体甚至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有些极思细恐。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若是这件事真的与陛下有关联,卵巢之下,焉有完卵?他根本就没打算饶恕了他们家。
而在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澜若手心里已汗湿了一片。
……
在长安城中,暮色苍茫,傍晚的官道便已是一片寂静,如同在夜里。
顾澜若给丞相府递了帖子,请求面见丞相大人。
少女立在丞相府门前,眉眼都收敛起来,纤长细密的眼睫悄然垂下来,还是有一种冰清玉洁、惊心动魄的美感。
先听到消息走出来的是温墨璃,上次被陛下训斥,她虽表面上不敢公然为难顾澜若,一张小嘴都翘到天上去,还是忍不住酸道:“顾姐姐怎么来了,姐姐这样得陛下的心意,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丞相府?”
顾澜若心乱如麻,也无意与她多说,只淡淡的道:“温大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与大人相谈,请姑娘通报一声。”
温墨璃暗自哼了一声,便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来走动,如今莫不是忠平侯府出事,所以才想起了我哥来?”
顾澜若嫣红的唇瓣轻轻咬着,却不再说什么。
半晌,她慢慢道:“若是耽误了正事,请问温大姑娘,你能承担么?若能承担,我们字据为凭。”
温墨璃的脸色的确变了些,还是嘴硬道:“我也只不过是替我哥好生盘问你罢了,若不是忠平侯府那点事,你会来找我哥么?”
顾澜若移开了视线,道:“我的确是有事相求,只是是否答应,决定权却在丞相身上。不在你。”
温墨璃还欲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却悄悄拉住她:“……姑娘,别说了。您忘了大人平日如何责罚您的了么?”
温墨璃似乎愣了一下,这才努努嘴,努力把自己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顾澜若便道:“大人现在方便么?”
那丫鬟屈伸身,道:“姑娘请这边走。”
……
对于这件事情,温若寒也没有想到顾景卿会受伤,他原本以为,陛下只是为的让顾澜若亲自前去寻他,却没想到顾景卿会在前往南疆的途中遇刺。
只是在他眼中,他认定陛下也不会这样伤害她的哥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错处么?
或许,这原本并非是陛下的命令。
似是想到什么,温若寒眼底敏锐的划过一道微芒,才道:“姑娘放心,世子的安危我会负责。当日是我说服世子出山,这才造成了今日种种。”
他抿紧了唇,又道:“顾姑娘,我会保护好世子。这件事,原也有我的错处。”
“这件事,劳烦大人已是不妥了。”顾澜若却道:“只是兄长的性命攸关,拜托大人了。”
即使已克制了些许,少女的语调中却仍带着焦虑,温若寒听的清楚,目光落到她烟霞一般的脸蛋上,还有黑漉漉的双眸。
他平静的道:“既受姑娘所托,丞相府便有能力护住世子。”
顾澜若起身,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才总算落下来。她道:“谢过大人。来日必当报答。”
温若寒心上有些发热,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微微颔首,让人送姑娘出去。
从丞相府出来时,顾澜若这才感受到久违新鲜的空气……她不由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姑娘此番为何又来找丞相大人?”许嬷嬷走上前来,话语里添了些疑惑,“如果真的是陛下,即使丞相大人出面,也未必妥当啊……”
顾澜若眼睫微动,却看她一眼,“若此事真与陛下有关,我又怎么护着哥哥?嬷嬷以为,难道我真的该回宫去见他么。”她紧紧盯着她道。
提及这件事,少女纤细雪白的十指都微微有些发抖。
许嬷嬷难得在姑娘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薄怒,她便知道这件事在姑娘心里印迹太深,陛下的形象几乎到了回转的地步……
她便立即后退一步,不再说甚么。
第40章
顾澜若回府上以后,顾景卿在南疆的消息才终于慢慢传了回来。
丞相府出面保住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敢再动手试探。顾景卿的处境也变得安然无虞起来。
只是顾澜若还是有些疑心,她哥哥这一次忽然遇刺,到底是谁动的手?只是关于陛下的那个念头不断在心里头盘旋,令她顿时生出些不好的心思来。
“姑娘,姑娘!”这一日,荷香面带喜色,急匆匆跑进来:“我们府上的人传回消息来说,世子如今身体痊愈,一切都好,恭喜姑娘!”
顾澜若抿了下唇,还是有些不安,问了句:“你确定么?”
“……是。”荷香笑呵呵的,将手里的信笺交给顾澜若后,才道:“这一次多亏了丞相大人出手相助,否则世子在南疆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小丫头说着说着,心里便生出些酸涩来。顾澜若看她一眼,眼睫微动,目光这才落到那封信笺上。
上面只有几个字。“——安,勿念。”
虽是歪歪扭扭人的,不过,的确是顾景卿的亲笔字迹,顾澜若仔细揣摩几次,手指都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确认是顾景卿亲笔书信后,顾澜若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来。她起身,道:“哥哥平安的事,你先去给夫人通报一声,我会亲自书信一封,送去给丞相大人道谢。”
荷香应了声“是”。
不过一小会儿后,她似乎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句:“将府里的故剑找出来,我会亲自前去赠给丞相大人。”
荷香想了想,也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应了“是”。
毕竟在这样的关头,若不是丞相大人一力出手相助,那忠平侯府自然会沦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世子的性命……便能不能保下来都是未知。
顾澜若深吸一口气,纤细的十指微微有些收拢,捏在了裙摆上。
……
薄暮夕阳,如许的残阳层层铺落下来。
顾澜若换了身衣裳后,顾府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外,有一个小厮进去回报以后,很快便引着顾大姑娘入内了。
而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廊檐后面,身形完全的隐没下去,再也不见踪迹。
宣誓殿内,锦衣卫跪在陛下跟前,将顾澜若再三出入丞相府的事情同圣上禀报了。
容淮将手里的茶盏犯下,淡淡问了句:“顾景卿的事情都解决了么?”
那锦衣卫便道:“丞相府的人到达潼关后,忠平侯府世子现下已一切安好无虞。”
容淮下颌微微紧绷,轻问了一句:“她都知道了么?”
锦衣卫这才说:“是,顾大姑娘都知道了,这才亲自前往丞相府向丞相大人道谢。当初……也是顾大姑娘亲自请丞相大人出面护住世子。”
容淮的神色冷淡极了,目光轻轻扫过檀案上的奏折:“她是亲自去的么?”
锦衣卫便道“是”。
容淮微微一怔,转瞬才回过神来,淡淡道:“傅青,先随我出宫去走一趟。”
傅青听到这句话,应了一声,却不由得心神一凛。
陛下说的走一趟……他便自然知晓陛下想去的是哪儿。自从上次顺德大长公主在陛下跟前挑唆那一番话后,陛下可就再也没见过顾家的那位姑娘了。
而今日锦衣卫再度提起了顾姑娘与丞相大人这段时间走的有多近,他心里头便自然明白,陛下这个时候该有多生气了。
不过这些话,他一个奴才,自然最好还是憋在心里,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宫里的车驾停在府邸跟前,故意用了素色的车帐掩盖住陛下的身份。
顾澜若戴着白色的帷帽,才从丞相府出来。
许嬷嬷扶着她道:“姑娘小心些。”又说:“好在大人愿意出手相帮,否则世子至今仍是生死未卜,夫人也会忧心哪……”
“这件事,的确该好好谢谢大人。”顾澜若看她一眼,也说道,“所以我才将府上的故剑都赠给大人,就是为了谢他。”
许嬷嬷颔首:“姑娘说的是。”
然而这个时候,顾澜若却瞧见了丞相府不远处的车驾,正停靠在街边上。她一时不由怔住了。
那素色的车帐已似乎与旁的官宦家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上一次回忠平侯府时,陛下送她的马车似乎便与这一驾一模一样。
难道……
顾澜若想到陛下背后所做的那些事情,便脊背一僵,有些生硬的挪开了视线:“许嬷嬷,你先下去吧。”
许嬷嬷有些狐疑的瞧着她家姑娘,不由道:“姑娘这是……”
顾澜若心里清楚,陛下这一次出宫来,自然是专程来丞相府拦她的。总不会,不宣丞相入宫觐见,反倒出来丞相府见他。
这个时候夜色有些沉了,阵阵微风拂过顾澜若的脖颈,挠的人身上有些发痒。她不由又道:“没什么,你先到旁边去守着。”
许嬷嬷这才屈身应“是”。
顾澜若的呼吸都有些屏住,一步步走过去,停在马车跟前。她道:“公子,你拦住我们去路了。”
这嗓音清清冷冷的,独没有一丝少女的娇羞在里头。
容淮修长的手指掀起车帘,道了句:“你出来了。”
顾澜若低垂着的眼睫微动,看过去纤长又细密,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她道:“原来是陛下来了,您有什么事么?”
容淮唇角若有若无弯了一下,则慢慢的道:“朕是来找丞相的。若若,你忘了答应朕的话了么?”
当年在顾府的时候,她叫他饶过萧氏,便是答应了他再也不会同温若寒往来。容淮声音沉了些,慢悠悠的:“怎么,难道今日又是对温丞相有事相求么?”
若放在平日里,顾澜若原本会有些紧张。然而这个时候,她也只是面无表情,道:“臣女的哥哥在南疆遭人刺伤,那些人又有贵人相护,迫不得已,所以臣女只能请丞相帮忙。”
她的目光转向了容淮,轻轻的问道:“陛下,难道您想看着臣女的哥哥命丧别处么?”
容淮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见着少女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心底便生出些异样的情绪来。
——顾景卿遇刺的消息他也是才知道,只是顾澜若却很少会对他这么冰冷,眸子里的慌乱还有忧虑也不是装的。
所以,这背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身形笼着少女,俯近了些,才淡淡的道:“若若,所以这事你便不能告诉朕,只能来求丞相么,嗯?”
顾澜若心底轻轻一跳,对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的脸,忙低垂下了眼睫去。而身旁的那些宫人们,则更是装作什么也没瞧见,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
男主果然是男主,即使背后做了这些事情,却还是能若无其事的说出来。顾澜若心底悄悄的,这样想。
她还是道:“臣女担心哥哥,只能舍近求远。陛下不会连这个都放在心上罢?”
容淮眼底徐徐染上一片冰意,顾澜若的确与平日里相差的太多。她素日即使躲他远远的,却也不会刻意当面顶撞。
而今日她说出这番话来,看上去,则更是因为什么深仇大恨。
半晌的寂静后,容淮似乎想到什么,眼底添了些兴致,他才抬了抬下巴,直直看着她,“怎么,你难道以为你哥哥受伤,也是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