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为难的抠了抠后脑勺说,“不是我不想回答七七姑娘,这个问题我实在是也不清楚啊。我只知道我们村里的人每个人出生便有了这么一颗痣,而且从小爹娘就提醒我们不要去打听关于这颗痣的事。我们起初以为人人都长这样,但我们村子因为比较封闭所以也要比外面落后些,时不时我们也必须出山一趟,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长这样的。可我们都看惯了,所以也就没觉得有啥奇怪的,也就没有去过问。七七姑娘若真想知道,怕只有我们村里年纪高的老人才知道了,我可以去帮姑娘问问。”
凤七七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算了,既然大哥都说不让打听,那我还是不要问了。”
李蒙爽朗的一笑,“这有啥啊,反正我是觉得无所谓。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早就看惯了我们这个样子,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原因,对美丑已无概念。就如七七姑娘一般,我想在其他人看来七七姑娘定是个美丽的女子,可在我们看来都是一个样,只不过你们没有一颗痣而已。我们定论美丑只看人的心灵是否纯洁善良,心灵美才是最美的,外表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有啥忌讳的。我想长辈们不让我们打听不过是因为最老的一辈祖宗忌讳,所以这个规矩才一直传下来了而已。况且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想知道什么,李某一定帮姑娘问道。”
凤七七摸了摸头道,“可大哥不说你们都不准打听吗?那老人又怎么知道呢?”
李蒙笑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其实她心底是欣喜的,既然人家愿意帮她问,她还推脱啥,便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诶,这有啥。”
于是凤七七便高高兴兴地蹦到了帝君身边,戳了戳帝君的肩膀说,“帝君啊,人都到齐了,你快帮他们祛除瘴气吧。”
帝君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到村民面前,抬起手在空中一拂,一道明亮的光华将所有人都笼罩住,渐渐地,所有人脸上的黑气都一点一点褪去,恢复了红润,不一会儿,村民们便陆陆续续的醒了过了。
李蒙看大家伙都醒了,大声告诉村民他们中了妖怪的瘴气,是他们两位救了他们。
村民们纷纷跪到地上给凤七七和帝君磕头,不停喊着,“活菩萨显世啊,活菩萨啊。”
看帝君不为所动的站在一旁,凤七七有些尴尬地冲村民们挥了挥手,对他们道,“大家快起来吧。”
但他们还是一个劲儿的磕头,凤七七便去扶他们,他们都道她是观世音菩萨,她只有尴尬的笑笑,观世音菩萨这会儿还在西天呢。
面对大家的感谢凤七七很是不好意思,真正救人的正站在一旁凉快呢。
凤七七真的不得不佩服帝君,她只救个人都觉得力有不足,帝君这一挥挥手上百个村民就都好了,看来帝君这几十万年确实不是白活的啊。
过了许久之后,村民终于渐渐散去,凤七七看所有人都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心道,哎呀妈呀,真的快累死了,这救完人比救人还累啊,看来以后救完人还是快些跑路比较好。
凤七七在地上坐了会儿,看见李蒙扶了个白发的老者过来,李蒙将老者扶到她面前介绍道,“七七姑娘,这是我们村里知道最多事情的孟老,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他。”
孟老看着凤七七,抚了抚都快垂到胸口的花白胡子,声音却苍劲有力,“姑娘想知道什么?老夫若知一定全数告诉姑娘。”
凤七七高兴得从床上蹦了起来,支腮托脸问老者,“孟老,我想知道你们的左脸为什么都有一颗痣啊?”
老者听了,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声音苍然道,“这是我们祖先的罪过。”
“罪过?”
老者睁开眼看着她,沉重的点了点头。
凤七七有些不解,“什么罪过会让人世世代代都长这么一个痣啊。”
“这是诅咒。”
第42章 邛泽篇五
一百年前, 桃林村还不叫桃林村,只是个普通的村子, 也不在这隐蔽的深山环绕之中,民风淳朴, 睦邻和善,生活一直都十分平和。
而变故,始于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那日夜里,村民邛海在睡觉时忽闻大雨打檐中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被敲门声吵醒的邛海披上了外衣,心生疑窦,都这个时候了, 谁会来找他?
邛海自幼无父无母,唯一将自己养大的祖母也在他十七岁那年去世,所以他既无兄弟, 也无叔伯,根本没什么亲戚, 那会是谁会在这个点来找他?
邛海听着大雨滂沱之声又想, 他家在村口, 应是过路之人想找个避雨之所,便急急去开了门,而打开门后邛海彻底的愣在了门口, 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外似丢了魂魄。
而让邛海失魂的并非什么鬼怪异象,只因门外站了一名女子,一个极美的女子。
女子浑身都被大雨淋透, 发丝凌乱的搭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她的发丝不停地流下,然而尽管是这样,女子却未显一丝的狼狈,被雨淋湿的身段衬着那美得让人窒息的面容,柔媚至极而又楚楚动人。
邛海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做梦梦到了落入凡尘的仙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人家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女子垂下头用淋湿的衣袖微微半遮住自己的脸,邛海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看着人家似乎有失礼数。
但他本身就是个粗鲁地山野村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人家姑娘赔罪,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个字。
女子看她这副模样不禁低头轻笑,这让邛海更是窘迫得羞红了老脸。
女子缓缓将手垂下,露出那姣好的面容,清水般的眸子盈满了水光,眼神凄楚地望着他,声音泠泠似夜莺轻啼,“公子可愿收留奴家?”
三十几岁还未成亲的老光棍邛海,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现在突然有个美如天仙的女子叫自己收留她,他还以为自己真是在做梦,这天上掉馅饼也砸不到他头上来吧,更何况掉下来的还是个林妹妹。
幸福来得太突然差点儿将邛海给冲晕了过去,好半会儿,他才平静下激动得砰砰直跳的心脏,手忙脚乱地把人家姑娘给迎进了屋。
女子告诉他她是被强行抓来献进宫的秀女,但她不想不一辈子都呆在深宫里陪一个老皇帝,所以路过此地时她拼命逃了出来,现在无依无靠,哪儿也去不了,她又没办法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家,也不敢回去,怕官府来会来抓人。
还说他若愿意收留她,她愿以身相许。
于是,第二日,全村的人便都知道了穷的叮当响的邛海忽然间冒出了个娘子,还是个极其貌美的娘子。
村里的粗野农夫哪里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把她传得跟天仙似的,连外乡人都知道了邛海讨了个天仙老婆,邛海在这一代也是出了名的老光棍,大家也都知道他,觉得这邛海又穷又老又丑,简直是癞□□吃了天鹅肉,白白糟蹋了人家,便有人生了歹心。
一天邛海一大早就去耕地,结果还没耕一会儿,就有村民跑过来告诉他有两个外乡人跑进他家调戏他娘子了。
他一听,气的提起锄头就朝家奔去,正准备跟那两个下流之徒拼个你死我活,突然门被撞开,跑出来两个人捂着眼睛的人,他们眼眶周围全是血,模样十分骇人,竟是活活被人挖了眼睛。
邛海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跑进屋,却看到女子直直的站在屋里,面无表情,两根手指满是鲜血。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调戏他的娘子,因为这事儿在村子里都传开了,有人说他的娘子根本就不是啥柔弱女子,完全就是个悍妇,三下两下就把人的眼睛挖了,而到了爱嚼舌根的村妇嘴中,硬生生将他娘子说成了专吃男人眼睛的狐狸精,这一传十,十传百,大家虽不至于相信他娘子真是妖怪,但也对他们夫妻俩避之不及,也有胆大的敢当着他面讽刺他,“啧,捡了个妖精回来还当个宝,小心哪天被掏心掏肺啊。”
起初他还会与人争论,但他娘子劝他何必听人乱嚼舌头,他俩好好过日子便行,管他们怎么说呢。邛海是个极听话的,他娘子既这样说了,他也不再去与那些人计较,守着她照旧过着平淡夫妻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也只维持了一年。
一年之后女子因生孩子难产而死,女子死前让邛海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抛弃他。
邛海哭着点头,女子轻轻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这个孩子出生的那晚,地动山摇,村民们全以为发生了地震拼命往外跑,但没过多久,地震便平息下来了,就在这时一声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在夜里响起,是从邛海家的方向传来的。
自此村民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邛海多了个儿子,但死了娘子,而且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她貌美如仙的娘子,长得十分丑陋,身上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黑色斑块,甚至有人取笑他说,“哟,大海,你家娘子给你生了只斑点狗啊。”
这话惹来村民一阵大笑,这一年来邛海已经习惯了忍耐,不欲与他们计较,只是默不作声的抱紧怀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虽生得丑陋,却极为乖巧,从来不哭不闹,被人说的再难听,这也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自不会嫌弃,还去找算命先生为他取了个有福气的名字——邛泽。
取自福禄四海,泽被苍生之意,承父以继之名。
因为没有娘,所以邛海抱着邛泽到处给他求奶喝,但所有人看到邛泽的样子还以为是怪物,都不敢给他喂奶。无奈,邛海只能熬稀粥喂给邛泽吃,然而这孩子果真福大命大,竟靠吃稀粥便奇迹般的长大了。
十二岁的邛泽还是满身的黑斑,只要一出门村里的小孩便用石子打他,叫他怪物。
邛泽很害怕,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但即便是这样,那些孩子却得寸进尺跑到他家门口唱着,“村里有个丑八怪,生来就是个祸害,妖精娘亲死的早,从小到大没人爱。”
骂他是怪物他能忍,但说他的娘亲他便忍不了了。
他捏着拳头跑出来,冲着那几个小孩大喊着,“我娘不是妖精,不准你们说她!”
小孩们冲他做着鬼脸,“你娘就是个妖精,所以你也是个怪物。”
邛泽捂住耳朵不停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这时回来了,小孩们看见大人纷纷都跑了。
邛海皱着眉头走过去,轻轻抱住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的邛泽问道,“阿泽怎么了?”
邛泽抬起头看到是爹,眼泪轰的便流了出来,“爹,他们说我娘说妖精,说我是怪物,我娘才不是妖精。”
听孩子这么说,邛海感觉心中一阵绞痛,紧紧抱紧了怀中的邛泽,轻拍他的肩背,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孩子,是爹对不起你,爹没有好好照顾你。”
邛泽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唤了声,“爹。”
邛海摸了摸他的头,“不管阿泽长什么样,在爹爹眼里都是个好孩子。爹爹永远都不会抛下阿泽。”
然而,他所说的永远却来得那样快。
那天,邛海耕种完回家后,没见着邛泽的人影,平时他只要一回来,邛泽便会迎出来端给他水。邛海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进屋到处喊着,“阿泽阿泽,爹爹回来了。”
他们的屋子本就不大,邛海很快便在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邛泽。
他看到邛泽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身体不停地发抖。邛海以为又是那些熊孩子欺负他了,遂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邛泽,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了吗?”
邛泽抱着腿颤抖的摇头,仍是不抬起头,邛海以为他脸上被那些孩子弄伤了,伸手将邛泽的脸捧起,却在看到他脸时,猛的大叫一声摔到了地上。
邛泽脸上布满了漆黑的鳞片,双眼猩红,血色的眸子还缓缓的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泪,邛泽微微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爹。”
邛泽想要靠近他,却被他一脚给踹到了地上,而后连爬带滚的跑出了房间。
邛泽不顾疼痛地站起来追到了门口,不停喊着,“爹,爹。”
邛泽不敢以这副模样走出自家房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他爹逃命似的背影,一行血泪缓缓流下,他在心底哭道,“爹,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邛泽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忽听到有脚步声过来,邛泽高兴的抬起头以为是他爹回来了,他爹没有不要他。
而当邛泽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帮村民拿着火把和锄头气势汹汹的赶来,而他的爹就在人群中间,高举着火把大喊道,“大伙儿跟我一起铲除妖怪!”
村民们纷纷高举锄头,瞪着邛泽喊道,“打死妖怪,打死妖怪!”
邛泽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扑上前抱住邛海的大腿,哭着说,“爹,爹我是邛泽啊,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邛海却是一脚将他踹开,恶狠狠的道,“你这个怪物给我滚开!”
说着又向身后的村民说,“邛泽一定是被这个怪物吃了,大家快同我一起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村民们拿着锄头向邛泽靠近,邛泽仍是抱有希翼的看着邛海,他不相信他的爹爹竟要打死他,他爹爹说过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抛弃他的?
邛泽就这样含着血泪看着邛海,邛海却一锄头挥下来打在他打头上,邛泽只感觉一阵剧痛,耳朵嗡嗡的响,眼前一黑便摔在了地上。
村民见邛海动了手,纷纷也举起锄头挖他,用刀砍他,朝他吐着唾沫骂他。
邛泽被打得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浆不停地溅起,但不管再疼,他始终抬头望着此时高举锄头不断往他身上砸的邛海,他不敢相信这个面目狰狞要打死他的真是与他相伴十二年的爹爹。
他奄奄一息的喊着,“爹爹,爹爹,我好疼,好疼。”
但没有人听到,更没有人心疼他。
邛海见他一直用那他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心底一阵恶寒,举起锄头便打在他眼睛上,邛泽眼眶都被他打碎,血浆迸射而出,眼眶处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邛泽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浑身的疼痛,撕心裂肺的疼,锄头,砍刀,木棍,不停地落下,唾骂声不断地传来,人们就这样不停地打,不停地砍,不停地挖,直到将邛泽小小的身体砸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