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硬闯,但十恶阵是何等凶险的血阵,绕是仙界的上仙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何况她一只小小的狐妖,但索性,她是一只双生狐,有两个分身,这使她比常人要更容易做到很多事,包括在十恶阵中拿到归心丹。
只是她自然也决做不到毫发无伤的就能出了这十恶阵,等她拿到归心丹时,便已受了很重的伤,她出了十恶阵时更是几乎只剩下半条命,只有让两个分身归于一体才能勉强支撑。
归心丹被盗的事很快便惊动了归寒,归寒暴怒,立即派遣人一路追杀月娘,还在周围的各大城池都对她下了通缉令,月娘已经重伤,不要说与杀手抗衡,便是想要逃出城都成了难上加难的事,更不用说要回到千里之远的临淄城。
连云城地处妖界边缘地带,月娘现在唯一的出路便只有逃出妖界,到人间去躲一段时间,她现在妖力低微也正好可以出得了妖界,妖界也人界的结界还可帮她阻挡追兵,等到伤好她再想办法回去,白启若知道她被追杀应也会尽快来寻她。
于是月娘散掉最后一丝灵力化身为狐逃到了人界,她伤得太重又无灵力护体,很快便因失力而晕倒在了林间。
月娘不知道她自己晕了多久,只觉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靠近,枯黄的落叶被人轻轻踩上,发出了沙沙的清响,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在空气中传来,“这里怎会有只狐狸?”
声音有些凉凉的,却温柔得仿佛三月过谷的风。
下一刻月娘便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白药味道传来,月娘刚想挣扎,却在抬眼间生生愣在。
眼前的男子,一袭青衫,面容清瘦,淡雅得宛若从水墨丹青中走出,笑得温和。
而他清俊的眉眼,竟与白启有七分的相似。
只是白启的脸上不会有这样清浅若月光般寡淡的笑容。
月娘怔怔地看着他,鼻尖传来他身上清苦的药草味道。
叶兰庭将她抱在怀里,见她这样出神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禁便笑出了声,林叶间缝中透进的淡淡阳光轻轻落在他身上,让他周身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逆着光,他清浅的笑容那样温柔,温柔得仿佛并不真实。
叶兰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的说,“挺漂亮的一只狐狸。”
月娘这是才微微回过神来,却听他幽幽地继续说,“就是傻了些。”
“……”
月娘愣了半晌,她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被人说过傻,于是月娘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冲他呲了呲嘴,便一口朝他胳膊咬了下去。
只是在还没咬到时便被他一把捏住了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嘴巴,叶兰庭轻轻笑了声,“原来不傻。”
月娘使劲儿的甩了甩脑袋,看他这副孱弱无力的书生模样,月娘还以为很好对付,却怎么也挣不脱,月娘只能感叹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虽然她是只狐狸,还是只皮毛健全的狐狸,但她现在没了灵力,也是连个柔弱书生都打不过。
于是,月娘便这样被叶兰庭给强行抱回了家。
叶兰庭的家有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庭院有里几株淡雅的翠竹。
竹屋内布置整齐简单,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苦药味。
回屋后,叶兰庭将她放到软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柔的说,“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见他走开月娘本想跳下软塌离开,却在看到他背影时怔怔愣在了原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一袭青衫渐渐与记忆里一个模糊身影慢慢重合,月娘恍惚的觉得他会转过头来,冲她展露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待叶兰庭的身影消失在月娘视线中,半晌,月娘才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是白启,他只是个凡人而已。
月娘缓缓坐了下来,将两只红色的爪子交错的搭在身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轻轻枕在爪子上,身下是松软的软塌,鼻尖萦绕着屋内淡淡的药香,妥帖人心。
月娘突然便不想离开了,这里让她觉得很安心。
因为连日的奔波与躲避追杀,她已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她乖乖的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软塌上,她是真的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叶兰庭端着碗清粥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被他带回来的小狐狸已经枕在自己爪子上睡着了,他将盛着粥的白瓷碗轻轻放到了一边,蹲下身来仔细地看它。
这只小狐狸有一身漂亮的红色皮毛,摸上去软软的很舒服,纯色的红狐在这里甚为少见,何况是这样一只鲜红如火的狐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狐狸。
窗外金色的阳光静静透进来,碎碎洒在它身上,它双眼微阖,模样十分乖巧。
叶兰庭淡淡笑了笑,不忍去打扰。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替它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月娘模模糊糊里感觉到身前洒下一片阴影,于是缓缓睁开了眼。
叶兰庭看到它醒了,轻笑一声,“我弄醒你了吗?”
月娘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叶兰庭走过来,端起桌上的瓷碗,蹲下来,舀了一勺递到它嘴边,“正好我给你做了东西,不吃便凉了。”
变回了原身后,不仅没了反抗力,也如普通狐狸一般,是会饿肚子的,听他这样一说,月娘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她低下头看向他手中的瓷碗,想着勉强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但看到瓷碗里的东西后她就愣了,还觉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瓷碗里是白花花的清粥白饭,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上面还浮着几片青葱……
月娘抬起头来似嫌弃的看了叶兰庭一眼,爪子一抬,瓷碗便被她打翻在地。
叶兰庭愣了愣,看着洒了一地的白饭,没有恼,半晌,却淡淡笑起来,“我忘了你是只狐狸,是吃肉的。”
叶兰庭身体不好,一直都吃得较为清淡,几乎都只吃素,也是自从有了这只小狐狸后,他屋里才能常常能闻到些肉香。
彼时月娘爪子里抱着根骨头啃着,抬眼看了看坐在桌案前低头看书的叶兰庭,虽说这人看着羸弱无力,清清瘦瘦的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走似的,但他做的肉还勉勉强强过得去,她也就勉勉强强吃吃,顺便勉勉强强在他这儿呆下了。
这儿地儿虽不大,却也算个不差的居所,四处幽幽静静的,很适合她疗伤养神。
月娘伸出舌头正欲将爪子上亮晶晶的油汁给舔干净,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转身便跃上了叶兰庭的膝上,在他干干净净的青衫上使劲儿的踩,不一会儿他干净的衣袍上便被油渍给浸黄了一片。
把爪子在他身上擦干净后,月娘打了个饱嗝,又悠悠闲闲地跳下地去,伏在桌案下睡去了。
叶兰庭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小狐狸无奈的摇了摇头,脱下了被塌弄脏的外衫,这已经是今天被它给弄脏的第三件衣服了。
月娘睡醒了后,发现叶兰庭又换了身衣服,但还是苍青色的长衫,一袭青衫的他静静坐在窗下,侧脸隐在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的微淡阳光里,他双眸半垂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修长而好看。
月娘觉得叶兰庭的生活委实无趣,每天除了读书,写字,画画,便是搬张藤椅躺在上面抱着她晒太阳,他喜欢看天,常常在阳光微淡之时抱着她来到庭院里,静静坐在藤椅上,微仰着头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浮云映着金色的阳光映入他眼底,淡然的眉眼似沉淀了岁月的沉静。
叶兰庭清俊的脸上永远都带着寡淡的笑容,总是一袭青衫,清雅得如他庭院里那几株青竹。
他看天,月娘便看他,她从未想过,原来白启这样地一张脸也可以这般模样。
叶兰庭喜欢画山水丹青,每每他将画画好放在桌案上将墨迹晾干时,月娘便会跑到砚台里在脚上蘸上浓黑的墨水,然后跃到桌案上,悠然地昂着头从画纸上走过,月娘想他的生活如此无趣,不如她来为他添添色彩。
于是,每当叶兰庭来收画纸时都能看到水墨勾勒的山水间兀然出现了一串小小的梅花脚印。
叶兰庭看着画纸上的脚印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不知道他家小狐狸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他想,多半是故意。
叶兰庭无奈摇头,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收好,便去将月娘寻来,抱着它到湖边为它清洗弄脏的小爪。
月娘懒懒地倚在他怀里,任他清洗着自己黑黑的爪子,月娘就想他怎么就不生气呢?她弄脏了他那么多的画,他也从来不恼,还冲她笑,他难不成是傻子不成?
她又想,若是白启肯定早都发狂了吧。
但这样想着月娘却又摇了头,白启现在这般冷冰冰的样子怕是很难再有其他的表情,她不自觉轻叹一声,突然便很是怀念从前那段十分短暂却又十分美好的日子。
叶兰庭看着怀中的小狐狸一副忧伤的样子,不禁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只小狐狸也会难过不成,你弄脏了我的画,我还没难过呢。”
月娘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静静看着他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愈加沉郁。
白启,是不会这样冲她笑的。
自从月娘来了之后,叶兰庭的生活就一刻也没安宁过。
他看书时,它便在一旁用爪子刨着桌角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让他根本没办法把书给看进去,于是他只能无奈合上书,走过去握住她不安分的爪子。
他做饭时,它便蹲在一旁,瞅准时机便往里面偷偷撒一爪子盐,或者故意将醋坛子给打翻,而刚巧不巧醋就整坛倒进了锅里,要么就往里胡乱丢着它不知从哪儿叼来的叶子,叶兰庭把叶子给挑出来,它又丢,他又挑出来,它又丢……
于是这几日里叶兰庭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百味……
只有他煎药时,这只小狐狸才会安安分分的躲得老远,它受不了太浓的一屋子药味。
叶兰庭偶尔会刻一些木偶,但每每刻好后不到第二天就会发现木偶上出现了三道深深的爪印子,而这些日子来唯一幸存的木偶就只有他依着它的样子雕的一只小狐狸,叶兰庭只能无奈笑笑。
无论月娘怎样调皮捣蛋,他都从来不恼,他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过除淡笑以外的其他表情,永远都是淡若清茶的笑容。
不像有些人,几百年都难得笑一次。
他不生气,月娘便愈加过分地捣蛋,她就不信他真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似乎是铁定了要看他生气的模样,月娘险些将他的家给拆了,但叶兰庭仍旧不生气,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最多在她实在过分时,他会走过来轻轻拍拍她脑袋,无奈地对她说,“小狐狸,别闹了。”
————————今日小段子——————
凤七七,月娘,帝君人一同上街
月娘买了桂花递给想要喂帝君吃,帝君偏过头,“我不喜欢别人喂我东西。”
这时凤七七蹦过来往帝君嘴里塞了颗糖,问他,“好吃吗?”
帝君点头应道,“嗯”。
过了会儿,月娘见凤七七跑过来挽住帝君的手把他拉住看面具,于是月娘也去挽帝君在的手,帝君却冷着脸把手抽出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月娘有些委屈,“可七七姑娘她……”
帝君道,“小七不是别人”
第74章 他养了一只狐狸精
因为家里有了这只小狐狸, 叶兰庭画画的时候不论是画花草还是画山水总会习惯性地描上一只红色的狐狸,只有这样他的小狐狸才不会在上面来印上几个梅花印子, 久而久之,叶兰庭满屋的画纸上都能看到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叶兰庭看着满屋的画轴上那抹红色的小小身影, 无奈地笑了笑,又低下头来细细刻着手中一个已经有了狐狸轮廓的木头。
叶兰庭一直觉得他的小狐狸是只很有灵性的狐狸,很多时候他甚至都怀疑他捡回来的这只小狐狸会不会已经成精了。
而在经过那件事后,他便更加这样确信了。
每每他写字时,若写到了“月”字或者“娘”字,小狐狸便会兴奋地跳上去印上一个爪印子,然后抬起头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他, 冲他眨眼睛。
起初叶兰庭以为它只是调皮,可后来他发现它只对这两个很敏感,于是叶兰庭索性提笔挥墨写下了月娘二字, 小狐狸果然又立马跳上去兴奋得不停地上蹿下跳,叶兰庭笑着看着它, 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问道, “小狐狸, 你叫月娘?”
话音一落,只见小狐狸兴奋地朝他扑来,叶兰庭张开手臂接住它, 也不介意它沾了墨水的黑爪子在他的身上蹭。
叶兰庭轻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真的叫月娘?”
月娘抬起头来,欢喜地冲他眨了眨眼。
于是叶兰庭又试探的喊了声, “月娘。”
怀里的小狐狸便又欢喜地用爪子一个劲儿的在他怀里刨。
叶兰庭笑笑,又喊,“月娘。”
它黑黝黝的眼睛便又绽出了明亮的光芒,似少女笑起来时明媚的眼眸,灵气浮沉。
叶兰庭笑起来,看来,他家狐狸真的成精了啊。
月娘见他笑得开心,也欢喜地眨了眨眼睛,调皮的一抬爪,便在他脸上印了个黑爪印子。
她本不是这样欢脱的性子,不知是因化为原身之后也染了几分作为狐狸的天性,还是因为她着实很好奇叶兰庭发火是什么模样,所以才这般折腾胡闹,但起初也许是这样,后来却只因,她知道,她不管做什么,叶兰庭都会惯着她宠着她,而她从前千年岁月,她从未被人这般宠溺过,谁不想有人对自己好,如今有人这般对她,她也想……好好被宠一次。
他与她一直这样相处,不知不觉便过去了数月。
每当叶兰庭睡下,月娘便会去院子里聚气凝神吸收月华,人界清气不足,灵力虽恢复得慢了些,但这几个月下来,她的法力也恢复了有一两成,要维持她化为人形跟施个遁形之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便想,她是时候该走了,白启还在等她。
月娘跳下桌案,并不打算与叶兰庭告别,在月娘看来告别什么都太过矫情,既然要走,又何需多言,他们一个是只有数十载短暂光阴的凡人,一个是有千年漫长寿命的妖,这一别怕再不会相见,又还有什么告别的必要呢,她对于他,也不过只是一只偶然捡回来的宠物而已。
月娘朝门外走去,踱至门口时,月娘却顿了顿,终究还是缓下了步子,停在门口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叶兰庭,此时窗外微淡的阳光正透过雕花的窗棂轻轻落在他肩上,慢慢移了他的影子,他低着头手里拿着块木头似正刻着什么,落下最后一刀,他看着手中的木偶,忽的便笑了,是如水的淡雅温柔。